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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身边时刻放着他夫人的一柄象牙栉梳,以做念想。我去找刘正时,竟发现那柄栉梳被扔在屋中角落,且已断成两截。试想,刘正若是真的辞官而去,怎么可能将素日里如此重视的东西弃于屋角。我想,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杜沅沅听得惊心,忍不住问道:“他一个小小太医,会出什么事?”
沈毓道:“我也是如此想法,但是,我却无意间发现了他留下的一项出诊记录。”杜沅沅知道,按照宫规,宫中太医的每次出诊都要详细登记造册,以备日后查询,而这些登记均由太医院集中保存。沈毓能查到刘正的出诊记录原本也不奇怪。沈毓似是知道了杜沅沅的心中想法,摇头道:“我所查的出诊记录并不是存在太医院中的那份,而是我们私下里记录的一份。我与刘正同为太医,日常也曾切磋医术,久而久之,便将每次出诊的药方及病因记录在一本小册子上,偶尔共同研究。这本小册子如今便放在太医院中我们惯常用的案头。但奇怪的是,在太医院中保存的那本正式记录上,刘正的这一次出诊竟然是个空白。”
杜沅沅渐渐听出了眉目,“刘正的失踪,起因莫非是这次的出诊?”沈毓面容肃冷如冰,看向一个地方,反问道:“你可知道刘正是为何人而出诊?”杜沅沅看着沈毓目光指向,惊讶道:“难道是她?”
催|情药
早春时节,空气中隐然有新鲜的泥土气息,似乎还带着几分湿意,但天清气朗,视线极好。杜沅沅看得清楚,沈毓目光所指分明就是怀玉宫的方向,刘正在太医院出诊记录簿上无端消失的那次出诊记录当然不可能是她的,而怀玉宫中除了她外,还有一人,就是林锦儿。
杜沅沅明显捕捉到了什么,刘正到林锦儿处出诊,而后失踪,出诊记录被抹掉,林锦儿受宠幸,怀孕,这些事件恰巧都发生在三个月前,难道说它们当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杜沅沅忽然问道:“刘正记在你们用以切磋的小册子上的药方是个什么方子?”沈毓的面上露出钦佩之色,杜沅沅可真是心思通透,一下子便问到了点子上。沈毓想着那个方子,面上竟然露出奇怪之色,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向杜沅沅看了过去,缓缓道:“出诊的缘由是淳小仪偶感风寒,但方子开的却是芜青、曼陀罗……”杜沅沅对医术并不精通,倒是觉得沈毓的神色十分诡异,诧异道:“到底是什么?”沈毓干咳了两声,目光转向一侧,似是在掩饰什么,含糊不清道:“是催|情之药。”
“什么?”杜沅沅霍然站起,刘正给林锦儿开的方子竟是催|情之药,难道这便是林锦儿那夜被宠幸的罪魁祸首。这个林锦儿的胆子不可谓不大,按宫规,后宫嫔妃以催|情之药媚惑皇上乃是死罪。而以林锦儿当时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小仪的身份,是万万做不了如此大的事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撑腰,那人定是皇后。
皇后趁着她在别苑待产,英帝身边空虚之机,急于让自己一手扶持的林锦儿成为新宠。但未料到的是英帝心中只是牵念着她一人,对林锦儿全无兴趣。皇后无法,便想了个逼君就范的法子。以林锦儿偶感风寒之名,招来太医刘正,逼他开下了催|情的药方。事后,为免事情泄露,不仅抹去了太医院中刘正的出诊记录,还将其杀了灭口,然后编造了刘正称病辞官的谎言。那夜,英帝本就有了七分酒意,林锦儿趁其不备下了催|情药。然后便有了一夕恩宠,继而珠胎暗结,大功告成。而玉蔻的死一定也是发现了这个秘密的缘故。
沈毓也想通了前因后果,但此刻眉宇间却若有所思,“那个方子虽是催|情的药方,但却有一点奇怪之处。”杜沅沅本以为此事真相已然大白,却没想到中间还有些疑点,便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沈毓继续道:“刘正的医术一向不弱,我们平日里切磋,互有输赢。但是这一次,他开的这个方子却有一个很大的失误。依他平日里的所为,似乎不应出现这样的失误才对。”沈毓眉间的沉思之色更深,“那方子当中有一味药份量极大,那味药便是曼陀罗。要知道曼陀罗本有致幻作用,若是份量得当,可使人极度兴奋;若是份量过大,则会让人晕迷。依照刘正的方子,只会让人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沉睡过去,根本起不到催|情的作用。”杜沅沅的面容亮了起来,沈毓有力道:“这些的解释只有一个,刘正的正直让他有意如此,而那夜的皇上与淳婉仪的春宵一度也许只是个谎言!”
