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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真心对我!”“怎么了?”杜沅沅关切道,阿芜抬起头来,面上又堆满了笑意,甜甜道:“谢小姐,不,谢娘娘。”
杜沅沅还要再说,房外忽然传来高昌的声音,“娘娘!沈太医派人回话。”杜沅沅心中一惊,急忙起身向外,问道:“是夫人醒了么?”高昌应了声是。杜沅沅心中急迫,顾不得再说,疾步而出。
少年情怀
杨素心的目光痴痴缠缠,纠结着沈毓。当中不知含了多少柔媚入骨的相思,黯然销魂的感伤。
沈毓心中不胜唏嘘,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他每日里见的都是那人的长吁短叹,愁眉深锁。在认识怀玉宫中的那名女子之前,他也许还并不完全懂得,但如今,他却已心如明镜。“情”之一字,就是最最甜蜜的穿肠毒药,伤人伤心,却又欲罢不能。
“景翼!景翼!”杨素心低低喘息着,轻轻唤道,沈毓心知自己的容貌与那人确有几分相似,而杨素心缠绵病榻多日,此事又是她久郁的心结,迷离之间,将自己当成了那人本也不奇怪。他心中惋惜,暗暗慨叹,低头向榻上看去,只见杨素心眼波如水,面颊红艳,宛如饮了醇酒一般。
沈毓大吃一惊,杨素心本已将近油枯灯尽,此刻如此激动,只会耗损元气,但若立时说破,只怕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正自犹豫,突听得房门一响,沈毓心中一喜,终于有人解围,定是杜沅沅来了。
他转头看向门口,微微一愕,只见一位身穿弹墨玉青纹锦袍子的男子慢慢走进房来,面上带着隐隐的担忧之色。沈毓认得,这人便是杜沅沅的父亲杜庭儒。二人虽并无深交,但同朝为官,也偶有见面。沈毓敛了敛思绪,急忙拱手为礼,“下官见过杜大人。”
杜庭儒的全副心思似乎都在锦榻上的杨素心身上,只敷衍地对沈毓说了句,“不必多礼。”便疾步向内走去。沈毓不以为意,静立在当地。
杜庭儒走至榻边,面色忽然转柔,温和道:“我、我在路上遇见了高公公,听说,你已醒来,便来看看。”语声迟疑,竟似生怕被拒绝一般。沈毓心中奇怪,但自己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好听人家夫妻的私房话,便慢慢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几星细碎的语声还是滑入他的耳际,是杜庭儒黯然的语气,“你还是如此固执,你我当真就要这样下去么?”
沈毓抑住心中好奇,缓缓踱出门去。走离寒碧轩数十步,便已置身温暖阳光之下,一眼望去,处处木叶葱茏,繁花如锦。沈毓深吸一口气,似要吐尽胸中烦闷。
耳听有脚步之声传来,沈毓转头过去,见杜沅沅衣正疾步从园中而来,沈毓心中喜悦,急忙迎上前去。
杜沅沅见沈毓站在门前,还未开口询问,沈毓便苦笑道:“杜大人在里面,臣怎么还能自讨没趣,难道要听人家夫妻的情话么?”杜沅沅不禁莞尔,慢慢缓了步子。
微风袭来,夹杂着草叶的清气、鲜花的芬芳,二人的衣袂在风里翻飞开去,自在悠然。沈毓的目光轻轻落在杜沅沅的面上,魅惑于那眉若春山,眼如秋水,不觉有些薰然。
杜沅沅自然沈从毓那痴痴的眼中读出了不同的意味,眼波蓦然移了开去,突然道:“你已见到了我的母亲,可确定了?”沈毓想起了刚刚的诸般情景,面上浮起一丝悯然,正要答话,猛然听到寒碧轩里传出一声绝望的咆哮,“你还是记着他,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我对你的感情,你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眷顾!”
