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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悲伤之意。“你又这样说,你又这样说,好,我去陪你,我这就去陪你,与其忘记,不如我们永远在一起。”
自灵堂设好后,杜沅沅便一直坐在灵堂右侧的小厅内。她不敢走入这间灵堂,她不敢去看那个沉重得迫人的红木棺犉,她不敢面对杨素心的确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坐在那间小小的厅中,她任自己的神思飘渺,她在想那些与杨素心的点点滴滴。迷蒙之中,似乎杨素心仍在寒碧轩内念经礼佛,似乎还可以听见轩里传出的木鱼声声。
直到杜庭儒的异样的声音传来,杜沅沅才猛然意识到,她不过是在做一个自欺欺人的梦罢了。
杜沅沅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杨素心灵堂,也看到了站在棺犉前的杜庭儒如痴似狂的模样。杜沅沅无法出声喝止,也无力出声喝止,她只是靠在厅门一侧,任伤心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流下面颊。
杜子珏和沈毓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他们本就没有走远,灵堂和小厅内都是他们心中惦念的人,他们一直站在灵堂外的黑暗里默默守候着,直到听到杜庭儒充满了绝望和悲伤的声音。
杜子珏一眼便看到了倚在门边的杜沅沅,那抹熟悉的身影中透出的孤单和无助几乎立刻就刺痛了他的目光,他刚想奔到杜沅沅身边,忽然又硬生生止住,向杜庭儒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沈毓看到了杜子珏的举动,微微有些疑惑,但很快被杜沅沅忧伤的面容揪住了心神,急忙上前将她稳稳扶住。
杜庭儒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看不到向他奔来的杜子珏,他看不到站在一旁的杜沅沅和沈毓,他满心满脑的都是杨素心的面容,杨素心的声音,杜庭儒忽地大叫起来,使尽了力气向棺犉撞去。
此时,杜子珏堪堪赶到杜庭儒的身后,情急之下,一把拉住杜庭儒的袍角。杜庭儒神智已迷乱,这一撞的力气使得颇大,杜子珏收势不及,被向前一带,只听得“砰”地一声响,杜庭儒撞上了棺犉,而杜子珏扑跌在他身后的地下。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杜沅沅和沈毓禁不住目瞪口呆。
杜庭儒撞上棺犉后,去势一阻,并未跌倒,此时,竟先行站起身来。他的一撞,已被杜子珏的一拉卸了一半的力气,撞得并不严重,仅是额角青肿了一块。但也幸亏这一撞,使得他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他并不理灵堂内的诸人,只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颓然坐在了棺犉前面。
杜沅沅慢慢走上前来,声音中带着哽咽,悲切道:“爹,你这个样子,让娘怎能走得安心,让我们又怎能安心!”杜庭儒依旧向着棺犉,不住苦笑,“安心?你本就不安心的,是不是?因为你恨我,你至死都恨我!”“爹,你在说什么?”杜沅沅吃惊道。杜庭儒肯定道:“你娘她恨我,她就是恨我。”
杜庭儒一声长叹,忽然道:“沅沅,你可曾听你娘说过我们当年之事?”杜沅沅摇头,杜庭儒看向灵堂外浓墨般的黑暗,目光转柔,“素心,如今想来,当年的一切,的确是我太过痴缠,令你悲苦至此。但尽管如此,我却并不后悔,若有重来一日,我也会有同样选择。今日,我便将它说与沅沅,你也希望沅沅能够了解的,是不是?”