杜沅沅的心中起伏不定,“若是那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淳婉仪肚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杜沅沅脑中突然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答案,林锦儿根本就没有怀孕。而玉蔻的死也许不是因为发现了林锦儿给英帝下了催|情药,而是因为她知道那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毓道:“淳婉仪怀孕一事,还要进一步证实。如今,皇后指定让太医院中的严子堃负责淳婉仪的一应事宜。这个严子堃我接触不多,但对他的奸猾狡诈也略有耳闻,只怕是套问不出什么。看来,还要再想其他的法子。”杜沅沅沉吟片刻,“法子由我来想。”
话音还未落,一声婴儿的啼哭忽然传了过来,二人寻声望去,只见意畅亭那边,奶娘正轻轻摇着摇篮,想来是懿蓉已经醒了。杜沅沅的面上浮起又爱又怜的神气,但转瞬又暗了下去。沈毓知道她必是在想念不在身边的亲生儿子,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外面刚传来消息,小皇子一切安好,请娘娘放心。”杜沅沅心中又酸又喜,不住点头,有两颗泪珠在眼圈中转来转去,似乎转瞬就会滴落下来,她忙转过身去,掩饰道:“你回去吧,我去看看懿蓉。”说罢,便向意畅亭走去。
沈毓知道她不愿意让旁人看到软弱,低低一叹,最真实的情感只会暴露给深爱的人,她的心里终究是没有自己的位置。他自问不是个乘人之危的宵小之辈,但之所以做了回君子,只是不想让她再伤心。但这样挑明一切,只怕她与英帝之间很快就会冰释,而他得到佳人芳心的机会则更加遥遥无期。
沈毓低头苦笑,黯然转身而去。
杜沅沅抱起摇篮中啼哭不止的懿蓉,脑中想着那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一边轻声拍哄,一边踱入林间。
几树杏花开得烂漫多姿,花色雪白中挟带着晕红,宛如胭脂万点,占尽了春色。忽有一阵风掠过,杏枝轻摇,有那耐不住寂寞的杏花便离了枝头,怡然飘起,林间便落了阵缤纷的花雨。那花雨瓣瓣片片,落在杜沅沅的鬓边和肩头。
不知何时,懿蓉停止了哭声,大睁着纯净有如水晶般的双眸,看着满树杏花甜甜地微笑。杜沅沅忍不住将面颊贴在懿蓉柔软的发间,不断低喃着,“曦儿,曦儿。”
英帝走入意畅亭,惠贵嫔带着众人急忙行礼,英帝向众人一摆手,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杏花间一脸恬静的杜沅沅身上,烦躁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惠贵嫔十分知趣,领着静宓,率着众人远远退开。
英帝轻轻走至杜沅沅身边,抬起手来,温柔地抚去她肩头数片雪白的杏花花瓣。杜沅沅转过头来,不经意间望进英帝深情的眼中,忽然感到一刹那的恍惚。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近得抬起手去就可以摸到他的脸颊,向前一步就可倚入他的怀抱。远得似是隔了万水,隔了千山,隔了生生世世,隔了千年的光阴。
杜沅沅幽幽叹息,又转回头去,不发一言。英帝眼神一暗,落寞道:“你当真是一直要气我下去么?”杜沅沅缓缓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的懿蓉,默然不语。
