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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的哭声,异常响亮。雪地反着银光,两队人马开始交锋,刀刃相见,“哐铛”之声与婴儿的啼哭融在一起。
*
天地重新恢复成一片寂静。雪地里多了数名倒下的黑衣人,另一队银衣的侍卫重新竖起了大旗,跨上骏马。
“快去找夫人!快去崖下找夫人啊……!”那个娇俏的枫云丫头丢下手中之剑,对着侍卫大喊着,她抱紧手臂安抚着啼哭的孩子,热泪流下脸颊。
“夫人……枫云定会将瓦儿小姐平安送回银城,夫人也一定要平安,你和静儿小姐会没事的……”
这场漫天大雪,始终纷扬飘落,将雪地里的血腥之味重新掩去。
时值隆冬,离大年不到一个月。
四诏之中地处最偏的银暝国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天地茫茫,空气清冷,雪亮的银地泛着寒光。
宫殿在银城正北位,巍峨的宫墙固若金汤,雍容尊贵之气的琉璃瓦被厚厚白雪覆盖。朱红的城门紧闭,门外蹲着两只两米高的巨石怪兽,它们睁大着铜锣似的大眼,仿佛在守护着这座王者堡垒。
宫内正殿之上,数十名官员身着青色朝服,他们微弓着腰,双手拢在袖口之中,目光紧盯着地面,个个表情严肃地凝听着王座之上的男人言。
这一年,正是银暝君主——银岳王当政的第八个年头。高大结实的身躯裹在一袭尊贵黄袍之中,将他的气势趁得格外高大威严。
此时,面对玉阶之下的臣子们,他面色紧绷,眼神抑郁。
“浦臣相,关于北诏偷袭我军边境营地之事,你有何看法?”一想到前日接到的战报,银岳王赫然起身。
一位紫袍大臣上前一步,拱拱手不急不徐地答道:“回大王,依微臣所见,北诏楚王并非喜战之人,多年来红将军镇守边境都平安无事,北诏又怎会突然偷袭军营挑起战端?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
银岳王摸摸美须,目光一转,看向旁边另一位官员:“夏将军有何高见?”
夏世聪——银暝国大将军,与驻守边关的红恬红将军并称为“龙虎二将”,此番一听闻红将军所带军营遭到不明偷袭之后,他立刻调遣士兵赶去援助。
无奈为时已晚,援军赶到之时,只见草色荒芜的大地被一片茫茫白雪覆盖。地上横七竖八的战旗,残破不堪。白色的篷布自积雪中露出一角,在夜风中脆弱地抖动。淡淡的黑烟袅袅,终化为云烟飘无。空气里刺鼻的焦味,隐隐飘散着血腥的味道,一并被清冷的雪夜完全掩盖……
红将军带部下奋力杀敌,仍抵挡不过对方蓄谋而来的袭击,英勇倒下,而三个月前才去边关与他团聚的妻儿也……
夏世聪目光变得沉重,又带着抹坚定的决心:“回禀大王,微臣觉得浦臣相说得有理。蒙舍大王阁贝罗从来都野心勃勃,刖夙大王也喜好征战,偷袭之人若是这二诏所为,也不无可能!无论如何,微臣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为红将军报仇!”
“哼!用卑鄙之手段,损我良将,实在可恶!夏将军。”
“臣在!”
“边境之地重新安排重兵把守,此事就交给你查清!”银岳王重新坐回王椅,眉宇间沉着悲愤。
夏世聪抱拳,声音铿锵有力:“是!微臣一定谨尊圣命,早日查出真相!”
