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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所有人都抬头仰望我,你就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好了!」
边说,满是厚茧的粗糙指头边插入满头青丝间,横贯椎髻的石榴琉璃笄掉在地上,青丝倏地如水流泻下。
任由他搔乱满头发丝,君明月凝视着他,那具依然只是个大孩子的身躯里,正散发出无边无际的霸气与热力。
浓密的睫扇在薄薄的眼皮上抖动不已,如果说之前是动摇,这一刻就是肯定──眼前人,如日光照的人,将会介入他的一生。
第十一章
玉阶细雨,绿树阴翳。
用白铜三脚香鼎点着熏香的房间内,绣着蔓陀花的薄缎被衾随着人体的呼吸,摆动出美妙的波纹,发出两声细细的呻吟,睫扇抖了两下,躺佯在柔软被海中的纤弱人儿,缓缓睁开眸子,迷迷蒙蒙地看着云纹织锦床帏上的浅红珊瑚珠子。
看见他醒过来,透雕长春花罩的架子床外,立时响起几名女子高兴的呼声。「醒了!终于醒了!副楼主醒了!快去通知楼主。」
笼罩在床前的薄纱被揭起,两名穿着粉绿绸背心的丫环凑上前,放好靠背,扶起他倚在床头。
正要挥退她们,扬手,即觉手足无力,只得让她们侍候着靠在床头。倚坐床上,看着一张张脸上的欣喜之色,君明月的神志亦渐渐回复清晰。
那天真的晕过去了。。。。。。
渐见波光流转的眸子,不经意掠过放在床边的檀木嵌云石靠背椅,一弯眉如笼烟锁,问。「刚才有谁在这儿吗?」
额头的肌肤上还留有熟悉的暖意余温,梦里似乎有谁,一直陪在他身边,将手放在他的额上。
丫环毫不犹疑便答。「啊!是楼主,自两天前,副楼主昏倒后,楼主一直在你旁边照顾,一个时辰前,见副楼主的热退了,才回房去沐浴更衣呢!」
君明月点点头,闭上眼睛,梦中的一切犹在眼前,遥远的童年点滴至今难忘,与东方红日的相遇改变了两人的一生。
本来他只会静静地在那座别园中练武,长大后继承外祖父的家业,成为君家的少主人,等武功大成之后,为娘亲报仇,或者第一次,第二次他会失败,不过,到最后他都会成功手刃娘亲的仇人。
他的生命就好像天上的月亮,永远夕起日落──直至那天。
本来以为会一直循序渐进的事,被完全改变过来,耀目的光芒,放任的豪迈,迫人的霸气,在他枯燥的生命中所欠缺的一切,突然间呈现在他眼前!
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在那一刻东方红日带给他的震撼,就好像是阳光照入了只有四壁空墙的家中,又好像在一贫如洗的人的口袋里塞入两绽金元宝。
就如东方红日当日所发的豪言,他愿意永远追随在他身后。。。。。。
在病中,脸蛋苍白得没有一点色彩,却在想起当日的情景时勾起了动人的笑容。
「大夫说,等副楼主醒了,就要先吃一服药。」侍候的丫环捧来汤药,弯身送到君明月面前。
从沉思中醒过来,看着粉彩瓷碗中黑漆漆的汤药,弯月似的眉头不可觉地紧了一紧。
「我不。。。。。。」还未说完,外面就响起了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不什么?」
抬头,昂首阔步地走进来的正是东方红日,紫衫麂履,束发金冠,一贯华丽气派的穿戴,只是难掩脸上的憔悴之色,鹰目下挂着的两个淡淡的眼圈,看来确如丫环所言,在病榻前陪了君明月不少时间。
看着他大步走近,在靠背椅上坐下来,君明月方醒悟该起来迎接,身子稍动,东方红日的手掌已按在他的肩上。「别起来,就这样好了。」
手掌透过薄绢而成的单衣传来人体的热力,至此,君明月才有从梦中真正醒过来的实在感。
「拿来!」坐在椅上,接过丫环手上的汤药,挥退她们,东方红日搯起一匙,轻轻吹凉,细心的举止,与他英挺的五官恰恰成为一个有趣的对比。
待汤药放凉,他小心地将汤匙提起,君明月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送前的汤匙,咬着唇,身子悄悄向床角退去。
东方红日彷佛没有留意到他退缩的动作,边将汤匙举高,边说。「大夫说你是劳累过度,一时焦虑攻心,以致病倒。。。。。。熬不住就要说出来,看!现在熬病了。」语末声调放长,责怪之下藏着的疼爱,叫君明月的心倏忽暖和起来。
「那些赶着处理的事,我昨夜都批阅了,别的也叫了下面的人去做,你就专心休养几天,什么也别想。」
听着他放柔的嗓子,久违的亲近关切,感动蓦地涌泉而起,君明月只觉眼眶发热,连忙垂下眼帘,轻声说。「我突然倒下来,给楼主添麻烦了。」
疏远有礼的语气换来东方红日淡淡的一句。「傻瓜!」
接着,又抬一抬拿着汤匙的右手,说。「该服药了吧?我的手都举得发软了,而且你已经缩到床角去了。」
一直悄悄退缩的身子,被揭穿而尴尬地僵硬下来,因病而苍白的脸立时浮起红云片片,东方红日勾起厚唇,朗然而笑,笑声满是宠爱。
横隔在两人间的冰块,随着笑声,稍稍融化,在东方红日的眼神鼓励下,君明月终于不再退后,松开被贝齿咬得嫣红的唇,让汤匙凑近。
洁白的喉头上下滑动,看着他将清丽皎洁的脸蛋儿皱成一团地咽下汤药,东方红日心疼地摇摇头,又搯起一匙。
看着他温柔地吹凉汤药,君明月用修长的十指紧紧抓着被衾,敛下眉头,带点犹疑地说。「刚才。。。。。。我梦见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你对我说话时,就是骂我。」这么遥远的事,日哥还记得吗?
