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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马上安排座位。
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强颜一笑。
她向座上的嘉宾道:
“哈——干爹这阵子真忙。算了算了,希望明年别又叫我失望2”菜上桌了。水陆俱陈的佳肴,圆桌面摆个满满当当,暂时解了围。
来的人济济一堂,芳子还是笼罩在一片虚假的逢迎中。
政途发发可危。
她在无数的危难之中欺骗着自己,有点累。十载事,惊如昨,但不能倒下去!还得继续“角力”。
气氛还是欢乐的。
只耐不住隐隐的伤痛。
她嘴角泛起古怪的微笑。
若无其事,把一个针筒和一些白色溶液自旁边的抽屉取出来。
然后,向众人一瞥,只信手撩起灰长袍下摆,卷起裤管,就在小腿上打了一针。
完全不当作一回事。
举座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她闭目幽幽叹一口气。一张眼,重新闪着亮光。众目联联之下,她只把针筒收好。
芳子环视各人,微侧着头:
“伤口一痛,就得打这个。打完不能喝水。来;大家干杯!”
她把酒杯举起来敬饮。
一点疾飞的火光,把酒杯打个正着。玻璃碎裂,琼用色液体溅湿芳子上翻的白油管。
是枪弹!
乔装为仆人、宾客,或送礼随从的抗日革命分子发难了,开始狙击。
匣枪一抖一抖地跳动。火器发作,满室是刺鼻的烟。
芳子抖擞过来,非常机警,马上滚至桌子底下。
革命分子先取宇野的副官,及后的目标,全是日本军官。
这次的计划,头号敌人自是字野骏吉和川岛芳子。谁料手野骏吉早着先机,听到一点风声,他没出现!
来人到处寻找芳子,但被她射杀。
寿筵摇身一变,成为战场了。一片混乱,杯盘狼籍浴血,死伤不少。
芳子大怒。
她的枪法没失准,在桌下向其中两人发射,皆中。
一个大腿中弹,失足倒地,帽子跌下,露出一张睑来。
——她认出了!
是他?
是云开!
自从那个晚上,云开一下子在世上消失。他不再唱戏,宁可不吃这碗饭,把前途砸了,也不屈不挠。
芳子也因此对梨园的角色特别地恨。马连良。程砚秋、新艳秋、白玉霜……都吃过苦头,被勒索、侮辱过。但凡演猴戏的,她都爱召来玩儿。——但其中再也没有他!
每个角儿,在舞台L都独当一面,挥洒自如,只是人生的舞台上,芳子就远远在名角之上了。
谁料她也是一个被玩儿的角色?——
印象最深刻,拿他没办法的一个男人,竟纠党对付她来了。
她发觉是云开,一时间,不知好不好再补上一记,恨意叫她扳动手枪,怯意反让她软弱了。——是怯!
面对那么义无反顾的小伙子。他吃过多少碗干饭?享过什么荣华?就舍下台上的风光去打游击?
此时,局面已为芳子及宪兵控制了。宇野骏吉的副官受了重伤,但他领了一个队,在外头布防——是上司的先见。
宇野骏吉竟没打算把这险恶向芳子知会一下呢。
突袭的革命分子,死的死,一干人等,约二十多,全被逮捕。
芳子在废墟似的现场,目送云开也被带走。
他的腿伤了,不停流血,寸步难行。宪兵架着他,拖出去。
地面似给一管粗大的毛笔,画上一条血路。
芳子在人散后,独自凝视那鲜红淋漓一行竖笔,直通东兴楼的大门。
一股莫名的推动力在她体内冲激。——即使他是罪魁祸首……,芳子霍地站起来。
夜更深了。
当芳子出现在天津军备司令部的牢房外,当值军官恭敬地接待她。
芳子一点权威犹在。她还是被尊为“金司令”的,只趁有风好驶帼。
未几,狱吏二人,把云开押出来。他已受过刑,半昏迷。她二话不说,一下手势。
部属领去欲出。军官面有难色。
“芳子小姐——”
她脸色一沉:
“在我‘金司令’的寿辰生事,分明与我作对。得,这桩事儿我自己向宇野先生交代。”
她大楼大样地离去了。
云开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艰难地把眼睛张开一道缝,身陷的黑暗渐渐散去。
当他苏醒时,哆喀了一下,因为失血太多,冷。只一动,所有的痛苦便来攻击了,全身像灌了铅,腿部特别重,要爆裂一样。
他痛得呻吟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他躺在高床软枕中。
精致而华丽的睡房,一片芳菲,壁上挂了浮世绘美人画,微笑地注视着房中的三个人。
三个人?