*
沁梅苑。
红梅淡然绽放,点点清香沁人心脾。天气越是寒冷,它盛开得越是晶莹绚丽,香味就越是清雅扑鼻。
这是珍太妃居住的苑落,因为珍太妃喜欢梅花,尤其是这天寒地冻之时,天地茫茫万物凋零,世界一片粉雕玉器的银色,唯有枝头点点红梅,她每每看着,心情也变得宁静祥和。
珍太妃的寝房前便是银岳王亲手为母亲种植的十数株梅树,只要一开门,便能见到朵朵寒梅在雪花中傲然的身姿。每到这样的时节,她总要披上银裘风衣,到园子里转上几圈,一朵一朵地欣赏。
但是,这两日,梅花开得更好,却不见珍太妃的身影。
窗户低低地撑开一条缝,清新的空气透进屋内。屋子里暖炉前,一片温暖,珍太妃手中抱着一个粉色的襁褓,襁褓里的娃娃闭目沉睡。
浅浅的睫毛极淡,小小的嘴巴嘟囔着,惟有圆润的脸蛋还不够红润。
“唉,真是苦命的孩子……”珍太妃叹息着,注视着犹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的婴儿。
坐在暖炉对侧面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一想起几日前月夜下的雪地里,生的那一幕残酷惨剧,不禁红了眼眶。
她嘴唇哆嗦着似在隐忍悲痛,突然一把跪了下去,伏在珍太妃面前。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珍太妃吃了一惊,连身旁的两位宫女也睁大眼睛注视着她。
少女连连磕头:“枫云想恳求太妃娘娘一件事。”
“傻孩子,有什么话起来再说。”珍太妃是位慈善的女子,说话时语气轻柔。
蓝枫云含着泪水瞥过襁褓里的兀自沉睡的婴儿,道:“枫云请太妃娘娘收下瓦儿小姐,让瓦儿小姐跟着您长大吧!枫云也会陪在娘娘身边伺候您老人家……”
珍太妃低头凝视小娃娃,低低叹了口气:“丫头,你先起来再说。”
蓝枫云抹抹眼泪,声音哽咽:“将军遇难,夫人和静儿小姐滚落山谷只怕也凶多吉少。现在红家就留着这一丝血脉,太妃娘娘无论如何都不要让瓦儿小姐流落……”
“谁说本宫要让她流落宫外?这娃娃看着就惹人疼惜,虽然不是王室血脉,本宫倒也可以抚养。”珍太妃说着皱起眉头,似想到了起来。
蓝枫云一听珍太妃答应抚养襁褓里的娃娃,眼睛刹时变得明亮起来:“谢谢娘娘,谢谢娘娘!娘娘真是天底下最慈爱的活菩萨。”
珍太妃抬了抬眼,并没有笑,反而继续低低说道:“其实……当年本宫一直盼望着柳妃能生个小公主,没想到她一生便生了两个男孩,自己也从此一病不起……可怜的孩子,难道出生在我银暝王朝里的双胞胎儿都会遭遇如此不幸么?这小瓦儿无论如何,本宫都要将她好好养大。”
“太妃娘娘又想起小王子了……”蓝枫云轻声道,关于小王子的事,自小长在将军府跟随将军的她曾有耳闻。
柳妃是当今君主银岳王正封的国妃,与大王恩爱无比。怀孕之时,就曾经举国欢庆,没想到十个月后生产竟然同时诞下两子,均为男孩。满朝上下大骇。
原来,银暝国有个流传许久的朝纲,国妃娘娘绝对不允许同时产下两位王子。因为不知道在多少年以前,曾有位先帝喜获双胞麟儿,后来两位王子渐渐长大,均是出类拔萃之辈,先帝为册封谁为太子一直犹豫不决。终于选择了其中一位进行册封,孰料另一名王子不服,暗中纠集朝中政党,动谋乱……
那场“太子之争”伤亡惨重,影响极深。两位王子同归于尽不说,朝中分为两派的势力也斗得两败俱伤。那位先帝自此亲笔拟下新朝纲,告戒银暝后世之辈,王室血脉若有同时产下两子,则小王子必须送出宫外,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宫……
柳妃诞下两子,长子银冀就在满月那天被正式封为“太子”,而小王子连名字都没给取,就在当天用一红色襁褓裹着,被悄悄送出宫去。柳妃身子本就虚弱,又心口抑郁,不久之后离开人世。银岳王对柳妃用情极深,不愿意再立国妃,这几年来,他对其他嫔妃兴趣怏怏,以至到现在为止,后宫之中再也没有妃子传来喜讯。
*
珍太妃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怜爱地摸摸蓝枫云的小手:“丫头放心,本宫从前就将你们家夫人当女儿一样疼爱,她的孩子怎能不好好抚养?你年纪小小,却勇敢得很,以后你便跟着本宫住沁梅苑吧!”