二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向轩内走去,只听得杜庭儒又吼道:“好,你好,我耗尽了一生,却等到了你这样的一句,你不如干脆一刀杀了我,也好过让我受这样的折磨。”紧接着,便是几声大笑,只是那笑声听去十分凄惨,竟似含着无尽的悲愤与绝望之意。然后,便是“哐”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推了开来,杜庭儒面带惨笑,踉跄而出,对门边的两人看也不看一眼,跌跌撞撞地向前去了。
二人一脸愕然地看着他远走,那暗淡的弹墨袍子轻飘飘地挂在身上,是令人心颤的萧索与失意。此时,杜沅沅与沈毓均是一般的想法,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到底有何恩怨,竟会说出如此重的话来。
杜庭儒的身影渐渐隐入园中,杜沅沅已无心再看,转身奔向房内。此刻,房内的杨素心声息俱无,禁不住让人担心。
杜沅沅径直奔到杨素心的榻旁,只见榻上的杨素心双目紧闭,面颊青灰,显得了无生气。杜沅沅的心突地一跳,俯下身去,一迭连声地叫了几声“娘”,声音里兀自带着颤意。
杨素心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杜沅沅的面庞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喃喃道:“沅沅,是你么?”一边念着,一边向杜沅沅伸出手去。杜沅沅忙一把握住,泪水潸潸而下,哽咽道:“娘!是我,是我,我是沅沅。”杨素心眼中一亮,象是突然点亮了一星微弱的烛光,渐渐地那星烛光变成了一簇小小的火焰,那火焰虽然弱小,却在一刹那间,将她那缠绵病榻已久的灰败面容辉映得说不出的生动。她的面上泛起一个欣慰的笑容,眼睛盈满了泪水,反手紧紧地握住杜沅沅的手,似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声但热切地道:“沅沅,是你,果真是你!”
杜沅沅使劲点着头,“娘,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杨素心一脸欣慰的笑容,“好,好,娘看到你了,总算是,总算是放心了。”杜沅沅心中酸痛,接道:“女儿也看到您了,可是,可是您……”话音未落,忍不住将脸埋在杨素心胸前,已是泣不成声。
杨素心轻轻地抚着杜沅沅的鬓发,柔婉一笑,“沅沅,娘的大限怕是要到了。”杜沅沅悚然抬头,惶急道:“娘,您不要多想。”杨素心笑得豁达,“你不要伤心,这么多年来,娘从未象现在这样高兴。娘不仅见到了你,还有,还有……”杨素心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面上似笑非笑,似是自语,“我本以为这一生是再也见不着的了,没想到,没想到临死之前,他终于入了我的梦……”
杨素心的语声忽然顿住了,直直地向房门看去,面上亦喜亦羞,柔声道:“你,你又来了,我,我这是在做梦么?”忽然死死握着杜沅沅的手,急切道:“沅沅,你看,他,他……”杜沅沅依言向房门看去,只见沈毓正当门而立。杜沅沅心中诧异,仔细地看了看沈毓,疑惑问道:“他怎么了?”猛然觉得手中一松,杨素心握着她的那只手竟然无力地垂了下去,转头看时,杨素心已无声无息地倒在碧纱软枕上。
杜沅沅的心猛地一沉,惊呼出声,“娘,娘,你怎么了?”沈毓大步奔来,迅即探上杨素心的脉门,脸色蓦地严肃起来。杜沅沅强忍住泪水,惊怕地看着沈毓,双肩微颤,显然内心恐惧已极。
沈毓心中酸软,涌起无限怜惜,不由自主地握住杜沅沅的一只素手,低柔道:“你放心,夫人没事,只是一时激动,过上一时半刻,便会醒来。”心中却禁不住叹息,杨素心本已是积重难返的病体,此刻又经历了大悲大喜,恐是雪上又加了霜。
杜沅沅并不知情,听得沈毓如此说,慢慢放下心来。身子一动,才发觉手被沈毓紧握着,面上禁不住有些热,便低下头去,将杨素心身上锦被理了理,借以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开去。
