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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来,熟了呗。”小槐子领她一路往后绕。往常这个时辰,寿春郡王爱在殿后清泉旁看书画画。他想趁着这个机会,把石榴带到郡王面前。可是前后左右转了好几圈,连郡王的影子都没看到。小槐子着急了,好不容易把石榴拐来,正主却不在?
他们走来走去,早已惊动了殿中老公公。老公公看到是小槐子,以为他来给李宪送点心的,招手叫到:“小槐子,郡王刚才从后边出去了,不在百福殿里。”
“感激不尽。”小槐子冲着老公公行了个礼,拉上石榴就去追赶。石榴莫名其妙,边叫他慢一点,边提起裙角以防摔倒:“慢点儿,刚才那个老公公又没赶我们走,我们就来摘点桃花……”
从一片假山石景中穿行出来,小槐子踮脚四处张望,没看到寿春郡王的身影。唉,还是赶晚了,郡王已经走没影了。他颇沮丧,放慢脚步,带着石榴拐了个弯,去摘桃花。
百福殿附近也有桃林,和梅树间错种着,春赏桃花冬赏梅,景致很好。面前花团锦簇,小槐子心情却提不起来,蔫蔫地指着桃林说:“就是这里了,我们摘吧,小心蜜蜂。”
“好漂亮啊!”石榴竭力搜肠刮肚,想回忆一些应景的优美词句,来抒发一下她现在所见到的美景,酝酿了半天,唐诗宋词全变糨糊了,只想起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石榴摇摇头,让小槐子将粗布铺在树下。
小槐子依言,蹲在地上,把布慢慢展开。二尺二寸半的门幅,足足铺了两丈余,至少经过了六棵桃树。不过,摘桃花为什么要铺布?他疑惑地望向石榴,猜测着她是不是要折根树枝来敲打桃树,像打枣一样把桃花打下来。
石榴嗅着桃花淡淡的香味,一脸陶醉。她伸手攀住树枝,却听到小槐子在喊:“石榴,别折,被司苑的人看到要训我们!”
刚才来的时候没瞧见周围有人走动,石榴挑来铺布的桃树又处于林子中央,偌大一片地方,小槐子确定没旁人。但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谁说要折呀?”石榴掐下一柄花茎,上面开着并蒂的两朵桃花。顺手别进发髻中,此时不体验一把对树簪桃花的感觉,更待何时。
小槐子讷讷地解释:“我以为你要敲打下桃花来,打枣子就是这样铺布接着的。”
“今天有风,叫它慢慢把花瓣吹掉就行啦,干吗要费力气敲树枝。你看地上,掉了这么多桃花。锦袋给你,随便摘点儿,加上吹落的,估计就能装满半袋子了。”石榴把锦袋抛给小槐子,转身又去“对树簪花”,直到它们密密集成花串才放手。
“呀,想起来了!”石榴回忆了半天,这会儿总算冒出点成果来。她想起了从前有个烂大街口水歌讲桃花朵朵开什么的,到处都放,被迫听会了。现在想想,调子仍记得,貌似它还是当时的年度八大烂歌之一。
如此大好桃林,如此难得旬休,春游一般的自在时光,不应应景吟游吟游,实在说不过去。置身于桃花林中,感受着花瓣落在自己肩上、手上,石榴由衷地想抒发抒发赞美之情。按照大唐的风气应该是来一首诗,或者是来一壶酒,才不辜负春光吧。
“小槐子,你会作诗不?会唱歌不?来一首助助兴。”石榴今天兴致很高。
小槐子听到后一愣,清了清嗓子,打算唱一首他听宫女们哼过的曲子里最容易唱的的昔昔盐:“垂柳覆金堤——”
破锣般的歌声着实振下来不少桃花,单薄的粉白花瓣一片片飘着,直在风中哆嗦……
“够了够了,哈,我以为像我这种五音不全的人很少,没想到你也是同道中人。”石榴掩嘴咯咯笑着,跑到小槐子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别受打击啊,听我唱个更烂的,不仅五音不全高低不准,连词都很烂,至少你唱的比较文绉绉。”
“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
唉呦唉呦,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等着你回来,把那桃花采。”
她浑然不觉那个五音不全的嗓子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只顾乐呵着瞎唱。
