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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逐月抽回手转开头,声音低得风吹即散:“当时心急,哪还记得这些?再说,还不都是因为你多事?”
柳清扬没听见他的呢喃,只劝了他几声莫在此睡,见他不听便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他身上。不料他手一扬,将那外袍挥回他身上,将他整个人包住:“我可不想再为你把脉问诊!”
“那我替你取盖被来。”
北堂逐月是在柳清扬中毒的第二日搬到县衙里的。那日大早,当柳清扬和风隽谦被衙役请到前堂时,他正嚣张跋扈的坐在案台上,美眸流光所及之处,所有人皆避退三尺。等见了他们,便笑得花开灿烂,说自己为替柳清扬解毒劳心费神,更是伤身累体,非要他补偿不可,却丝毫不提自己之前将县衙整得焦头烂额之事。不待柳清扬开口,他又恶狠狠的凑近来,说柳清扬害他万两黄金进了鸟腹,这笔帐怎么都得跟他清算,所以,日后他就吃他的住他的,定要把他那点微薄的俸禄吃光,把他吃穷不可!
就这样,在县令大人的默许,风大捕头的无奈和其他所有人的一致反对下,北堂逐月强势的住进了县衙后院,与柳清扬作了邻居。至于他所说的万两黄金进了鸟腹,柳清扬后来才从风隽谦口中得知北堂逐月竟在大怒之下命海东青吞吃了赤金蛇。
但北堂逐月也并未如众人担心的那样把县衙闹个翻天覆地,他总是晨起离开,入夜方回,一天内与人照面的机会寥寥无几。几天下来,大家也就放下了悬着的心,继续各司其职,就当这只是他歇脚的客店。
等柳清扬抱了北堂逐月那床藕色断面挑绣折枝花样的薄被回来,贵妃椅上早没了那人的身影。问了人才知道刚刚非烟的侍女锦绣过来,奉命将他给请了去。
非烟……
那会是怎样的软玉温香?
醉红楼是竹山县第一青楼。
也是竹山县唯一一家青楼。
虽不及花满楼的名扬天下,但借着非烟的盛名倒也算是一大家。
穿过雕梁画栋一片纸醉金迷的前楼,再走过一片小花园,才到了非烟独居的小院息红阁。
小院的月形拱门前左右各站着一个护院,神情散漫,但微微鼓起的太阳穴却显出了他们的武学修为绝非一般护院可比。越过拱门往里,沿着鹅卵石小路走上十余步就到了楼前,楼梯处也站了两名护院,微垂的眼睑下隐隐可见凌厉精光。上了楼,房门紧闭,门前有锦绣等着伺候。
推门而入,前面是寻欢作乐的小客厅,绕过江南烟雨的苏绣屏风便到了非烟的卧室。卧室里仍置着一套桃木桌椅,披挂着大红金绣的罩布。桌上燃着淡雅的薰香,青烟袅袅。
北堂逐月就侧倚在那太师椅上,手中玩转一个白瓷薄胎的酒杯。非烟则垂手立于他身边,精致的容颜上寻不见半丝平日里倾国倾城的妖媚。
“天机阁传来消息,蜀中唐门失了鹿皮手套,还死伤门下弟子十余名,唐门家主已遣唐门四子追查,如今正往这来。
“近日江湖上连着发生几起灭门惨案,均无一人生还。皇上震怒,下令各地官衙彻查,江湖上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各掌门已修书追风公子,请他率武林同道诛杀魔头。”
非烟顿了顿,见他仍只是专心看着手中的酒杯,吸了口气又道:“各家墙上皆有血书留言,说杀人者乃是……”偷偷瞄一眼身边之人,她一闭眼快速说完,“毒尊北堂逐月!”
“啪!”酒杯快速擦过非烟的发丝碎在她身后的墙上,她一瑟,紧绷双肩,连呼吸都止住。
过了一会儿,才听得那人懒懒道:“继续。”
悄然呼出口气,非烟小心的斟酌着字句:“那字迹与公子的极似,所用之毒‘牵机’又是公子都有……已有人要追风公子速速与您划清界线,并请少主人将您交给武林公处。”
北堂逐月勾起一抹冷笑:说话那人想是被追风一掌打出去了,少主更是理都不会理。
“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凭他们狂吠几声就想让无名山庄屈服,简直是妄想!”至于朝廷更是不用理,那皇帝与庄子亲近得很,下那样的旨意想来也不过是想逼得夫人插手罢了,“此事可禀告了夫人?”
