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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他掀了掀唇瓣,冰若寒霜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瞪视着泰。
泰暗自思量,随即提着关仁郡一跃而上,握在手中的大刀眼看着即将落下。
赫连煖煖见状,不禁加重了力道。
泰犹疑了会儿,却见她已将匕首刺入暗虚的背。
“王——”
泰暴喝一声,提着大刀纵身一跃落在赫连煖煖身边,直欲取她性命,却见暗虚踉跄了一步,随即挡在她的面前。
“送她回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入她的房里。”他反手拔出背上的匕首,闷哼了一声,却仍是执意护她。
“王,我不懂,你为什么……”
“你不需要懂,只消照着我的吩咐去做便成!”他阴鸷地瞪视着泰,等他领命。
过了半晌,他猛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拉着早已呆若木鸡的赫连煖煖欲离开。
“不,你不能杀他,你……”赫连煖煖猛地回神,心里直挂念着关仁郡的安危,却在见到暗虚背上斑斑的血迹时,噤若寒蝉;她没打算要杀他的,她实在是被逼急了。
她望着自个儿的手,仿佛那锋利的刀身刺入他体内时的诡异触感仍停留在手上一般,几欲令她作恶。
“带回去。”他冷冷地下令。
泰随即提气一跃,刹那间便带她离开。
待他们离去之后,暗虚径自把玩着手中剩余的一颗小石子,心里思索着到底要不要让关仁郡痛快一点,还是放他一条生路。
“恕行,你是恕行对吧!”关仁郡艰难地爬起,淌着血的唇角扬着笑。
当年,他曾经见过他一面,错认不了的。
暗虚敛下眼,俊脸上是魔魅邪慝的神情,却令人读不出思绪。
“是爹的赶尽杀绝,让你变成了今儿个这副模样?”他问道,泪水噙在眼眶里。“父债子还,请你杀了我吧!倘若杀了我可以一解你心中的怨,我关仁郡乐于死在你的手中,只求你忘了旧恨。”
“就凭你?”暗虚嗤笑。“你以为你是谁?当初杀我爹娘的是你吗?凭什么由你承担罪孽?黑焰门虽是邪教,倒还分得清孰是孰非,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要解我心中的恨,就得由当年那个铸下仇恨的凶手承担这一切,才解得了我心中的恨!”
“你终于承认你是恕行了。”关仁郡苦笑。“当年是黑焰门救了你的是不?尽管如此,你怎么可以为了黑焰门而做尽伤天害理之事?”
“那又如何?我只知道要在江湖里生存下去,便得学会有所得必有所失。我用一颗心换来一身绝学,又有何不可?”他不会懂的,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会懂得如何在这般世态炎凉的江湖中求生存?
“遂你连带地把煖煖也给忘了?”关仁郡抬眼问道。
暗虚垂下诡邪莫测的眸子,令人读不出他到底在思量着什么,只见他随即转身,走了两步后又回头道:“自我从龙首山逃出生天后,我便已忘了当年的事。而今我是黑焰门门下四王之一的抢王,门主赐给我的名讳是暗虚,我不再与赫连家有所牵连,遂你最好也把一切给忘了,别逼我杀你。”
“你忘得了吗?”关仁郡压根儿不信他的话。“你忘得了赫连家,却斩不了身上所流的赫连家的血;你忘得了煖煖,却断不了煖煖对你的情爱。如此一来,你还要忘吗?你还忘得了吗?”
暗虚挑了挑眉,邪笑道:“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倘若你不赶紧运功止血,只怕到时候你不是被这谷底的狼群给吞了,便是失血而亡。你自求多福吧,逃不逃得了全是你自个儿的命。”
煖煖的情爱到底是对谁呢?是恕行还是暗虚?太晚了,他已经不愿再去想那些问题。
“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去?”
