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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芳拿着《协议》比划着:“你看,都投资的什么破地方?‘Survilliers’?这哪是巴黎北呢?这叫巴黎以北。全法国最乱的地方!而且公司一旦倒闭,他就没责任了。到时候别说三分利,连三分钱都没有。而且,你还真以为那么个大老板跟你称兄道弟呢?即使没破产,他不给你又怎样?”
“可,这是在法国呀!他总不会为了1000欧。。。”
“正因为是在法国!欧洲国家来去自由,没那么多阻挠。早和你说了,人家搞偷渡,搞军火,你不听。你呀,傻逼啊!”猿芳继续道:“还有,千万千万不要透露是我告诉你的。这东西关系重大,懂不?”
“可是。。。可是。。。我。。。”我半张着嘴,点点头:“那么。。。那么。。。你说,我的钱该怎么办呢?”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也跟你一起刷卡了。”
“你可别吓我。”
“吓你?我没有这兴趣。”猿芳把协议一卷,塞回我手里,继续道:“不过。。。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办法?什么办法?快。。。快。。。快说!”
猿芳清清嗓子:“把钱要回来。”
“要回来?这是哪门子办法?”
“急啥急?我还没说完呢!”猿芳道:“我说的要回来,是有技巧的。你不老牛吃了嫩草了么?”
“什么意思?”
“他妹妹。”猿芳挤挤眉毛。
“我和徐晓璇的关系,全世界都知道。你以为关系好,就会还钱了啊?”
“真是猪!”猿芳鼻子哼了一气:“你纯情少男呢?‘上’了她呀!和徐晓璇确立关系了,还怕他不还钱?真傻。”
“说得简单,怎么样才能上了她?”
“女人嘛,只要花点钱,买点花啊、草啊、项链啊、戒指啊什么的,哄着哄着就搞定了。”猿芳轻咳了一声,一脸坏笑:“你看。你那么喜欢看《故事会》,又是华洲大学法律系本科毕业,在法国读硕士研究生。而且,你家人在国内当官,随手一刷就是1000欧,眼睛都不眨一下。徐晓璇一定会觉得你是个官二代、富二代。”
我点点头,恍然大悟,兴奋地坐起身子:“高!实在是高!好你个猿芳,果然有你的!想不到你还有这手!”
。。。。。。
这天,天是奇怪的蓝。
考完试后长假的第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开始。
我没留在教室听老师们那裹脚布似的长篇大论,看淑君老师那矮短的旗袍,却径直出门拐了个弯,走向学校旁边的花店。
热闹的花店,远远就闻到气味庞杂的香。我连蹦带跳走到花店,买了些玫瑰和百合,用亮纸和彩带将它们扎好,装扮成一个巨大的花束。
如果是在国内,大凡身边的人都会以为我是怪兽。但在浪漫之都,这只能算玩烂的把戏。我将鲜花放在鼻尖闻了闻,脑海里翻滚着半小时之后那光怪陆离的情形。
——晓璇会不会“哼”地一声满脸羞涩跑开呢?
——晓璇会不会今晚就共进浪漫晚餐呢?
——会不会上呢?
我情绪有些高涨起来,掏出手机,仔仔细细发了条短信:“我考完了!马上就去找你!”
下午的餐厅一如往常,熙熙攘攘。我蹑手蹑脚跑到后门。隔着玻璃的徐晓璇侧过了头,她脱下工作袖,朝我走来,明媚的阳光飘起她长长的睫毛。
“诺!”我笑眯眯地朝递过花:“收下!”
徐晓璇接过花说道,口气似乎有种奇怪的冷淡:“不错。蛮漂亮。”
“来个Bisous?”我将脸伸得长长的。
“神经,这么多人!”徐晓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座冰冷的塑像。
我问:“你。。。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很好。就为这个过来吗?”
我耸耸肩膀。
忽然觉得那簇鲜花红中透鲜,娇嫩欲滴,却少了应该有的自然色,一只只耷拉着脑袋,没有了刚才的生机。
徐晓璇把鲜花抱在胸前,停顿了会儿:“考得怎样?”
“不怎么样。”
徐晓璇皱起眉头:“不怎么样,你那么高兴?”
“放假了呗。”我说道:“巴黎我都还没好好逛过。有没有时间,看着这簇鲜花的份上,什么时候去逛个街,看个电影?
“这。。。”
“今天还是明天?”
“再说吧”徐晓璇摆摆手:“现在人那么多。你不如等我下班?我先忙去了!”
“晓璇!”我叫道:“晓。。。!”
可她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召唤,只是将鲜花抵在胸前,一股脑儿拉开后门,头也不回走进了餐厅。
我的手机忽然“滴”了一声。上面竟是条冰冷的短信,冰冷得好比冬天大雪的巴黎:“等我下班,我有件事情跟你好好谈谈。”
光怪陆离的天色,说黑就黑,下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一到晚上温度却骤降如同霜冻。
等待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尤其在不知等什么的时候。
但至少,不会是电影。
在中华餐厅附近漫无目的溜达了一圈,回到餐厅时,客人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三三两两。几部熟悉的女士摩托车,整齐停靠在并排着的奢华的轿车旁。我借着黑色的油光可鉴的车身上的反光梳齐了头发。
下班的点儿,晓璇还没有出来。我往餐厅里头探了眼,又快速收回身子。
“铃。。。”正在这时,晓璇却打来了电话。
我看都没看屏幕:“晓璇?”