无名山庄虽已由水龙吟掌权,但他在江湖上少有名气,如今江湖中人卖给无名山庄的,仍多是随枫的面子。
“夫人在公子离庄后亦同庄主一起出游,只命天机阁传回命令,要少主全权处理。”
北堂逐月抽抽眉:夫人……果然有庄主万事足。不过也好,他们早已不是黄口小儿,若仍事事由随风出手解决,那他们四大尊者不就是浪得虚名?
正说着,锦绣在门外低声:“禀公子,天机阁飞鸽传书。”
从锦绣送进的小竹管中取出纸卷,展开:“唐四,一刻后抵。”
北堂逐月眉间一乱,骤然起身:“糟了!他们两个如今都在竹山县衙!”边从怀里掏出个瓷瓶丢给非烟他边打开窗户,“这里面的药可解百毒,便是遇上解不了的也能暂时压下毒性,你且收着以备万一。这几天我就不来了,你们自己要小心,切不可强撑。若是不敌记得立即发信号求助,再多的产业也比不及你们的性命。”
“是!”
花满楼也好,醉红楼也罢,都不过是无名山庄置在各地的产业。
只是,花满楼的花魁是琴尊,无名山庄的主子;而醉红楼的花魁是暗桩,无名山庄的门人。
正文 第七章 黯然心伤
心急火燎的一路踏着别人的屋梁狂奔回县衙,北堂逐月二话不说直接闯进了柳清扬的卧房,丝毫不怕人家若有个裸睡或别的不好让外人知道的癖好会让自己撞见。
没人?!
细细查看房中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又忍不住抱怨:这么晚了还不回房睡觉,跑哪去逍遥了?却没想到不是人人都有他的好兴致,成天往热闹之处转,就怕无聊二字缠身。
撇开心中的烦躁,北堂逐月离开了柳清扬的卧房,一纵身就到了风隽谦的窗外。屋内仍亮着浅黄的灯光,侧耳可听见笔尖落在宣纸上的微响,不觉皱眉:小小个县衙哪来那么多事情,那师爷吃闲饭的啊?竟要捕头来整理公文。
转身想走,窗子已从里面打开,露出那人一贯温润的笑来:“月儿回来了?你可是……”
“没有!”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北堂逐月有些头痛的要走,“你要不要每次都提同一件事啊?”
一伸猿臂揽住他的腰将他拉回自己怀中,风隽谦笑意不减:“因为那这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事了。”
他若不是这么固执,他又岂会总是旧话重提?他嫌耳朵听得起茧,他自己说的也烦好不好?
北堂逐月靠着墙歪嘴一撇:“那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烦心了。”
风隽谦一挑眉,笑意渐淡。
浅黄色的灯光从大开的窗子里流泻而出,铺了近乎一地,映着两条黑影紧紧连在一起,不见半分疏离。
待到听完他的诉说,风隽谦神色冷凝:“陷害于你断不是仅仅与无名山庄作对那么简单。费心学了你的字,又研究了你的毒,便是真能嫁祸于你,又能伤庄子多重?大不了就是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这正好和了你们的心意。那样的结果,无论是于哪个门派都得不到实质的好处,何苦这般劳心费力?依我看,怕是有人想挑起武林与无名山庄的纷争——甚或还扯上了朝廷,以坐收渔人之利。”
北堂逐月冷嗤一声:“好大的胃口,只怕它吞不下呢!”
“骆雪那边可有说被灭门的那几家有什么联系?”
“正遣天机阁的人查呢。”北堂逐月眸光一闪,“会不会是魔教?”
怎么魔教对挑起中原武林的内斗永远这么不厌其烦兴致高昂?不累啊?好好守着他们在关外的势力,大家划界分治岂不更好?
