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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小宫女-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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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她那刚被神医治好了未婚夫,还没一起散个步,就被王母娘娘分拆东西两市,隔银河相望都望不见。

哑师傅腕上挂着个鱼形铜钥匙,笑眯眯监督她饮完汤药。而东市里,七娘则接手了姜家,日日为小槐子炖虫草鸭。冬虫夏草和一摞麻纸裹着药包塞满了厨房小柜,不像个厨房了,倒像药房。陈皮煎着药,觉得过完这个月小槐子很可能再也不会吃一口鸭肉了。想当年她们就被人参母鸡汤深深地伤过味蕾。

“七娘,药煎好了,叫小槐子自己来喝吧,我出去,一会儿回来。”陈皮撇下扇子,拿出手帕擦擦汗,抬腿就要往外走。

“哎?找大空呀?把他带这屋里,劈几捆木柴。劈不好不准拐走我人。”七娘守在灶旁抓着一把糖滚芝麻核桃仁,边吃边消遣陈皮。这孩子跟那回纥人越走越近了,不晓得时下异族通婚有大大难处么?!

陈皮撩起帘子回头应一声:“七娘,我是去瞧胡姬跳舞,不找大空。”

七娘摇摇头,胡姬值得一天三五趟跑去看?唉,她们都长大了,不中留了,由她去罢。

三十剂汤药按着日子服完之后,石榴浑身沾满药气,嘴里比含了片苦瓜还苦,喝水都能喝出苦味来,这下可好,绝不用担心上火。

“师傅,能吃点心了吧?”她把药碗扔进院中那小小一洼勺池,宣告调养结束。

哑师傅挽着她手,走到后花园枣树下,从树干中取出贮存月余秘色四耳什锦罐,交给石榴。师傅给一般都是好东西,石榴轻轻揭开盖子,果然异香扑鼻。

“新制?已经能吃了么?”她看了看蜜饯颜色,还没渍出糖霜来。

哑师傅颔首微笑,同她坐在后园小亭内,示意石榴尝一尝。

一罐雕花蜜饯。师傅又偷偷创新了,真厉害。石榴取箸挟出一枚,端起盘子左瞅右瞅,舍不得下口去咬。罐内每块核桃大瓜果都被雕成喜庆吉利模样。这些本属于小灶菜肴花纹,经了哑师傅手,顿时立体生动起来。比方说木瓜雕成“瓜瓞连绵”,黄茎黄藤围住一长串圆球小瓜,煞是可爱。

这纹样有讲究,依稀记得是《诗经》里祝人多子。“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像藤蔓一样结出许多瓜……

师傅把话做进蜜饯里对她说呢!

石榴向师傅致谢:“我会尽力结瓜。尽人事,听天命吧。谢谢师傅吉言。”慢慢尝了甜木瓜,她又往罐中去挟,这次是青梅,还带出了一块红梅子。石榴一看,腾地一下子红了脸。

“师傅,您怎么能……我可是您亲徒弟,这两个不吃。”她松了筷子,那两枚蜜饯随即落回罐里。石榴把四耳罐推到一边不敢再碰,因为刚才看到花样,一枚叫“鹭绕莲”,另一枚叫“鱼钻莲”。

为何不碰?因为司膳坊中,鹭和鱼通常被用来代指某物,莲则是被侵犯那一方。按说这么不和谐菜式只应该悄悄出现在李宪等色狼们桌上,但由于莲有莲子,鱼亦多子,不知何时起,竟也归为大吉中去了。比结瓜啊开口石榴啊什么看上去更加邪恶。

虽然当年听陈皮她们讲时,石榴也兴致勃勃地聊了半宿。可是哑师傅送来这礼物,长辈面前,她有点不好意思,再加上被迫与她家男人小别了三十天,猛地见了这些纹样,不由自主联想了一下,结果跟刚刚做错了事偷会情郎似,羞得满脸飞霞。