东方红日头也不抬,立即便应道。「谁叫你当日像个傻子似的跪在地上,挡着我的路。」
得知他并未遗忘,君明月绷紧的身子立刻放松下来。「我还梦见你在后巷教训那几个欺负我们的男人。」
「哦?」东方红日反而愣住了,汤匙在碗中转动几圈后,才想起来。「这个我倒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当日我杀他们可不只是因为他们欺负了「我们」,记得那个带头的男人用手扯起你的衣领吗?当日,我第一招就是砍他的手。」
边说,边放下汤匙,右手在半空中虚砍一下,看着他神气活的样子,君明月禁峻不及地笑起来。「多年来,楼主一点也没有变。」
「。。。。。。我的明月倒是变了,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也不会,要人照顾的小孩子。」东方红日叹气,锐利的眼里蓦然闪耀复杂的光芒,一瞬间,君明月如月的眸子之中亦有光芒飞闪,不过,两人都很快地将这些异样消隐而去。
默然多时,首先打破闷局的是东方红日故意充得严肃的声音。「好了!别以为引我说话就不用服药,快把嘴巴张开。」
指头抓着披散在双肩的柔软发尖,不情不愿地顺从他的意思再次张开唇瓣服药,偌大的房间静悄悄的,只有碗匙相碰的声音。
直到粉彩瓷碗中再倒不出一滴苦药,东方红日才放过他,停下手来,看见君明月拧着眉心吐舌头的样子既感好笑,又感怜惜。
大手解开挂在腰间的小羊皮袋,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青花缠枝圆罐,掏出颗糖梅,一手就丢入他口中。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把满口的苦药味冲淡,君明月睁圆眸子看着他,甜蜜得什么都说不出口来,或者,就是他这份粗中带细的温柔,令他沉沦十多年,自今依然无法自拔。
「拿着。」东方红日把圆罐往他手中一塞,站起身。「大哥先回房了,你也好好休息吧,还有,糖梅别吃太多,对身子不。。。。。。」
言犹未尽,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顿住声音。「罢了!你不是孩子了,不阻你,睡吧!」
一拂衣襬,摆摆手,转身便走。摸着圆罐,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君明月抑郁的眸子始终追随,密睫下流露着不舍难过。。。。。。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可以永远装成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得的孩子。
东方红日才走了两步,守在外面的丫环就叩门,进来禀报。「楼主,那个人又来了,要让他进来吗?」
提起半空的麂履顿下来,东方红日转身,没有表情地说。「差点忘记,你的两位「朋友」,我亦请他们留住楼中了。。。。。。要见他吗?」
他不说「他们」,而用「他」,君明月第一个反应是摇头,不过,仔细想了片刻后,他改变主意,颔首,对那丫环说。「请他进来吧。」
东方红日定睛看着他半晌,一声不吭地走到床边,在那张靠背椅上再次坐下,竟不走了。
看着他的脸色,再想想寿辰那天,他在花园中拂袖而去的情景,君明月在心中细细琢磨,思潮起伏不定,七分不安,三分窃喜。
在丫环的引领下,流芳走进来,刚穿过剔彩百鸟座屏,看见大床的影子,便急不及待地上前。「君兄,你没事吧?」
朴实的真情,令君明月泛起春花笑意,摇摇头。「没大碍了,只是小病而已。」
看着他软绵绵地倚在床头,苍白得有如博粉的脸色,流芳那里放得下心,立刻便伸出手,说。「我帮你看看。」
他的手还未摸上君明月身上半片衣角,下方已响起深沉的声音。「我义弟的病早有大夫看过了,不劳操心。」
流芳这才留意到东方红日的存在,看着他凝重如石的背影,不由得退了两步。
「这也不妨,就多看一次。」君明月微笑着打圆场,卷起衣袖,露出手腕,洁白的肌肤像被月华映照似的反射着润泽的光晕。
东方红日利落地翻起被衾,覆在他的手腕上,瞪起一双鹰眼。「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何足置信?明月如果担心病情,就叫大夫再进来一遍。」
说罢,更抬头向流芳投以冷眼。隔着垂黑纱的蓑笠,也可以感到的锐利神光,令人一凛。
眼神来回于东方红日冷峻的脸色与君明月带着鼓励的微笑之间,流芳犹疑片刻,扬手,扯下头上蓑笠。
房内的两人看了他的举动都是一怔,君明月便想,好个磊落汉子!
随着手举起,落下,及肩的黑发散开,参差不齐的发尾贴着方正的脸颊,饱满的天庭下,是一双飞扬的剑眉,笔直的鼻梁左右各有朗朗明目,唇角勾起腼腆的笑容,配上修长挺拔的身躯,朴素的衣着,端是一个俊朗无华的青年人。
见他因一己刁难之言,而扯下蓑笠,东方红日虽然不喜欢他,亦不由暗暗敬佩,当下便抿着嘴,不再多言。
见他收回了锐利的目光,流芳舒出一口气,再次伸手为君明月把脉,想不到一直对他带着善意的君明月竟然闪缩起来。
眸子之中带着的是怀疑,惊讶,或者是其它的东西,流芳并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深邃。
「君兄?」流芳不安地叫一声,君明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被被衾拉高,轻声说。「君某累了,请楼主和少侠出去吧。」
灵敏地察觉到其中不寻常之处的东方红日,挑起浓眉向流芳平伸右手,作一个先请的姿势。
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