气氛变得柔靡。
一个瞎眼的琴师,在房中一隅,弹奏着三味线。
在他那寂寞而黑暗的世界里,谁知人间发生什么事?谁知同在的是什么人?他只沉迷于自己的琴声中。
芳子被上一件珍珠色的真丝睡饱——说是白,其实不是白。是一只蚌,企图把无意地闯进它身体内的砂粒感化,遂不断地挣扎,分泌出体液,把它包围,叫它浑圆,那一种晶莹的,接近白的颜色。
医生已收拾好工具,离去了。
女人坐在床边,拎着一杯酒,看着床上的男人。
看一阵,良久,又呷一口酒。
她就是这样,舒缓地,在他身边。——天地间有个证人,她刻意摆放在这里,三味线流泻出无法形容的平和。
芳子静静地,欣赏着他的呻吟。
止痛针药的效力过了。
云开呻吟更别。
芳子拿出她的针筒,开了一街白色溶液。
她走到床前,很温柔地,提起他的大腿。那是武人的腿,结实有力。或者它会坚实凌厉,但此刻,它只软弱如婴儿。
她轻轻拨开衣裤,抹去血污。她经验老到地按捏,找到他的脉络,一条强壮的青绿色的蛇。
她把针尖对准,慢慢地、慢慢地,吗啡给打进去。
云开微微抽搐一下。
一阵舒畅的甜美的感觉,走遍全身了。
如烟如梦,把他埋在里头,不想出来。
芳子终于把一简液体打完了。
她爱怜地,为他按摩着针孔。——那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孔。
云开的剧痛又止住了。
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此刻他特别的软弱,是的,如婴儿。
神智还没完全清醒,所以没力气骗自己。——眼前的女人可爱!
解除了一切挂虑、束缚、顾忌、敌意,忘记身份。如春风拂过,大雪初融,是这样的感动。青壮的男人,因为“药”吗?抑或是别的一些东西?恍恍惚惚,非常迷醉。——回到最初所遇。他把手伸出来,她抓住,放在她那神秘的,左边的乳房上,隔着一重丝。
芳子只觉天地净化,原始的感触。
忽然她像个母亲呢。
云开沉沉睡去了。
像个母亲,把叛逆的婴儿哄回来。他是她身上的肉。
她那么地恨他只因他先恨她。
绷紧的脸,祥和起来。她杀尽所有的人都不会杀他!
若一辈子空空荡荡地过了,也有过这样的一夜。
芳子凝视他,轻抚他的脸,堂正横蛮的脸。
她低唤着:
“阿福!”
琴师用时凄怨时沉吟的日语,随着三味线的乐韵,轻唱着古老的故事。不知道什么故事,一定是历史。一定是千百年的前尘:三千世界,众生被武。
花魂成灰,
白骨化雾。
河水自流,
红叶乱舞。
——直至电话铃声响了。
她自一个迷离境界中惊醒。
梦醒了。异国的语音,日本人手上。
芳子回到残酷的现实中。
第二章(六)
天津日租界的“幸鹤”,是唯一的河豚料理店。
店主有割烹河豚二十五年的经验。他来中国,只做日本人生意。也是全天津最贵的馆子。店前悬了两个把鳃鼓得圆圆的河豚灯笼。
宇野骏吉今儿晚上把它包下来,因为来了肥美的河豚,当下他宴请了劳子。
她有点愕然。
他“找”她,有什么事?——是云开的事吗?得好生应付呢。
河豚的鳍在炭火上烤得半焦,炯入烫好的清酒中,微黄半热,一阵腥香,味道很怪。
芳子举杯。
“干爹!”
