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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安感动莫名。
“那么明晚为我换点别的吧。”他温柔地说:“穿上你最漂亮的衣裳。七点整,我去接你。”
“不不不,你千万不要来接我。”孟廷急忙反对。
他皱皱眉。“明天是最后一晚了,你不能有个私人的约会吗?”
他如此一说,倒给了她灵感。说又一个谎的灵感。
“正因为明天是我在这的最后一晚,他们要为我开一个送行派对,我不能不在场。”
他失望了。“这么说,你不能和我共进晚餐?”
“不是的,我很乐意,但我必须从派对中溜出来,所以不要你来接。万一他们知道我溜去赴私人约,对他们的一番盛情和热情不好交代。”
“原来如此。”
少安释怀,遂和她约在“丽池”饭店门口见。
※※※※
孟廷穿上了她还没穿过的一件小礼服。
黑色丝料衬得她的皮肤白皙如雪,细肩带露出诱人的香肩,小腰身,下半身的蓬纱裙边镶了精致的银色花边,秾纤合度,十分高雅。
她淡淡擦了粉色口红,怕自己显得太艳,只带上一副简单的珍珠耳环。
不晓得少安要带她去哪里吃饭?她这一身像要参加盛会似的,会不会太唐突?
但他叫她盛装,而且她是从一个盛大的派对溜出来,去赴他的约,不是吗?
少安见了从计程车下来的孟廷,目瞪口呆,看傻了眼。
“我要你盛装,不是要你如此令人惊艳呀。”他挽她进饭店,耳语。
孟廷顿时不安起来。
“啊,不合适吗?我马上回去换。”
他微笑。“不,太合适了,没得过火,我怕我会因嫉妒,打瞎所有盯着你的男人的眼睛。”
“嫉妒?你嫉妒别的男人看我?哈哈哈。”
孟廷忽然迟钝的发现她置身在“丽池”饭店中的大厅,少安正挽着她走向电梯。
这都要怪他。
他穿了黑色礼服式西装,缎面南瓜领,黑缎领结,帅得教人屏息。
还说她令人惊艳呢。她才真的嫉妒那些死盯着他,几乎要流口水的女人。
孟庭轻轻抽了一口气。
“少安,我们在‘丽池’饭店。”她小小声地提醒他,仿佛他不知道。
“不错,这里是‘丽池’。”
“我们在这儿干嘛?”
“我们去顶楼餐厅。我订了个靠窗的座位,可以边吃边俯览巴黎夜景。”
“哦,我相信那很美。但是,少安,这是‘丽池’吔,你要在这请我吃饭?”
“不是在这电梯里,是顶楼的餐厅。”
她急得要命,他却嬉笑自若。
“你疯了?这要花多少钱你知不知道?”
“我这没看到账单怎麽知道?”
电梯门开了,领班过来,和少安很熟似的,直接引领他们到占据整片窗的一个大角落的桌旁。
少安为她拉开椅子。她不肯坐下。
“少安……”
“哇,大家都在看我俩。”
是真的,他们这对东方男女,无疑是在场最出色的一对。男有才,女有貌。
孟廷所不知情的,是她今晚的伴,不但人俊、有才,也有财。
既来之则安之。她拿出她临危时的不变原则。大不了,等一下她抢付帐就是了。
拿定主意,她泰然了,不再局促不安。
点过并送来餐前饮料後,领班递上菜单。
少安不等孟廷打开菜单,伸手拿走她那一份。
“你看不懂法文,我帮你点。”
孟廷无法反对。好吧,随他去点,请他,总好过被拆白党诈骗千百倍。
他用流利的法文点菜时,孟廷注视着他。卜:
不光是格外潇洒,少安今晚看起来很不相同。好像他是天生属於这种气氛、这种场所的。
他的举手投足、言谈风范,流露、显现著与生俱来的优雅、气派。
他向领班说话不亢不微的语气,透著令听者很自然便会遵从的威势,仿佛他极习惯发号施令。
他有高高在上的气势,但并不以威慑人。
他给领班的笑容是温和中夹有隐隐的权威,点完菜,看向她,笑容变得如许温柔。
简直要把人融化掉。
孟廷好不迷惑。
忽然间,两个人都成了哑巴。
都有一肚子的话——实话,想说,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要是她觉得受骗,一气之下,站起来就走掉,怎麽辨?
她跑起来那麽快,追都来不及。
他至今还不知她住哪家饭店。
万一他气她说谎之余,又因她自抬身价的愚蠢行为,误以为她爱慕虚荣,对她失望透顶,再也不理她了,怎么办?
她是作茧自缚,然而她已悔悟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唔,浪子这两个字用在她身上,大概不太适合。
“孟廷,”少安轻咳两声,先开口,“我……我想告诉你……”
侍者送来开胃菜。
这一打断,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气洩了一半。又要从头开始。
“你想说什么?”孟廷问。
“我……”他吞咽一下,“没什麽。我想说,你今晚好美。”
烛光柔和地闪耀,小提琴协奏曲轻轻飘扬。
气氛太美了,破坏了,多可惜。
算了,也许晚饭後再说。
孟廷两颊嫣红。“谢谢你。你也相当秀色可餐。”
他微怔,笑出来。“秀色指的该是女人才对吧?”
“你没看见电梯里那个女的,恨不得把你吃下去的表情吗?”
“嘿,她起码有五十岁了。”
“好吧,你当她的主菜可能养分太高了,算开胃菜好了。”
少安爆笑。
引来一双双注目的眼光。但没有人不满,尽是羡慕和欣赏。
其中一对刚进来坐下的东方老夫妇,微笑注视他俩。正是把金医生奉为活命大恩人的老夫妇。不过这次老夫妇没有过去打扰他们。
“嗯,少安,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轮到孟廷试着自首告白。
领班送香槟来。
“金先生,请问现在开香槟,还是等一下?”