灵堂内一时静了下来,杜沅沅、杜子珏、沈毓三人的目光都定定地注视着杜庭儒,而杜庭儒恍然不觉,他的神思正恍惚起来,心底深处似有什么被轻轻唤醒,象春风里的新芽,象雨后的嫩笋。他的心忽然柔软了下去。恍然之间,数十年的岁月褪去了它满是征尘的外衣,眼前依旧是那个藕花深处白衣飘飘的婉丽女子。杜庭儒的嘴边荡起一抹浅笑,禁不住轻唤,“素心,素心……”
浣花梦
烛火轻轻摇曳,间或爆出一朵烛花,“劈啪”一声轻响,有薄淡如纱的白烟便飘飘然飞了开去。
杜庭儒的目光一片空蒙,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人似已痴了。过了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幽幽的声音在灵堂内淡淡地飘着,仿佛隔了渺渺的时空,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已经过去十八年前了……”
十八年前,杜庭儒刚刚只有二十几岁,时任朝中四品户部侍郎。一个才二十如许的青年男子,就坐到了四品大员的位子。再加上温文儒雅,才名惊艳。暗地里不知倾倒了多少京城待嫁名门淑媛。只是,他是那么骄傲,那么眼高于顶,又那么地不屑一顾。
事实上,杜庭儒在十七岁时便已订了亲,而对方正是赵国公的女儿杨素心。这一门亲事,还是先皇,也就是英帝的父亲弘帝亲口许下的。说到这位待嫁的杨小姐,可是众多贵族子弟趋之若鹜的一朵奇葩。据说,赵国公杨毅晚年才得了杨素心这么一个女儿,一向珍若性命。而杨素心自幼便容貌出众,又生得冰雪聪明,除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竟然还师从府中的武术教习,学了一身的武艺。随着年岁渐长,杨素心愈发美丽动人,竟至于艳名冠绝了整个京城。
户部侍郎杜庭儒与赵国公之女杨素心订亲的消息一经传开,京城几乎轰动。当然,讥笑着有之,羡慕者有之,妒恨者有之。说得好听的是才子佳人的良配,说得难听的是杜庭儒妄想高攀。但不论众人心中如何想法,毕竟是皇上的金口玉言,众人只能看着木兰成舟,遥遥而叹。
但是,面对这样的天大的恩宠和幸运,杜庭儒似乎没有丝毫兴趣。自订亲后,一直过了七、八年,他还没有操办婚事的打算。而在这其间,弘帝驾崩,英帝继位,而他府中也已纳了一名侍妾,还有了子嗣。那名侍妾,便是今日掌管府中事务的柳二夫人。
杜沅沅听到这里,不觉生了几分疑惑。其一,这门亲事实在是一个大大的意外,弘帝为什么要将如此出众的杨素心许配给杜庭儒呢?当年,杜庭儒在朝中虽官阶四品,但毕竟是个毫无背景的普通文官,而赵国公府,却是京城里有名的豪门富族。杨素心又是如此出色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入宫伴在皇上身侧也不为过,但是,弘帝却做主单单许配给了杜庭儒。
其二,在这样的尊荣面前,杜庭儒似乎过于冷静了。他不仅不急于操办婚事,还在府里安置了个侍妾。试想,对一名青年男子来说,未婚妻是如花美眷,家世又如此显赫,怎么可能不急于娶回娇妻,而任亲事废止多年呢?这内里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杜庭儒停了下来,面上现出一抹苦笑,怔怔道:“若是我能早些办了婚事,若是我与素心能提早见面,也许,一切都会不同;也许,我们便是天下人最羡慕的神仙眷属。只是,一切都已太迟了!太迟了!怪我,都怪我啊!”