石榴哼着歌,想起那歌的MV里的女主角是反串的如花造型,边哼,边想,边笑。她还很恶趣味地摆了个兰花指造型,把披帛挥起来,扭了两步秧歌,终于笑到岔气,揉着胸口靠着旁边的一棵桃树直乐:“受不了了,世上竟会有这种歌。小槐子,改天教你,咱俩找个没人的地儿一块唱。”
“我觉得,你唱得挺好听……”小槐子真诚地看着石榴,明明很好听,干吗非说五音不全。
“哎,你越来越会说好听话,没白在精英太监堆里混。”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石榴靠在树干上,跟小槐子闲聊那段“桃花朵朵开”的歌词。春风暖暖地吹着,桃花一树一树开着,还有个免费陪聊的,这个旬休日过得真惬意。
一只蝴蝶翩然飞过。石榴提起裙裾:“我去扑~”
她跟在蝴蝶后面绕了几棵树,又追一段,眼看着它停在花间,小心翼翼想扑住时,蝴蝶飞走了。
“唉,别飞嘛,我好不容易才休息一天。”石榴跺脚,又要追过去,没提防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个踉跄。虽没跌倒,那惯性推着她往前冲了好几步。
前面是个下坡。坡很缓,石榴慢慢收住脚步停下来,蝴蝶早不知道飞哪里了。她怏怏抬手搭凉棚往周围望,试图找到蝴蝶。
蝴蝶没看见,看见俩少年。
石榴一怔,赶紧敛裙行礼:“婢子见过小郡王、见过……”呃,不认识另一位是谁,这一种见礼通用格式不好使。石榴立刻改了口:“婢子惶恐,扰了此处清静,还望恕婢子不知之罪,婢子这就告退。”
高危桃花
“大哥,她叫石榴,是司膳坊的小宫女。”李隆基侧头向李宪介绍。
原来是李隆基他哥。石榴低着头,只能看到对方圆领袍的下摆和靴子。她在心里提前替李宪悲哀了一回,因为最后登上帝位开创了盛世的是李隆基,他这个当大哥的注定是个炮灰男啊。
李宪点头,饶有趣味地转着扇子上下打量石榴,目光停留在她臂间挽着的两条披帛上,一浅粉,一桃红,沾着几瓣桃花,倒十分应景。这位应该就是方才在林中唱歌的人了吧?
“抬起头来。”李宪扬了扬下巴。
正处在变声期的奇怪嗓音。石榴一边默默叹息“炮灰男连嗓子都这么炮灰,真悲哀”,一边抬头补上了见礼时漏下的尊称:“婢子见过大郡王。”
对面的大郡王看上去比李隆基高了一头还多,兄弟俩的眉眼不太像,大哥更白,大概遗传他母亲多些。长大以后估计是个白皙瘦高的斯文男子。石榴照例对他目测一番,在心中比较比较,感觉还是司膳坊那俩夜班守门的护卫帅气些。
“你为何佩戴两条披帛?”李宪问。
“她厨娘,一条是披帛,另一条是当围裙用的。我见过。”李隆基好心地替石榴答了。有一次石榴在他的小厨房里研究怎么烤曲奇饼,弄了一案板面粉和酥油。石榴怕蹭脏干净宫装,就扯下一条披帛围住,暂作遮挡。
石榴忙解释:“大郡王,婢子披两条披帛,完全是出于对它的喜爱,混在一起好看。不信您看,浅粉和桃红全披上,有深有浅,跟间色裙一样漂亮。围裙之事,是应急用那么一下而已。”哪个女孩子也不想给别人落下个坏印象,当围裙,太不雅观了。
李宪点头,不再深究,告诉她:“称我寿春郡王即可,别叫大郡王。”
寿春郡王?这不是小槐子送礼的那位嘛。石榴第三次替这位郡王感到悲哀,封个什么不好,非封寿春二字,稍微有点口音的人,很容易念成“臭椿郡王”这发音。唉,怪不得会成炮灰,这名号太挫了。
“三弟,她是你的人?”李宪低声问李隆基。
“大哥说笑了,我还小。”李隆基立刻明白过来大哥所指何事。
刚才他遣人到百福殿约李宪一同游春,两个人边走边聊,进了这片桃林,见桃花开得好,便踯躅于此谈诗论文。隐约听到有歌声,调子欢快,歌声悦耳,才一路循声走过来。还没找到是谁在唱,歌声就停了。
然后没隔多久,坡上就跑下来一石榴。大哥听到歌声时已生了欢喜心,现在看到真人,姿色尚可,还是个不用费力气便可得手的小宫女。李隆基深谙自家哥哥心思,听他说“抬起头”时,便意识到他是看上了石榴。
因此特意抢在石榴答话前说她拿披帛当围裙,这性质其实相当于拿袖口当抹布擦桌子……可这个平时在小厨房挺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怎么没绕过弯来呢?还开口辩解讲两条披帛好看,我大哥最大的爱好是画画,对颜色搭配很敏感wωw奇Qìsuu書còm网,你还非讲一番浅粉桃红的道理,这下惨了吧?死定了吧?等着被大哥吃干抹净吧!
