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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暴喝一声。
面对的,是芳子狡猾而满意的笑靥。
她赢了!
你是什么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不识抬举。任你骨头多硬,到头来还不是乖乖地给我来一嘲闹天宫”?
带伤的老琴师在调弦索。没有人做声。
这是场屈辱的表演。
云开抡起他一直相依为命的金箍律——
他用尽全身力气紧握着它。
——真要表演给这女魔头一人欣赏?
一个班里的兄弟,过来拍拍他肩膊,表示体谅,顺势一推,他上场了。
锣鼓依旧喧嚣,但有在人屋檐下的怨恨。美猴王在戏里头所向无敌,现实中,他为了各人枪杆子下的安危,筋斗翻不出五指山。
芳子半倚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恣意极目,目光在他翻腾的身子上的溜转,看似欣赏,其实是一种侮辱。
至精彩处,她鼓掌大叫:“
“好!”
云开充满恨意,但没有欺常凉伞虽破,骨架尚在,他总算对得起他的“艺”。
演罢短短的一折,她满意了。把一大叠钞票扔在戏箱上:“出堂会,我给你们双倍!”
云开一身的汗,取过一把毛巾擦着,没放这在眼内,自牙缝中进出:“我们不收!”
“哎——”芳子笑了,“收!一定得收下!待会别数算金司令仗势拖欠你们唱戏的。
哈哈哈!”
她与他,负气地对峙着。
说真个的,芳子自己何尝高兴过?她不过仗势,比他们高压得一时半刻——但,到底得不到他向着她的心。
付出了大量的力气和心血,结果只是逼迫他一场,顶多不过如此。
但她不可能输在他手上。
这成何体统?
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她要的不是这样的。可惜大家走到这一步了。
芳子当下转身进去,丢下一个下不了台的戏。
她分明听到一下——
是云开,一拳捶打在镜子上,把他所有的郁闷发泄,镜子马上碎裂。摊子更加难以收拾了。
云开一手是淋漓的鲜血和玻璃碎片。
人声杂沓细碎,尽是劝慰:
“算了算了!”
“云老板,快止血,何必作贱自己?”
“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唉!”
“大伙明白你是为了我们——”
“谁叫国家不争气,让日本走狗骑在头上欺负?”……人声渐冉。芳子一人,已昂然走远。
云开咬牙:
“好!我跟你拚上了!”
芳子昂然走远,到了热河。
热河省位于奉天省与河北省之间,它是一片盛产鸦片的地土,财富的来源。
满洲国成立以后,东北三省已在日人手上。热河,顺理成章,是他们觊觎之物。
第二章(五)
一九三二那年七月,关东军官吏石本在北票、锦州一带旅行时突然失踪,日军用看一贯的藉口,扬言是遭中国抗日义勇军绑架,为了营救,挥军进入热河虱。
战役进行侵占,自营口、山海关,至热河、承德。不久,日方单方面发表了“热河省乃满洲国领土”的声明。声明随着空投炸弹,于南岭爆发。
无数头颅被砍杀,热河失陷了!
芳子作为关东军“中国童话”的女主角,金壁辉司令,遂率领着她手底下五千安国军,和一批超过十万日元的军费,插手热河局势。
大局没有定:持续好一段日子。
日本人都明白:没有一个中国人,打心里希望与那侵略国士的外敌“亲善”。什么“日满亲善”只是个哄骗双方的口号。
即使一省一省的并吞,抗日情绪更高涨,都是壮硕的中国男儿——所以他们采取一个最毒辣的方式:壮丁被强行注射吗啡针,打过这种针,痛深了,人也就“作废”。堂堂男子汉,一个个论为呵欠连连的乞丐,凭什么去抗日报国?
川岛芳子正陶醉于她的权力欲望中,知悉中国男儿非死即废吗?