杜庭儒的情绪有变得有些激动,众人都紧张了起来,生怕再生什么变故,杜沅沅忙道:“爹,那你与娘是如何相识的?”杜庭儒怔了怔,突然微笑,那笑意暖暖的,漫过他的眉梢眼角,显然是从心里发出来的真切笑意,“那一次,她是兵,我是贼……”
时光转回十八年前的那一日,皇历上记为四月十九,浣花日。所谓浣花日,与上巳节多有相似,均为春游踏青之日。而浣花日,湘芷河畔会设下无数龙舟彩舫,无论富绅贫户,均可畅意游河,因而更被众人所乐见。
那一年的浣花日,天气异常晴好,微风和煦。京城的文人士子、秀女名媛,倾城而出,一时之间,通往城外湘芷河的官道上,车马磷磷,珠翠绮罗,名花异香,馥郁森列。
那一日,杜庭儒也和一名同僚一起,打扮得如同最普通的士子一样,夹杂在平民百姓的人丛中,迈着悠闲的步子,向城外而去。二人边走边谈,正聊得兴致盎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蹿出一人,从他和同僚的中间横穿而过,飞速地冲到前面的人群里去了。
二人还未回过神来,杜庭儒忽然觉得身形一滞,低头看时,腰间竟然缠上了一根月白色的帛带,上面绣着碧水色的回纹,下端缀着碎米样的碧绿珠子,那分明就是一根女子的披帛。此刻,那披帛上正有一股劲力传来,杜庭儒不得不转过身去,吃惊地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名白衣胜雪,清雅若仙,却又从举手投足里透出英气的女子正横眉怒目地瞪视着她,而那披帛的另一端,就执在她的手中。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太富于戏剧性了,杜庭儒不觉怔住了。那女子却冷冷道:“你好好一个读书人,为何要做偷鸡摸狗之事,难道不怕污了读书人的名声么?”那声音若冰珠滴落玉盘,叮咚叮咚,说不出的悦耳,也说不出的冰冷。杜庭儒更加奇怪,不由疑惑道:“小姐是否有所误会?”那女子却柳眉一竖,“你休要装糊涂,你明明是窃了一只荷包后逃到这里,难道是我冤枉了你不成?”杜庭儒这才想起,刚刚从他身边飞奔而去的那人,似乎和他穿了同色的袍子,而那人定是真正的窃贼。
杜庭儒不觉哑然失笑,“能否请小姐解开在下,容在下说个清楚。”那女子却不依不饶,“你还不快把窃走的荷包拿出来。”杜庭儒苦笑,这位貌似娇滴滴却很固执的小姑娘似乎真的将他当成窃贼了。
正僵持间,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见此情景,急忙拉住女子的手,“姑娘,错了,错了,不是他,不是他。”“什么?”女子的愤然转成了惊愕,那老人急道:“那窃贼刚刚与我相过面,真的不是他。”
那女子闻言面色一红,不由自主地松了披帛,突然上前敛衽一礼,坦诚道:“小女子错怪了公子,在这里给公子赔礼。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原谅。”这下子,杜庭儒真的是大吃一惊了。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女子,不仅疾恶如仇,还有着男子般的豪爽胸襟,何况又是如此的花容月貌。杜庭儒的心就象一池被风吹皱的春水,再也无法平静了。
在杜庭儒愣神之间,杨素心已和那老人向前面去了。杜庭儒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女子翩然而去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站在他身旁的同僚见杜庭儒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轻声笑道:“仁兄是否觉得这名女子与众不同?她可是不一般的身份,你可知道她是谁?”那同僚似乎卖了个关子,笑呵呵地忽然住了口,杜庭儒心中急切,压低声音急急问道:“是谁?”同僚见杜庭儒惶急的模样,微微有些奇怪,却也不刻意隐瞒,低低道:“她,便是那位美名远播的赵国公家的小姐!”
杜庭儒听了这话,头顶宛如响过一阵闷雷,呆若木鸡。原来,她就是杨素心;原来,她就是先皇指给他的未婚妻;原来,杨素心是这样的一个出色至极的女子。
杜庭儒接下来的游赏,是在浑浑噩噩中渡过的。湘芷河的一汪碧波、画舫的雕栏彩绘、游人仕女的衣香鬓影都成了淡淡的影子。他的心里,他的眼中全都是杨素心美丽的容颜,薄怒的、羞涩的、坦白的,每一帧都令他心旌摇动,不能自己。
站在杨柳依依的湘芷河畔,杜庭儒的目光如愿以偿地又捕捉到了那个身影。那是一艘行驶在河中的画舫,精巧雅致的舫身漆成极清雅的绿色,似与碧水连成了一体。而在那绿色的底子上,描绘着大朵大朵盛开的水芙蓉。画舫缓缓行进,轻风拂动,水波相合,那水芙蓉迎风招展,宛如活的一般。而就在那丛芙蓉之上,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