李隆基看着石榴,又恨又怜。恨她心智未开,答个话都不知道考虑考虑对方是男是女;怜她年纪尚小,没胸没肉的就要去受罪,而且还是白受罪,因为大哥的百福殿尚未获得许可去纳宫人。
好歹也是鹤翔殿小厨房共处过的,心中难免不忍,李隆基扭头去看桃花转移心情。
石榴见他开始赏花,识趣地后退两步,转身打算离开,被李宪叫住了。她便问:“寿春郡王有何吩咐?”
“你随我来。”李宪微微一笑,负着手走在前面。
石榴不知何事,只得跟上,走到李隆基旁边时,还托他捎话给小槐子:“郡王,小槐子在坡上帮我收集桃花呢,待会儿您见了他,就说我被寿春郡王叫走了,大概是去端茶递水或者有别的事,让他先回,别傻等。”
“嗯。你头上的桃花松了,先整一整吧。”他说完,径自追上大哥,想再试一试。
“大哥,她还年幼……”
“大哥有分寸。”李宪拿扇子拍了拍李隆基的肩头,笑道:“她是朵可爱的小桃花,我定会温存怜惜的。三弟宅心仁厚,将来一定比哥哥我更懂得惜花护花,哪家姑娘成了你的妃子,是她修来的福气。”
石榴已经整理好仪容朝这边走了。李隆基见劝阻不成,不再说话,拱手告辞,往坡那边去找小槐子。
石榴低着头跟在李宪身后,左转右转,又回到了百福殿。她看着周围景物眼熟,才想起小槐子刚才带她来过。有宫人在修建花枝,看见李宪,纷纷行礼。
沿着石阶走进大厅,里面薰着很好闻的香饼。石榴嗅了嗅,感叹皇长子地位就是不一样,她在小郡王那里从没闻到过这种淡雅香气。李宪并没停下来,一直往里走。石榴也跟着,时不时瞥两眼周围的摆设。
最后,他们停在一间相对较小的屋子里。李宪径自坐到了榻上,屋中正在擦拭瓷瓶的老公公忙过来问他需要些什么。
“备一壶酒,然后退下。”李宪搁下扇子,又招手叫石榴:“石榴,把那扇窗户关好。”
石榴见这里有个老公公听使唤,就走过去关上窗户,并主动从桌子上取了一套现成的茶壶茶碗,也不管里头是冷是热,捧到李宪面前说:“郡王,您已经回来了,这里也不缺服侍的人。婢子今日轮休,先行告退。”
“我叫你来,想再听一遍桃林里的歌。唱吧。”李宪斜倚着榻,接过老公公递来的莲纹错金银酒壶,杯子亦省了,直接对着壶嘴灌了一口。
“您要听歌呀?那个……婢子五音不全,恐入不了了您的耳朵。”石榴实话实说。
“但唱无妨。”李宪又灌一口。
石榴一琢磨,想明白了,这厮正变声中,嗓音破得惨不忍听,遇见自己在唱那烂歌,他总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