哑师傅拍拍她手,含笑起身,摘下亭边斜生一朵石榴花,为她埋入髻中,露出一小团春光明媚红花瓣来。

“笃——笃——”有人敲门。

石榴往脸上扇着风给自己降温,向师傅讨了钥匙,小心翼翼在满院子花盆中寻找落脚点,一面应着“谁呀?就来”,一面往大门口走。

门才打开,她就被结结实实揽进怀中去。熟悉苦药味道瞬间包围了她。

“你爹也让你喝那药了?我想起来舌尖就发苦。你腿好了吧?”石榴没抬头,反而往他怀里拱了拱。不用猜也知道,这人准是小槐子。才解了禁就火急火燎跑过来……

“嗯。”姜槐简短地答应一声,拥她迈进门槛,随手关上街门,靠在门背后,双臂紧环着,低头寻到石榴唇边索吻。

不要啊,会被师傅看到。石榴脸上本已有片绯红火烧云,现在又抱又揉,左胸内扑通扑通跳得急促,连耳垂都泛出艳色,火烧云越发不可收拾,一径烧到心里去。

姜槐才碰到她柔软舌尖,石榴就偏头避开了。他以为只是惯常嬉戏,闭了眼睛紧贴着石榴滚烫脸颊继续去寻。

石榴扭着身子抽出胳膊来,伸手捂住他嘴,小声说:“不许偷情。师傅在。”

姜槐闻言一愣,什么时候变成偷情了……明媒正娶妻,难道亲不得?石榴之前住在姜家照顾他,哑师傅也没说什么啊,她老人家分明允了这事。不能算偷情。

“你是我妻。”他移开石榴小手,看到她满脸通红,忍不住又要去亲。

石榴压低声音,正色拒绝:“还没过门,没拜高堂。”指尖戳着他,严肃地纠正他这个错误观点并警告道:“六礼未全,这叫偷——情——”

她一本正经语气飘进姜槐耳中,只剩下了“偷情”二字挠人不已。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妻。”他捻住石榴耳垂,也正色道:“我们去哪里偷?你屋子在左边还是右边?”

这座宅子对初次登门小槐子来说,除了花木就是花草,完全无路可循。

“外边。”石榴抬下巴往他背后示意。“师傅在家呢,我……”

他一听,也好也好,找家客栈,或者抱回家去慢慢享用。遂松了石榴去开门,前脚刚迈出去,石榴就挣脱了他手。“吱呀”,石榴把小槐子关在了外面。

迅速栓好门加上锁,从门缝中冲他一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妻,偷妻不如偷不着!小槐子,偷情不光彩,老实回家等着娶我。”

“石榴……为夫忍了整整三十天。”门外人无奈极了,一脸沮丧,扒着门缝装可怜。

石榴摘下发髻上花,笑着丢到外面去,说:“三十天算啥,我忍了十好几年。小槐子啊,厚积勃发,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哦对了,青庐搭好了吗?记得帮我放点糕饼存进去,听全福人说合卺只给喝一杯酒,我可不要饿着肚子过夜。”

略略一数,成亲当天至少有十三项礼仪要完成。根据媒婆教导以及石榴总结来经验,新娘一般都吃不上东西。好在她和小槐子没多少亲戚朋友,不至于闹洞房闹到天亮。

“青庐毡子一应俱备,只等你来了。石榴,我做主将它改搭在城外果园西南角上,那里比城中好。”小槐子接住花握在手里,记下石榴嘱咐,问她还有何事需要提前安排。

“哪里都行,我无所谓,有你在地方就是好地方。来,把你小指伸进来。”石榴朝她眨眨眼。小槐子依言。

穿过窄门缝,两个人手勾在了一起。

“执子之手。”石榴抬头,对上他眸子,轻语如是。

“与子偕老。”女人呵,分明想着我,还要赶走我。指上绕紧,姜槐答如是。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石榴勾着他手指摇晃,在自己心中默念。

默念完,朝门外飞吻一个,也不管他看得懂看不懂,石榴捂着脸转身跑走。再不能耽搁了,师傅啊,徒弟没偷情……您不能冤枉徒弟,送徒弟那些雕花蜜饯叫人家情何以堪……石榴一路跃花盆踏芳草拨树枝,奔到后花园找她师傅讨清白去。