说到她手下的安国军,其实也很复杂,它不是正规军队,只募集而来,质素参差,什么人都有。作为总司令,只是一个“优美的姿态”吧。
热河被侵占而未顺眼。
芳子顶着这个军衔,往热河跑了几圈。
她主要的任务,不外是向叛军劝降,于士兵跟前演说,满足表演欲。
她最爱子军营中,讲台麦克风前,发表冠冕堂皇的演说了。只有在此一刻,全场鸦雀无声地聆听。她慷慨激昂:“热河其实是满洲国领土,应该归满洲国统治。我们军人到前线,不是为了征服,不是想发生战争,只为流离失所的中国人,得不到同情的满洲黎民做事,令他们有归属感,共同建设乐土,便是本司令莫大的欣慰!”
士兵鼓起掌来,芳子踌躇满志:
“今天,在这里的都是我亲爱的部属,对我有好感,又尊敬总司令的人,我对你们作战能力有期望“砰!”
一记冷枪——
士兵之中,有人发难:
“卖国贼!”
芳子中弹部位是左边的胸部、肩膊,伤势不轻。
她疼极,但勃然大怒——自己部属所放的冷枪!
简直是双重的打击。
她勉强支撑着:
“抓——住他!”
手下往人丛中搜寻刺客。
是谁?
整个范围内的士兵都受到株连,全给押下去。
——这些杂牌军,什么人都有!流氓、特务、土匪、投机分子、革命党……芳子恨恨,终于不支倒地。鲜血染红她的军衣,没见其利,先见其害!
什么“乐土”?
连区区五千人也管不了。
芳子卧床。感觉特别痛——旧创新伤。痛苦已延长三十小时,药力一过,更加难受。
左边的身体火烧火燎的,叫她浑身冒汗,如遭一捆带刺的粗绳子拴着,越拴越紧,陷入骨肉。
是以她特别倦。
医生见她实在受不了,便给她打吗啡。
当她睁开一双倦眼,橡眺地,见到一个人。
是宇野骏吉的副官。
哦,是他,总算有心呢。
芳子挣扎起来,但力不从心,一动,关节格格直响——也许只是心理上的回声。
副官在她床前行个军礼:
“金司令!”
她只觉雄风尚在,非常安慰。
“宇野先生派我来问候你的伤势。”
芳子微笑,强撑精神:
“小意思。”
副官出示一个天鹅绒匣子。
打开,是一副项圈。
由上千颗大小不等的钻石镶嵌成一凤凰,是振翅欲飞的凤凰。名贵华丽。
“这份礼物请金司令笑纳!”
芳子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她摩拿着它。
不枉付出过一番心血。
但副官接着说了一番话——
他若无其事地传达着上级的意思:
“字野先生说,请金司令多点休息,好好养伤。工作会交给其他人帮忙,尽量不要添你麻烦。请不必挂心,即使你不在,一切也会上轨道……”他说得很有礼貌,完全为她着想。彼此客客气气的。
芳子一边听,脸色渐变。
她掩饰得好,微笑不曾消失过,但脸色却苍白起来了。
心中有数——是“削权”的前奏!
宇野骏吉觉得她的存在,成为累赘了!
当她给满洲国完成了建立工程,也完成了相应的宣传、安抚、收买、劝降、收集情报……等任务后,在军方眼中,容不下她一次的失手?
干脆中枪死去,那还罢了。
但不!
她没有死。
她是大清王室的格格,贵族血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一旦满洲国逐渐成形,新的国家崛兴,她的美梦就被逼惊醒了么?
她不相信现实是这样的冷酷——即使现实是这样的冷酷,她肯定应付裕如,因为,她会按自己信念干到底!
没有人能够把她利用个够之后,又吐出来,用脚踩扁!
不可能!
芳子维持她感激的笑容:
“替我谢谢干爹!”
副官告辞了。
她面对着那冰冷的凤凰,不过石头所造。钻石的价值,在乎人对它的评估。她川岛芳子的价值,仍未见底!