沈毓也觉得有些唐突,似不经意地转身踱到窗前。那里正垂着柔丝般的藤萝,枝蔓蜿蜒,叶茂苍翠,当中点缀着寥寥几朵淡紫的小花,在满藤绿叶繁茂中,那小花顽强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看上去雅致可喜。沈毓的目光流连在抹淡紫上,仿佛专注于身后那个女子的面庞,他的手握得很紧,似乎要守住刚刚残留在指尖的那缕芬芳。
沈毓转过头,蓦然发现杜沅沅正注目在他身上,眼神清澈,沈毓微笑,“你定是有话要说。”杜沅沅轻轻点头,缓缓道:“你找的人就是我娘。”语气肯定,不容辩驳。沈毓失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杜沅沅的神情若有所思,“我也是推测。你曾和我娘独处过一刻,刚刚娘说什么‘见到了他’,我正奇怪,她一见到你突然就激动了起来,我又想起你曾说的寻人一事,便猜有些关系。你,可愿告诉我。”
沈毓收起了笑容,面容端肃,“此事我本就要告诉你。”他的目光落在榻上兀自昏沉的杨素心的面上,怔怔道:“我并不知道杨素心,我只听说过一位名叫‘易雪儿’的女子。”
沈毓的语声沉沉,在旷寂暗沉的房里悠然荡了开去,宛如湖心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漫过,虽然清浅,但每一痕都似钉在人的心上。
“有一位少年,不满家里订的亲事,偷偷离家,独自闯荡天下。那年冬日,天下着好大的雪,少年的马陷在雪中,刚好有一名女子经过,救那少年脱了困境。”“那女子便是易雪儿?”杜沅沅问,沈毓点头,杜沅沅口中反复咀嚼“易雪儿”这个名字,忽然叹息了一声,“易雪儿,可不就是我娘么?‘易’本为‘杨’的一半,而二人结识时天又下着大雪。我娘本是一女子,自然不便以真姓名示人,便讨巧取了这么个化名。”
沈毓的目中忽然露出沉痛之色,“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当初无意的一笔竟也成了阻隔了他们相见的一个因由。”沈毓几许道:“二人在此机缘巧合之下相识,自然是要闲聊一番,竟发现志趣相投,索性结伴同游,直至两情相许,后来便私订了终生。那少年有了意中人,自然是要取消家中的那门亲事,但又不好说于易雪儿知道。便推说家中有事料理,待完事后便向易雪儿提亲。易雪儿自然是愿意的。因此,二人便各自返家,此时,已是第二年的初冬,他们便相约于相识的那一日再度聚首。”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杜沅沅追问道,尽管她早已知道了结局,但依然暗暗着急。沈毓叹息,“那少年回家后便被诸事绊住,待赶到约定地点,已过了整整七日。当他赶到约定之地,却早已没有了易雪儿的踪迹。他又等了七日,易雪儿依然没有出现。因为少年家中之事尚未处理完毕,不得不抽身返回,便在约定之地留下了印记,期望易雪儿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并去寻他。但是,这一等便是十数年,易雪儿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他日夜思念,盼着二人能够再见一面。”沈毓止了语声,望着窗外定定出神,满面俱是遗憾之色。
杜沅沅听得荡气回肠,心头也是一阵黯然,忍不住问道:“这么多年,那少年为何不到京城来寻,而躲在家中枉自嗟叹,岂非太过懦弱。”沈毓转头看着杜沅沅,面上涌起奇怪的神色,刚要张口,房内忽然响起一个低缓而轻柔的语声,“那是因为他从不知我的真实身份,根本无从寻起。”
二人听那语声分明从榻上传来,皆震惊地看去,只见杨素心半支了身子,双颊微红,眼神清亮温柔,嘴角含着说不尽的喜悦之意,专注地望着沈毓。看那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病体虚弱的影子,竟似是海棠春睡,刚刚醒来的一般。
杜沅沅惊呼了一声,“娘!”急忙去扶,杨素心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依旧看着沈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