“餐厅没人,你进来吧。”
徐晓璇依旧站在收银台里,面无表情,一旁,那几朵玫瑰和百合,已经垂下脑袋,早没有了上午的娇艳。
“来啦?”她忽然拉开抽屉,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点一点。”
我将信封的口扯开,扯开的瞬间,那一叠花花绿绿就滑了出来,还残留着油墨的香气。
“这么多钱?”我问。
“我哥说1000欧不要了,叫我拿给你。”
“真的?”我点好钱,将钱装在信封里:“可是,他不是说要给我5000欧的么?”
徐晓璇摊摊手:“他就给我这么多。”
“可是,可是。。。我还没上呢。”
“上什么?”
“没事,没事。。。”
原来过程如此简单,什么狗屁“上”理论。
“那他为什么给我钱?”我问。
“不要就不要了呗。1000欧,我哥不好记账,就还给你咯,连一个月的利息共记1030元。”
“徐总没来?我要找他说说。”我问。
“我可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协议》改天再还给他。”
“喔,呵呵。”徐晓璇道,摇了摇头:“不用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要?”
“你这个人,太娘娘腔了。真唠叨。他不要,就是不要。”徐晓璇有些不耐烦地瞟了眼我,看看挂在墙上的钟:“你会不会感觉,你和徐总还有我哥徐建好像都合不来。他们也说你这个人太随性,很不懂得信任别人。”
“恩?我不懂得信任他?他确实让我无法信任啊。。。本来说好要给我5000欧的,现在变成我给他1000欧。”
徐晓璇看看我,指指桌上那厚厚的信封:“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晓璇点点头。
我们都没说话,我99的智商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好一会儿,晓璇脸上泛起些了许潮红,她这才开口道:“只是,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你不也娘娘腔么?”
徐晓璇笑了笑,冰冷了一个晚上的面孔终于有些笑意:“你是个留学生,而我只是个服务员。你会不会觉得我们。。。”
“我们怎么?”
餐厅外黑色诡异的天空下,枯枝晃动的声响令人窒息。好一会儿,才听见徐晓璇断断续续的叹气声:“你以后想在巴黎当律师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我又不是算命的。”
徐晓璇冷冷笑了笑:“我们的想法不一样,而且,你比我年长太多。。。”
“性格合不来可以慢慢来。什么地方让你这么觉得?你说出来。”
“咳。。。哎。。。我觉得我们还是。。。”
“还是怎么了?你说啊!说啊!”我皱起眉头。
徐晓璇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脱口而出。她指了指桌上的钱说:“收好吧,现在天冷,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我知道。。。你到底是要怎么样?”我声音带着吼。
徐晓璇又看了看我:“你头上的疤。。。”
“疤早掉了。。。你要怎么样?到底?”
“没事。你的头好了吧?多注意下吧。”徐晓璇突然转过身,从盒里头快速抽出一张纸巾。半晌后转过来时,白皙的脸上却是双肿肿的涨红了的眼睛。
空气中有种奇怪的宁静,宁静得就像那个花香四溢的夜晚,牵起她的手一样。
“你还是努力学习吧,留学不容易。你是硕士,而我,是个普通的服务员。”徐晓璇沉默了半晌,声音由哽咽逐渐变成了嘶哑,由嘶哑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抽泣:“我们,分。。。手。。。吧。。。”
轻飘飘的餐厅灯光,洒在我的脸上,带来一片燥热的血红。我呆呆看着她,苍白无力地走到门外。徐晓璇的脸仿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我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捂住了双眼。泪已经流在脸上了。我于是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眼前似乎晃过几幕熟悉的欣快的镜头,就像旧时沧桑的白底悬屏的电影。
《想念》
你早已起身
大致这个时候
夕色苍凉了古道青苔
留下烟火满天
只剩下我坚守着的一幕风景
那是旧日
垂黄的树前
你的拥抱
☆、杜青曼
真没想到放假的第一天,竟然是这样的开始。
坐着火车到巴黎,列车沉闷的晃荡,让人昏昏沉沉。
“夜巴黎”——让人情有独钟的三个字,随时随地都是那么超凡脱俗。多少女人愿意花掉毕生积蓄,不就是为了来脚下这片已经走腻了的土地吗?只是我的心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一点儿也没有心情打量这神秘而蛊惑景色。
以往的时候,徐晓璇应该在旁边,我们像疯子一样,从一群腰圆膀粗的中国游客旁边大声乱叫着跑过;或者,在塞纳河旁喂那些吃饱了撑着的鸽子;或者,去看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法国电影;或者,坐进邮轮中,听沧桑寂寞的流浪歌手唱古老的情歌。
而现在。。。
不知换了几次车,不知坐了多久的火车,一直到空气里有些农庄的味道,“轰隆轰隆”的火车鸣笛声就像一把刀刃刺进耳朵里,我这才醒过神来。
这是哪儿?
车站外,一片漆黑,没有烧烤摊,没有肉夹馍,没有沙县小吃,没有西北拉面。。。一阵一阵的冷风吹在脸上,吹在那块生锈了的站牌上:“Survilliers(叙尔维利耶尔)”。
这是什么天南地北的小镇?
不过,这个镇子的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我皱起了眉头,拿出手机一看,竟然一个瞌睡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火车的终点站。
脱下外套,我仔仔细细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小镇来。
小镇道路曲折复杂,非常宁静。窜出院墙的花在薄雾里若隐若现,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蜿蜒伸展。永不熄灭的长明灯在头顶静静飘着,古堡下是的街道没有熙熙攘攘,只有静静飘摇在空中的梧桐香气。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忽然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