鬓边一缕碎发滑到她的颊际,露出小巧耳唇上的一只沉水翠坠子,在春日里阳光的映照下,那坠子几乎透明。英帝透过那坠子,紧张地盯着杜沅沅的侧脸,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她会说出什么他无法承受的话来。良久,杜沅沅忽然向前走去,英帝心一沉,手伸向前,似是要去抓她的衣袖,却在半途止住,颓然落了下去。
杜沅沅莲步轻移,似是自语,“我,我并没有怪你。”那语声虽微,但近在咫尺的英帝却早已听得分明,心中蓦然一阵狂喜,紧走两步,站到杜沅沅身前,拥住她的双肩,微微颤抖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杜沅沅直视着英帝,肯定点头。但英帝却收了喜色,怔怔地看着杜沅沅眉间凝聚不散的愁思,半晌方道:“那你为何……”杜沅沅苦笑,低叹道:“生于这里,身处深宫,又何尝是个错误,我无法怪你。”英帝听那语声满是无奈,说得又是那样奇怪,不觉呆在当地。杜沅沅一手抚上英帝的眉心,困惑道:“你对我的心思,我都知道。只是,只是我要的,你永远都给不了。”
英帝听得模糊,正想询问,杜沅沅怀中的懿蓉忽然咿呀了几声,竟是拉着她胸前珠链上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吮吸了起来,看那模样竟似是啃着玫瑰糖糕一般,吃得有滋有味。本是专心谈话的两人见此情景,不觉哑然失笑。
英帝抱过懿蓉,拥在怀里,爱怜地亲了亲,轻笑道:“一定是饿了。”杜沅沅这才醒悟过来,招手叫过候在远处的奶娘。奶娘快步上前,小心将懿蓉接过,退步离开。
看着奶娘怀中那个兀自在努着小嘴的可爱小脸儿,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本是沉闷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轻松了起来。杜沅沅的目光落在英帝的衣襟上,那上面还残留着刚刚懿蓉吮吸珍珠时留在腮边的口水,便自然而然地拿起丝帕上前擦拭。英帝看着眼前佳人面含温柔,眼神专注,心中一阵激荡,猛地握住杜沅沅的手,痴痴道:“我是大齐的天子,拥有万里江山,天下财富,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是,你不要让我这般捉摸不定。”
英帝的手握得甚紧,杜沅沅忍不住轻轻“呀”了一声。英帝蓦地清醒,急忙将杜沅沅的手放至唇边轻吹,那样子小心至极。杜沅沅心中一软,有如微风掠过的水面,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不由自主偎了过去,头脸全部埋进英帝的衣袍间。杏黄|色衣袍上,金线掺着极柔细的箔丝,捻绣着五爪金龙,肌肤贴上去,麻丝丝的,带着几分暖意。
杜沅沅的脑中闪现出与英帝那些悲喜交集的过往,心中忽然清明了起来。相伴走了这么久,这份感情已是割舍不去,难道就因为英帝无法遵循现代的感情定律而郁结于胸,甚或是舍弃这份感情。对一个古人,尤其是一个皇帝来说,的确是有些不公。在这样的朝代,本就难求“止则相耦,飞则成双”的忠贞不渝,何况又是在佳丽众多的禁宫大内。而身为一国之君,按制可拥有妃嫔无数的英帝将一腔痴情全都放在自己一人身上,并尽力做了能做的一切,这份真情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况且,此刻皇后等一般居心叵测的人还等在一旁,巴不得挑出个错处,好将自己彻底击垮,无法生天。自己既然相信英帝,相信这份感情,现时能做的便不是一味以一个现代人的标准去要求和挑剔,而是坚定地站在英帝身边,牢牢守护住这份难得的真情。至于将来如何,来日方长,有谁又能够知道呢?
英帝被弄了个猝不及防,待佳人已偎入怀中,方才醒悟,杜沅沅心中的阴郁定是已散去。一时之间,心中幸福满溢,忙举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