坐在马背上,赫连煖煖想尽办法让自己别贴在暗虚的胸膛上,然而山路颠簸,总是让她无法控制地往后倒在他的怀里。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想向他打探大师兄的情况,他却只字不提,径自牵着马儿,毫不理睬她的抗拒,硬是要带她下天山。他想要带她去哪里?
“带你去哪儿?”他低喃,像是在反问她,又像是在自问。“到底该把你放在哪儿才好呢?”
是要杀了她,或是放了她?倘若不杀她,又该将她安置在哪里?
如果他够狠心的话,只消出了天险阙,他便可以不打理她,管这天山是否有豺狼或是盗贼。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赫连煖煖猛地回头,潋滟的水眸不解地睇向他。
“难不成你是打算送我下山?”
不,这怎么可以?她还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处置大师兄,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倘若现下离开了,她哪有那个脸回苏州?要是没办法将大师兄带回一刀门,要她怎么面对掌门师伯?
况且,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吗?竟然急于将她送走!
他先是淡漠邪鸷,接着又是浓情蜜意,不消一会儿却又魔魅霸戾得吓人,转而悲恻哀惋得令人揪心……他反复无常得令她手足无措,他到底是想如何对她?
“我今儿个心情大好,不想杀你,只想将你撵出天险阙,你可不要不识好歹。”他勾唇笑着,灰绿色的眸子看向远方,望山望溪望林野,就是不望她的脸。
“我不走!”
不走,即使他要赶她走,她也不走!
“你放心吧,关仁郡已不在天险阙里,你不需要再担心他的处境,安心地下山去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他说着,低沉的音调里却已不再有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愁绪。
“我……”
他要她走?泪雾弥漫的水眸直睇着眼前的马首,却不愿回头探一眼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神情说出那般悲切的话。明白他并不需要她,竟令她感到心痛如绞,仿如当年自个儿误解了恕行少爷抛弃她时一般。
她不想走……天,不管她怎么欺瞒自己,却欺瞒不了最真切的心!
不想离开他,她不愿再次离开他!尽管他并不是恕行少爷,然在她的心底,他的存在却和恕行少爷一样具分量。
“下去吧,你应该知晓这一条便是下山的路。”不由分说的,他把她柔软的身子抱起,轻轻地放在地面,随即又道:“不要再上天山,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
“否则你会杀了我吗?”
是她想太多了吗?她以为他一直不杀她,是因为他对她有太多他不愿明说的怜爱,遂他破了自个儿的例,特意带她下山,不杀见过他容颜的她是不?
“别再让我见到你。”他撂下最后一句叮嘱,随极掉转马首打算回天险阙。
不能再留她了,他必须在泰发现他的失常前赶紧将她放走,要不然光是背上这个伤,便足以让泰在背地里暗杀她。他恨她,但不想杀她;不管她曾经如何地背叛他。
“你背对着我,你不怕我从背后杀了你?”赫连煖煖见他坐在马上,心不由得更急了。
他要她走!真的要她走?
她压根儿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开天险阙,即使没有杀了他,即使两人之间不能和平共处,她也没想过要离开;短短个把月的时间,他已然改变了她的想法,令她莫名地想要待在他的身边。现下他却要她走……
“缓缓吧,倘若你真要我的命,待我灭了一刀门,再把这条命让给你吧。”
他勾着笑,笑得温煦而坦荡,刹那间昏眩了她的神智。然而,当马儿愈走愈远,他的身形渐行渐渺,她的心不禁乱了。
方才那一眼,好似恕行少爷要远行时她所见到的最后一眼般。
赫连煖煖扭绞着双手,还未明白自己的心情,已然跟在他的身后跑着。一步一滴泪,无助而仓皇;一步一心痛,无措而惶惧。
不要,她不要再被他抛下,不要再一个人用回忆填满孤寂的岁月,不要再独守一室空寂冀盼着不可能的重逢。他不是恕行少爷也无妨,至少他有着恕行少爷的外表,她便可以把他当成恕行少爷看待。
“恕行少爷——”她不自觉的喊了出口。
坐在马背上的暗虚一楞,双手扯住缰绳,强制停下了正欲狂奔的马儿。
她看出来了吗?暗虚背对着她,握紧缰绳的大手微微一颤,几欲控制不住心里的渴求。
尽管她已投靠了一刀门,尽管她自甘堕落进入花楼,她仍是他魂牵梦萦的儿,要他如何能够一再逼迫自己不再看她,要他如何能够一再压抑自己不再怜她?是那样情深的牵绊,要他如何能够说服自己将她遗忘?