宇野骏吉拧了她一把:
“你瘦了。”
她有点怨:
“如果是常常见面的话,胖瘦不那么轻易发觉的。”
他把一着带刺的鱼皮挟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望定她,轻描淡写:“听说你把一个革命分子带走了。”
芳子便道:
“他在东兴楼闹事,让我难下台,我一定得亲自审问。”
她给他倒酒,也给自己倒。
“关在哪儿审问?”
宇野骏吉明知故问,但不动声色:
“哎——你别管我用什么刑啦!”
芳子笑。
他道:
“我信任你。”
芳子有点心虚,又倒酒:
“添一杯。
“不要了。保持清醒,才不会误事——你也别喝太多。”
她负气:
“不要紧,我公私分明的。”
一顿,又觉委屈:
“很久没跟你一块喝酒——我还是武士的刀吗?”
宇野骏吉大笑,肚皮却没动过:
“哈哈哈!要看你了!”
店主亲自端来一个彩釉碟子,上面铺了一圈薄切一片片的河豚刺身,晶莹通透,如盛开的菊花瓣,芳子吃了一口,绵绵的,带清幽的香。她岔开话题:“好鲜甜。”
他不经意地,又道:
“不错!我们日本人说花河豚的,是‘马鹿’;不吃的,也是‘马鹿’。”
芳子知有弦外之音。他知道多少?
他继续:
“河豚有剧毒,吃了会死,是笨蛋;但按捺住不吃,又辜负了天下珍品。芳子,你爱吃吗?”
“爱。”她镇定地应对,“这又不是第一回。吃多了,本身带毒,活得更长。”
“哈哈哈!”字野骏吉笑起来,马上又止住了,想自她脸上找出点漏洞来。这样的说晴就暗,说而就两,分明案中有案,芳子只感到忐忑,便藉把菜跟豆腐扔进火锅清汤中熬煮,动作忙碌起来。
一切都在汤里舞动。
火热火热的。
“好了。”
她把涮得刚熟的鱼布到他跟前。
“都说女人像猫——猫喜欢鱼腥。”他道,“中国人也说,猫嘴里挖鱼鳅,很难吧。”
“干爹对俗语倒有研究。”
芳子听得一点醋意了。
——也许不是醋意,是她一种渴想上的错觉,她但愿自己还一般重要,像当年。仍是禁育多么好!
她太明白了,这只是男人的霸占欲,即使他不看重她,知道她窝藏了一个,心中有根刺。——鱼刺,卡在喉头,不上不下,缠着不惬意。鱼刺那么小,一旦横了,得全身麻醉来动手术。是危险的时刻。
“中国俗语有时蛮有意思的,可惜中国人死剩一张嘴,还要自己人对骂。三等国民!
芳子,你大概也很中国吧?”
芳子白他一眼:
“你刚才在说猫呢。”
“哦,对,说女人像猫。中国的猫。”
“中国的猫最狠!”芳子捞出一副凶相——张牙舞爪,“谁动它刚产下的小猫一下,情愿把自己孩子吃回肚子中!”
“真的?”宇野骏吉夸张地,“那倒需要很大的勇气了。”
语气中有恫吓,有试探。他要对付她了?
芳子仰天狂笑,花枝乱颤:
“干爹,哈哈哈!你觉得我像猫么?我像么?哈哈!”
她把酒一饮而荆
后事如何谁知道呢?
她半生究竟为了什么呢?两方的拉拢,中间的人最空虚。末了往哪方靠近都不对劲,真有点恨中国!
即使满洲国的国旗,黄地,画了红、蓝、白、黑四色横条,代表汉、满、蒙、回、藏五族协和,但那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