闻言,蓝枫云眼眸闪亮,多少激动的话语全部哽在喉间。
夫人听到了吗?瓦儿小姐以后都有菩萨心肠的太妃娘娘带着,枫云也可以看着瓦儿小姐长大……如果老天有眼,一定也要保佑夫人您和静儿小姐平安活着啊……
窗外,雪花一片两片,晶莹璀璨,无声地飘落在红梅之上。
粉嫩花瓣上,凝结着一颗颗剔透的水珠,像是上天落下的最珍贵的泪花……
南诏王妃 正文 002太子
银城的冬天总是比较寒冷,每场大雪都会持续两三天。厚厚的积雪堆在院子中,后宫由珍太妃掌管,她性子温柔慈祥,久而久之,那些妃子们也不再寄希望于大王,妄想坐上国妃之位,反而都心态平和安然自在地生活在这宫墙之内。
下雪天,宫女们一般都不出门,厢房里点着淡淡的熏香,她们围在娘娘们身边,或刺绣或聊天,宛如亲密的一家人。
沁梅苑仍然是后宫最热闹的地方,大家每天都会来探望珍太妃。尤其是太妃宣布亲自抚养红将军的遗孤小瓦儿之后,来得最勤的当属颐和宫的安妃。安妃心地善良性格温婉,出生名门有大家之风。自柳妃去世之后,银岳王便将小太子银冀交予她抚养。
“臣妾见过太妃娘娘。”安妃右手牵着五岁的太子,盈盈施礼。
“奶奶。”银冀抽出小手,飞快地朝珍太妃奔去,一头扑进太妃的怀里。
珍太妃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哎哟,我的小太子怎么又来啦?”
“奶奶不喜欢冀儿常来吗?”银冀抬起眼问。他的眼睛很黑很亮,说话时闪动着稚嫩的光芒。
“呵呵,奶奶巴不得冀儿天天过来呢!不过,你应该不是来看望奶奶,是来看望小瓦儿的吧?”珍太妃爱怜地看着小银冀,安妃将他教养得真不错,小小年纪就懂得了很多知识、礼仪,也没有抹失孩子该有的童稚。
银冀闻言,不好意思地眨动眼睛:“奶奶……怎么没看到小瓦儿呢?”
正说着,只听哭声从内室传来,隔着屏风,那婴啼清脆响亮立刻充满整个空间。银冀先是一愣,然后眉头一皱疑惑道:“这是小瓦儿在哭吗?”
蓝枫云高挑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哎哟,小姐刚刚醒来就哭,一定是饿了。”
珍太妃连忙起身,急急吩咐:“奶娘,快叫奶娘过来。”
银冀踮起脚跟想看清楚小瓦儿哭的面容,蓝枫云一见忙请安:“见过太子殿下。小瓦儿,太子殿下又来看你了,你该笑笑才对。乖啊……不哭不哭……”她轻声诱哄着,一边有节奏地拍着粉色襁褓。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对一个哭泣的娃儿如此有耐心,看得安妃一阵感动。她正要上前抱抱,奶娘已经接过襁褓,柔声哄道:“瓦儿内立刻停止了哭泣,小娃儿的哭声说停就停,仿佛沉浸在不为人知的幸福中。
“奶奶,我可以进去看看小瓦儿吗?”宫里就他一个小孩,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娃娃,他压抑不住兴奋,好想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紧闭着双眼安静沉睡的小瓦儿时,他好奇极了,张着一双清澈大眼问:“奶奶,她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是女孩,以后你可以叫她妹妹。”
“可是……她长得好丑,好象连眉毛都没有。”
“傻孩子,等她长大了就漂亮了啊。”
“恩。她叫什么名字啊?”
“红瓦儿。你可以叫她小瓦儿,或者瓦儿妹妹。”
“瓦儿?好奇怪的名字,跟宫殿上琉璃瓦的瓦是同一个字吧?明天我就去问问太傅这个字怎么写。”
“呵呵,那以后你就是哥哥了,一定要好好照顾瓦儿喔。”
“我一定会!”
……
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苑,王子公主成群,而银暝国偏偏冷清得很。珍太妃一直觉得宫中就冀儿一个小孩子太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