哑师傅看她衣衫整齐回到小亭子里,原本还弯着眉毛笑眯眯和蔼模样顿时黯淡了下来。她重重叹一口气,将那些蜜饯推给石榴。

“师傅,徒儿没做对不起师门事,徒儿坚决反锁大门,客气送走了小槐子。”石榴把瓷盖子扣回秘色四耳罐上,双手举起,奉还哑师傅:“您好意,徒儿心领了,但这些蜜饯,容徒儿斗胆请师傅先收起,待昏礼之后再赠。”

哑师傅眼里光彩又黯淡几分,为师我还等着抱孙女……

她招招手叫石榴坐下,一笔一画在石桌上划字给她看。石榴目光紧紧循着师傅笔迹移动,她在自己手心依样写着,写完一个字就念一个字出来。

“师——”

“门——”

“不——”

“幸——”

番外:二人为天 不缺为下 二人不缺 是为天下

  天下攻心

我姓李,名隆基,是相王三子。

人们管我叫唐玄宗,玄,指是先明后暗那颗星星。

人们还一代代前仆后继地编造出许许多多有关于我风流韵事。

因为我娶了自己儿媳妇,我是个千古禽兽。

而我,只恨这名号来太晚。

人生七十古来稀。

假如一个男人十岁为禽兽,那么他有六十年享受猎物。

二十岁为禽兽,五十年享受猎物。

四十岁为禽兽,三十年享受猎物。

六十岁为禽兽,十年享受猎物。

七十岁为禽兽,无物可享矣。

兽性大小兽行早晚,与饥饱程度和享用时间成反比。我弄明白这道理时,已迟了。

我这一辈子,见过许多女人,站在权力巅峰、攀在权力半山腰、舞在权力刀尖上、败于权力炮烙下,每一个都对着这片江山拔簪刻上名字,带着脂粉香。

当然了,我也有过许多女人,美,美,更美。长安三宫,洛阳两宫,四万余名宫女,天下每五百个女人里头就有一个属于我,但凡稍微有点美,全在了。所以我有三十个儿子,二十九个闺女。

快六十个娃了还不叫禽兽?咳,这不叫禽兽,这叫牲口。她们一个个都花枝招展媚眼如丝,时不时撒娇装小白争个风吃个醋。有时候我觉得不是她们伺候我,是我伺候她们。白天要在朝上忙,晚上要在宫里忙,还得在白日黑夜间抠出点时辰省着体力打马球啊,这日子,不是人过。

这么多异性里面,固然有我不爱女人,但她们都不是我恨女人。

我爱过一个女人,是不是唯一刻骨铭心爱我分不清楚,但我固执地恨了这个女人,唯一恨她,唯一刻骨铭心恨。

有这个恨执念不好。作为一个君主,要善于权衡利弊,于公要气定神闲,于私要摈除一切杂念。有这个恨执念非常不好,会影响判断。于是在这个女人再次摆了我一道、wrshǚ。сōm让我再次面对出兵则失地、收兵则失美这种让人恨得牙痒痒困境之后,我去找娘亲,问一问有没有办法忘掉她。

我娘说,又爱又恨,一辈子都别想忘了。

娘还说,得不到,才是最好。她是最好,所以你得不到她。你是最好,所以她不想让你得到她。

她就像娘一样,在我登基后不久,归隐了。我找得到娘,却找不到她。

所以在这么多女人中,我还拥有一个“又爱又恨并且永远也得不到最好女人”。

这个女人叫石榴。

*

我第一次能做禽兽机会,出现在锦莲殿。那时她就在离我不远藕塘干活,天寒地冻飘着雪没棉衣。我还小,错失了这个英雄救美大好机会。

也许那时过去看一看,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正式见到她时候,我不是小郡王,我是小太监。她做了冰糖葫芦,酸甜可口。

也许穿宫衣装一辈子小太监,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正式雇了她时候,我是小郡王,她是我小宫女厨娘,烤出许多闻所未闻糕点,供我拿去送给皇奶奶邀宠。

也许狠心做个决绝雇主榨干她,就能圆了这段缘分了。

正式开始担心她时候,我是相王三子,他是相王长子,她是我哥哥相中猎物。

也许我再早慧一些早熟一些,想出更好法子拦下哥哥,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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