“不要走!”她扁着唇,泪水扑簌簌地滑落桃腮。
管他是奸淫掳掠的抢王,还是杀人如麻的恶鬼,她都不想离开他,不想再孤单一个人。
她气喘吁吁地跑着,小手不断地抹掉遮去视线的泪水,在快接近马儿时,一把扯住马鞍,不让他离去。
马儿却突地发狂,嘶叫了声随即抬起前腿狂奔。
不愿放手的赫连煖煖,整个人立即被拖着走。
暗虚见状,瞬即将她拽入怀里,然马儿却像是疯了般地前后踢踏着,为了顾及赫连煖煖,他只能将她紧紧抱住,任由马儿发狂般地乱窜,直到将他俩甩了出去。
在山道上,一边是崖壁,一边是谷底,而在慌乱之间他只能将她抱紧在怀里,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只能在撞上崖壁之前,用双脚往崖壁上踏点,借力使力地往一旁的山道落足。
然才一落足,又见马儿狂奔而来,猝不及防之际,只能往山谷滑落……
往下滑时,他只记得用双手将她护住,像是要将她揉入自个儿的体内般用力。满足了这十年来炽烈的欲望,就算在此死去,他亦无憾!
他亲吻着她的发,让自个儿的背顶住崖壁,弹跳在崖壁与林梢之间,让她毫发未伤地窝在他的怀里。
她知道他是已着什么样的心情想她,知道他是如何在亲情与爱情之间挣扎的吗?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孰知她竟然替一刀门上天险阙当探子,要他如何取舍,要他如何能够再隐瞒下去?
煖儿……
第八章
忘得了,是一种幸福;忘不了,是一种痛苦。
在锥心的痛楚中醒来,暗虚睁开酸涩的双眼,映入眼眸的天色早已昏暗得令人分不清天南地北,只有苍茫的隐晦天际闪出几许星光,可以让他确定自个儿身在荒野中。
他眨了眨眼,忘了自个儿怎会在荒郊野外,才想要起身,却发觉怀里有着重物,他先是一楞,随即回神,想起在山道上为了要救赫连煖煖而掉落山谷的那一幕。
煖儿!
四周昏暗,他只能用双手检查她的身体是否有碍,不消一会儿,他发觉她的身上只有几处擦伤,无其它的大碍,悬着的心总算落定,不再焦躁不安。
没想到会遇见她的,命运却将她带到他的身边,而两人之间的情势却变得如此不堪,她居然想杀他!在阔别十年后的今天,她居然拿着匕首刺入他的背,只为了救关仁郡,真是讽刺!
倘若他真可以把她给忘记的话,或许他便不会挣扎得如此辛苦而令泰起疑,但若真要他杀了她,倒不如由她亲手解决了他的生命。但这一条命,现下还不得,得等他把整个一刀门都给灭了才成。
然后,他会把这一条残命交予她,任她爱怎么发落便怎么发落,能死在她的手上,会是一种无憾的圆满。
煖儿啊!
不管她已变成什么模样,不管她是否因为爱慕虚荣而委身花楼,不管她是否因为攀权附贵而加入一刀门,他全都不想怪她了。毕竟沧海桑田,他也不再是当初的自己,又怎能要求她和以往一样?
在门主救起他,将他自黄泉幽谷中救回人间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放弃了赫连之名,忘却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