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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毕青闻言,停下脚步,转身朝气喘吁吁跑来的儿子伸出手,抹笑道:
“小四,娘差点忘了你呢。”
小四赶紧牵住她的手,跟她一块走在街上。
“娘,爹他也不是故意的啦……”
“嗯。”她又咳了一声。
小四暗骂爹一声,又抬头看娘的侧面。“娘,你放心,爹虽然脱光光,但是他说过,就小四这么一个儿子,不会找其他二娘三娘来生胖娃娃。”
“嗯。”她微笑。
“那你别气了好不好?咱们回去,等爹认错——不不,爹已经跟小四认错了,他要小四转告娘,虽然不小心跟不是娘的人在床上打滚,但这种事绝不会再犯第二次的。”
马毕青停步看他,笑道:
“你爹要你这么说的?”
小四用力点头。
她失笑,牵着他走进布料店。
“小四,你一说谎,跟你爹简直一个模样。”
“我、我没说谎啦,娘,你……”注意到娘亲挑选着布料,他转了转灵活的眼珠,小声说:“爹最近在说他想换新衣了呢。”
“嗯哼。小四,你喜欢什么颜色?”
“耶?我、我喜欢树木色,爹喜欢白色哦。娘,爹真的很喜欢你帮他做的衣服——”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娘结了帐,抱着土黄色的布料走出店。
小四赶紧再追上去,小脸苦苦,呐呐问:“娘,你是不是真的在气爹?”
“我没有啊。”
“那、那你怎么不帮爹做衣服?以前都是小四跟爹的衣服一块做的。”
“因为小四一直在长大,需要新衣服,你爹嘛……有剩下的再帮他做好了。”她又咳了一声。
小四皱起眉,不敢再吭声,跟着娘亲手牵手走在街上。
忽然间,他看见前方有丧家,低叫:“娘,娘,快撑伞,有丧家!爹说见到丧家,要快点避开的!”赶紧拉着马毕青钻进小巷子里,避开秽气。
马毕青吓了一跳,直觉抱起小四,将伞挡在她跟丧家之间的方向。
“娘,你没事吧?”小四紧张兮兮地问。
她摇摇头,小心地退出巷口,走进另一条街上,直到远离丧家的范围,她才暗吁了口气,亲了小四一口。
“小四真贴心。”她柔声笑道。
小四小脸晕红。“这都是爹教我的。他说娘不能见丧家、不能咳,身子容易会不好;也不能让人大叫娘的闺名,他不能时刻顾着娘,就叫小四看着娘,所以,娘,爹真的很好,他今天脱光光,一定是一时被狐狸精迷惑,以前我在家里听扫地的叔叔说,偶尔枕边换人睡一下,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爹才一次应该不打紧的,对不对?”
马毕青默不作声地看着一脸无辜的儿子,不知道他是真心为他爹说话,还是故意一直害他爹?
“娘,咱们要回去了吗?爹还在等着呢,今天早上爹把那女人赶走之后,我们很努力地吃完娘煮的粥,爹赞不绝口哦。”虽然粥很稠,父子俩还是苦着脸埋头吃完。他最冤了,明明是爹爬墙摘花,却有一半的粥要他负责,以前起码娘会边哄他边亲他,他才肯吃的。
她笑着把他放下地,拉着他的小手,说道:
“娘还要买把刀,小四想不想吃点甜点?咱们一块买。”
“爹也很喜欢吃甜点,酥酥软软的,比饭还好吃……”
“买你的就够了。”她打断他的话。
“那、那娘买刀……”不是要砍爹的吧?他不想失去爹啊。
马毕青终于忍俊不住,把布料交给儿子抱着,收了伞,从荷袋里掏出一个小佛像。“小四,你瞧,这像不像你爹?”
小四惊讶地看着这尊笑脸木娃娃,脱口:
“好像喔,好像喔,娘,真的好像爹喔,你哪儿买来的?”