夜色渐侵。
在这通室雪白的医院病房中,一点孤独,一点空虚,一点凄楚,一点辛酸……,渐渐的侵犯,令她无端地,十分暴戾。
她恨!
是那一记冷枪!
现实当然残酷,她要征服它,就要比自己“过分”,兵败如山倒,树倒猢狲散——一得收拾局面。
伤势未愈,天天犹注射止痛,她已急不及待进行大报复!
她怒目切齿地在地下牢房,审问当天抓到的嫌疑犯。
大量受株连的,曾是她安国军麾下的士兵都被抓进来了。
牢房中呻吟惨叫声,一阵阵地传来,如同鬼域。
被抓的,各有“罪名”或“嫌疑”。宪兵看不顺眼的、不肯为皇军效力的、局子里宁死不屈的……,最多是抗日革命分子。
亏他们想出这么多花样的酷刑来。
他们用锥子和外,把囚徒刺成血人,遇上怒视大骂的,便把眼睛也刺上两锥子,任从鲜血冒得一脸都是,还在哈哈大笑。
烧红的烙铁,先放在水中,发出“滋滋”的声音,冒起的白烟,唬得被逼供的人发呆。那铁烙在他心胸上,马上焦烂发臭。
墙上吊了几个强硬分子,只绑起两手的拇指,支持全身重量,悬在半空,奄奄一息。
浓烈呛喉的辣椒水,强灌进口鼻,辣得人面孔涨红,渗出血丝。
灌水的把人的肚皮一下一下泵得鼓胀,到了极限,一个宪兵直踏上去,水马上自七孔进漏出来,人当场死去。
即使是壮硕的年青男子,全身及双足被紧紧捆在板凳上,问一句,不招,便在脚跟处加一块砖头,一块一块地加上去,双腿关节朝反方向拗曲,潮购作响,疼入心脾。
还有皮鞭抽打、倒吊、老虎凳、抽血、打空气针。竹签直挑十个指甲、强光灯照射双目、凌迟……,一片一片模糊的血肉,中国人的血肉,任由剐割——只为他们不肯做“顺民”!
这些酷刑已在关东军的指示下,进行好些时日。
芳子来,急于抓住那刺客泄愤。
刺客是个计多岁的男子,浓眉大眼,唇很厚,显得笨钝。
看真点,那厚唇是酷刑的后果。
他已一身血污,但因口硬不答,宪兵二人捉将,强撑开他嘴巴,另一人持着个锉子,在磨他的牙齿。每一下,神经受刺激,痛楚直冲脑门,尖锐而难受,浑身都震栗。
芳子一见他,分外眼红。
她一手揪着这人,太用劲了,伤口极痛,冷汗直流,她凶狠地问:“谁主使你暗杀?”
他不答,奋力别过脸去。
她不放过他。
“说!你们组织有多少人?”
男子满嘴是血,嘴唇破损撕裂,牙齿也摇摇欲坠,无一坚固。
他根本不看她。
芳子大怒,用力摇晃他,高声盘问:
“在我势力范围以内,不信查不到!”
她有点歇斯底里,咬牙切齿:
“我把安国军那五千人,一个一个地审问,宁枉毋纵,你不说,就连累无辜的人陪你死!我明天还没说完,那火朝她头脸上大口的喷射,是腥臭的血和日诞,还夹杂一两颗被磨挂得松掉的牙齿…,一片狼籍。
他的脸已不成人形了,但他仍是好样的,明知自己活不成,豁出去把她唾骂:“我死也不会供出来!中国人瞧不起你这走狗!卖国贼!汉奸!淫妇!
他说得很含糊,但,字字句句她都听见。他还继续破口大骂:“你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芳子气得发抖。
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的粗气鼓跳起来,她一手抢过身旁那烧红的烙铁,不由分说,直捣他口中,粗暴地插进去,左右狂挥——他当场惨死。
芳子的伤口因剧动而渗出血来。
但她意犹未足,如被激怒的失控的野兽,她是一个遇袭的人,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