风隽谦轻轻摇头:“听说魔教教主与夫人颇有交情,想是不可能……况且,也没必要扯上朝廷。就是他们想要控制朝政,也不必急着要陷害山庄,我们与朝廷之间可没什么来往。”
不过就是出了不少人在朝廷任职罢了。
北堂逐月紧紧眉,略有些烦躁:“算了,总之你自个儿小心就是。”转身走出几步又转回来,“柳清扬平素喜欢到哪晃荡?”
风隽谦皱眉:“他又不是你……”见某人一挑眉,手中似乎攥了些粉末,他立即道,“大人晚上极少出门的,应该还在县衙里。”
县衙,县衙。
县衙哪啊?
正当北堂逐月站在岔路口心烦的时候,一句话却不期然的蹦进脑中:“那我替你取盖被来。”
脸上一僵:不会还在那吧?不可能,又不是半大的娃儿,见他不在了自然会回去。定然已经不在了……
仍旧是来了后花园!
懊恼的心情在看见那个躺在月光中的人后莫名消去,心中泛出淡淡的心安,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在乎。放轻脚步走近去,见那人微蜷着身子侧躺在贵妃椅上,一条极眼熟的薄被则一半挂在扶手上,另一半压着旁边的小凳。
眉心因他略有些发青的唇而凝出一条细纹:这人就不会盖上被子再睡么?之前还说他来着的。
展开薄被往他身上一铺,满意地见他被惊醒,北堂逐月随即恶声:“你倒在这睡得香!”
柳清扬看着身前的人,忽地就笑了,带着雀跃:“你没在非烟姑娘那留宿么?”
“我……”本想说自己担心他和风隽谦的安危就急忙赶回来了,转念一想自己干嘛非得担心他,非得跟他解释?便是唐门那四个白痴知道他在这县衙进出频繁,也不会来寻他们的麻烦。毕竟那唐门虽使毒,行事亦正亦邪,但总偏向正道多些,掳人要挟的事自是不屑做的。这么一想,更是懊恼起自己的失常,声线更恶,出了口却成了另一番的意味,“你很希望我留宿那么?!”
不希望。
这三个字在舌尖绕啊绕就是绕不出口,他凭什么不希望呢?北堂逐月也没必要为他的希望负责。
见他又在自己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北堂逐月朝天就是一个白眼,轻轻一踢贵妃椅:“回去了。”
柳清扬应了一声,见他没有任何动手将被子抱回去的打算,只得认命的弯腰搂起,随了上去。对搭在手臂上的薄被随着走动而不断轻拍在腿上,如水波轻抚。走在前面的人不曾回头也不曾开口,却放缓了脚步配合着他一贯悠闲的步调,穿过花丛,走过石径,越过拱门……下意识的搂紧了手中的薄被,这人终是温柔的吧?不然又怎会先将被子给他盖上?又怎么会在乎自己是否跟在后面?
“你想多了吧?”前面的人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双手抱胸的看着他,面部抽搐,“我给你盖被子是因为我不想碰你。谁又在乎你你跟不跟在后面了?我走的慢不过是因为在非烟那喝了点酒罢了!”
柳清扬抬头,迎上对方漆黑莹亮的眸子,脸上蓦地一热:他竟把那些话说出口了么?!
北堂逐月竟也莫名的跟着他的脸红慌乱起来,定定神,他故意扬眉咧嘴的作出一脸看好戏的恶劣模样点点头:“是,你说出来了,全部说出来了哦。”邪笑着凑近那面红耳赤的人,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满是魅惑讥讽,“我说柳大人,你莫不是喜欢上逐月了吧?”
心狂跳一下,看见的却全是冷冷的嘲笑,脸也随即惨白。
北堂逐月冷哼一声,径自进了房间,将自己的声音关在门外:“那床东西我不要了,你爱丢哪丢哪吧。”
低下头,被面上的折枝花在月光下流动着冰冷的光芒,一如柳清扬此刻的心情。
因为他碰过,所以不要了么?
笔从手中滑落摔在纸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才惊醒了一直绕在自己思绪中的柳清扬。一低头,便是苦笑:一张纸上满满的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