“我雕刻的。”见儿子一脸吃惊,她牵着他走到靠近街尾的某户破旧人家。“以前娘还没嫁给你爹时,都在外头跟人四处流浪,每次娘看见不快乐的事,总是会躲在一旁想着你爹的模样,然后雕出这个小佛像。”她蹲下,然后在人家门口旁挖了一个小小的洞,把佛像埋在里头,然后双手合十,诚心地祈祷:“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愿天上菩萨保佑这户人家,愿佛哥哥保佑这户人家。”她默念了十遍后,看向小四,展笑。“以前娘一不开心,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娘嫁给你爹前,只要娘走过的地方,那里一定有你爹的佛像埋在人家家门口,也可以说你爹虽身处平康县万府,却在年少时跟娘走了好多好多的地方呢。”
“可是,爹不爱咱们说他是佛了。”小四低声说。
“是啊,他不喜欢咱们说他是佛,可是在娘心里,你爹跟你都一样,都是一尊佛。”她低喃:“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啊,咱们都会平安无事的,不会再出事的……”
小四默默地看着她,然后鼓起勇气说道:
“娘,小四叫佛赐,是天上神佛赐的,那佛赐一定会活很老很老……所以,你跟爹也会陪我一块很老很老……陪我一块长大一块老好不好?”眼眶顿红,立刻垂下小脸,不敢让娘亲看见他丢脸的样子。
马毕青注视着他,眸瞳内抹过浓浓的遗憾,而后绽出快乐的笑颜。
“那是一定的。”她道。见他开心地猛然抬头,她又说:“你爹跟我,本来就是打算要赖定小四的。当年你出生时,你爹快活得每天都抱你玩你,咱们为你取了乳名小四,就是要打定主意,怎么样都得生四个孩子。小四、小三,小二,小一,就这样倒回来,现下虽然只有小四,但小四足够抵上所有孩子了。将来咱们不靠你养老,难道你要让你爹跟我露宿街头吗?”
“娘,你别骗我啊!”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爹会骗人,你娘何时骗过你了?”
说得也对!爹偶尔会说谎吹捧自己,娘却是从不骗人。小四激动地抱住娘亲的身子,叫道:“娘,你跟爹一定要等小四!小四会长得很快!等小四长大了,小四来保护你们!小四生一堆小孙子完成爹的愿望!娘睡醒了会冷,小四会盖个大房子,一年四季生火炉,娘,你跟爹还有小四永远也不分开!”
马毕青闻言,圈住他软软的小身子,很满足地笑道:
“娘小时候有你爹陪着,现在有小四,娘这一辈子能有你们两尊佛,真的好快乐。”
“娘,你一辈子还没过完呢。”他有点不高兴。
“是是,小四说的对。娘有点累了,可是还要去买雕刀,这样好不好,你自个儿去买甜糕,娘在这里等你,你也好久没有逛大街了,是不?”
他迟疑一下。“可以买爹的份吗?”
她眨眨眼,从荷袋里取出钱给他。“娘不知道这里的价钱如何,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小四看向手里的钱,暗喜够买爹的了,顺便他要好好看市集有多热闹,爹已经没有办法走进人群了,他有责任把这里的热闹跟爹说。他用力点头,说道:
“娘,你别乱跑,我马上就回来。”
“好,娘就在这儿等你。”
小四一转眼,就溜进人群里。马毕青立刻扶着老树,掩嘴猛咳着。
情绪一激动,就容易生咳,一咳浑身好难受。这种身子、这种身子与她之前万年无病的身子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
能活下来,就是件好事了,她暗想,不由得又想起方才小四的话。这一生,她跟佛哥哥,也只能有一个小四了,之前明明说好要生四个胖娃娃的……
“咳咳——”不能再想了,一想又要激动了。
“桃子妹妹?”
她恍若未闻。
“不对,是毕青,小青?”