孟廷在台北一场法国品酒会上见过这种香槟,价位惊人的高。
“我不喝酒的。”她赶快告诉少安。
“香槟很淡,不会醉人的。”他说。
“不行,不行。”孟廷朝领班猛摇手。“少安,我真的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行。我……我对酒精过敏。”
这瓶香槟一开,她准要破产。大概要留下来洗一个月的盘子才回得了家。
“既然如此。”少安向领班摆一下手。
领班退下。
“你刚刚说要告诉我什麽事?孟廷?”
他既把她带到这来,必定有备而来。
他如此兴致勃勃,要和她尽兴的吃顿晚餐,甚至不惜开上好香槟。
她开不了口了,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些令他大失所望的话。
可是此时不说,万一他又有什麽惊人之举……
“我想告诉你,你不需要带我到这么昂贵的地方吃饭。我不是……我其寅是……”
“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吧?”
“不不,没有。我没有结婚,我是……我……”
“你订婚了。”
“哎,也没有。我……”
“你有要好的男朋友。”
男朋友。男朋友此刻已是别人的丈夫了,正和他的千金小姐新婚妻子不知在何处度蜜月呢。
奇怪,孟廷想,她居然没有感觉。
来到巴黎後,这是她第一次想到这件事。还不是她主动想起呢。
呀,她没事了。半点受伤的感觉都没了。不气不恼,不怨不愤了。
少安却误解了她的沉默。
“有男朋友也没关系呀,”虽然他心里怪不是味道的。“我们一起吃个饭而已,假如他误会你,我出面向他解释,绝不合影响你们的感情。”
孟廷没有完全听他说话。她为自己这麽快走出情变的事件,高兴得昏了头。
“香槟,开香槟。”她弹一下手指。
领班立刻应声而来。
少安不解。“你不是对酒精过敏吗?”
“香槟很淡不是吗?而且我要庆祝。值得庆祝。非庆祝不可。”
少安不明白她为何事忽然要庆祝,但见她十分开怀,他也开心,理由不重要。
於是,香槟开了。而且一瓶之後还不够,又开了一瓶。
孟廷痛快畅饮。
她本来个性便开朗、幽默,酒过三巡之後,越发的妙语如珠,笑声如串串风铃响。
少安见过各种女人,豪放型、热情如火型、娇嗲嗲型、故作少女状型、泼悍型。就没见过似孟廷这般。
他无法将她定型。在他眼中,她无一不好,无一不教他倾心动情。
他觉得他不仅仅为她著迷。他觉得他恋爱了。
没有男人用少安看她的眼光看她。那个她连他名字都想不起来的负心男人也不曾。
她真是喝多了,孟廷想。
她觉得少安的目光充满令她怦然心勤的情意。
心动。她怎麽会心动呢?她一个星期前才被抛弃,这么快又为另一个男人动心,她岂不是也算用情不专了吗?
饭後,少安招来侍者结帐。
“有人付过了,金先生。”领班说。
“谁?”少安四下张望。
“不是我。”孟廷说。
“付帐的先生已经走了,他说祝你们蜜月愉快,早生贵子。”
蜜月愉快,早生贵子?
少安和孟廷直笑到饭店大门外,笑得两人都弯了腰。
“人家说夫妻有夫妻相的,我们俩像夫妻吗?”孟廷端详他的脸。
少安却不笑了。他捧住她的脸。
“管他呢。没有那个相,我们做也做给他更像一点。”
她正想问他什麽意思,他的嘴唇已经印上她的。
轻轻一吻,两人都如触电般退开。
孟廷感觉脸颊火热,她肯定那和先前喝的香槟无关。
她或许喝多了,但她神智很清醒。
唔,也许没那麽清醒。她为什麽感觉好像在恋爱?
“嗯,时间不早了。”她说。
“我送你回去。”他说。
她生气了。他不该吻她的。他太冒失了。她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些随随便便的女人。
“不,不要送。我没醉,我知道怎麽回去。”
“那……”他不敢坚持,虽然他不大放心。
“是……”她摸摸嘴唇。“巴黎的关系。对不对?”她问,但其实是自言自语。
“哎,浪漫之都嘛。”他涩涩道。
她笑了。“谢谢你,少安。这是个美好的假期。谢谢你给我这麽个浪漫的夜晚。”
最後一夜。啊。
他苦笑。“不知是哪位仁人送给我们的。谢那位付帐的人吧。”
“心意是你的。别忘了,心意才重要,其他次之。”
少安深深为之动容。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孟廷?”
“嗟,当然会。台北有多大?说不定哪天在马路上就撞在一起。”
她要和他握手道别,他冲动地拥抱她。
“我才更要谢谢你,孟廷,我这一生未曾像这个星期这麽快乐过。”
她回抱他一下,命令自己退开。
“那麽,也许台北再见了。”
“也许。”
“晚安,少安。祝你回程顺风。”
“你也一样,孟廷,顺风平安。”
片刻之後,两个人各自顿足。
“该死,忘了问她坐哪一班飞机!我可以坐同一班嘛!”
“白痴,为什麽不问他坐几点的飞机?可以同一班机回去的嘛!”
※※※※
次日孟廷因为宿醉,睡过了头,差点误了班机。
谁说香槟淡而不醉人?
她急急忙忙赶到机场,最後一个上机。
一上机就听到同一个女人的声音吵吵嚷嚷要换位子。这次她买到头等舱座位了,旁座却又是个男人,她拒绝和男人同座。
“我划座位时说得很清楚,我绝不和男人同座。”
孟廷还没有入座,不过她的邻座,好巧不巧,也是同机来的同一位妇人。
她头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