马毕青闻言,抬起脸看到一名年轻高壮的汉子走到自己身边。
他一看清她的长相,惊喜叫道:“果然是小青!”
她微皱眉。谁啊?
“你忘记我了吗?我是跟你义结金兰的冯二哥啊。”那男子笑得开心,走近几步,见她神情冷漠地退了一步,他愣了下,搔搔头。“你真忘了我?咱们曾歃血为盟的,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啊。”神色有点哀怨。
马毕青想了想,默念冯二哥好几次,隐约有个印象,却不太记得了。
“你以前在温爷那团杂耍艺人的手下打杂,记不记得?你那时差不多九岁左右,个儿好小,桃子脸跟现在没两样,大眼大大的,白里透红,好像颗好吃的小桃子;你手脚灵活又勤快,那年你们到我那镇上表演,我不小心扭伤了腿,你拖着我回家,待在那里的一个月你常常来看我,事后我想跟你讨个承诺……呃,是义结金兰,你告诉我,你剩下三根手指还没流血,可以分我一根,你记不记得?”一想起她的童言童语,冯二哥就很想笑。
她皱眉,想了下,答道:
“好像有个印象。”她九根手指头上的确有小小的伤痕在。
“不怪你,那时我都十五岁了,记得十分清楚,你才九岁左右,记不清是应该的。”
“不,是因为半年前我生了场大病,太久远的事有些模糊了。”
“原来是生病了啊。小青,你现在住在应城里吗?还是跟温爷他们路过这儿?”他很积极地问,双眼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我不住在这儿,也没跟温爷爷在一块……”对温爷爷的记忆也很模糊了,她又咳了一声,淡声道:“我以前住在平康县。”
“平康县?”冯二哥讶道:“半年前我才在那儿住上半个月呢。”
这里离平康县至少有好几个月的路程,正要问她为什么独身出现在这里,有个声音忽然插进来,叫道:
“娘,我买了两盒。”小四古怪地朝他看了一眼。
“小四,来,喊冯二叔,他跟娘认识。”
“冯二叔!”
“……这小娃儿,是你的儿子?”冯二哥有点不可思议地瞪着小四,见马毕青点头,他难掩一脸浓浓失意。
早知如此,小时候就不要那么憋了,她不懂什么叫私订终身,硬生生地被转成义结金兰,那也就算了,现在见到她,觉得她跟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还是一样的甜甜桃脸,偏偏已嫁人妇……好想哭哪!
“是我儿子啊。”她朝小四抹开温柔的笑:“小四,都买好了,娘有点累,帮娘抱着布,咱们一块去刀铺买雕刀,好不好?”
“好,小四拿着!”小四赶紧接过这匹土黄色的布料。
“小青,你要买刀正好,我在应城开了间刀铺子……雕刀啊,我想想,铺里头现在的货色都不算上等,这样吧,你现在住哪儿?我晚点拿给你。”
马毕青迟疑了下,道:
“我现在暂住在严府,是严仲秋那间。你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知道!原来你暂住在严府,那可方便了。严爷是教刀术的,他府里的刀也是我刀铺子送过去的,明儿个我正要过去磨刀,你明天……还在吧?何时回平康县呢?”呜,真有点依依不舍。
“我不回平康县了。”见他一怔,她道:“我跟我相公,还有儿子都在一块,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
“你相公啊,他也是平康县人?”
马毕青点点头。
冯二哥看向小四,觉得这小孩一点也不像小青,多半是像她相公,看得出她相公应该是相貌出众的男子。不过,他记得小青根本不太介意男人的长相啊,太过份了吧,到底是哪个好运的小子没有被她硬转成义结金兰?
“你们离开也好。”他叹道:“我离开平康县之后,听说那里有些混乱,好像有暴民把县官给杀了。说起来,应城算是和平许多,对了,你在平康县时,有没有听过一户万姓人家?”
马毕青愣了愣,握着她的小手紧张得有些发抖,她轻轻压了下小四的手心,摇头。“我不常出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