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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也觉得很别出心裁?」
「是特别,但这不算趣事。我要的是能够让我开心的东西。」真是拉得气都虚了。他喘一下,才接著说:「看在你不了解我个性的分上,这回就算了,再有下次,你自己收拾包袱走人吧!」
人人都说严公子无情,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但若让戴祸水说,她以为他只是不懂情。
想一想,倘若严府是座苦牢,那些奴婢、工人们逃都来不及了,哪还会拚了命地去讨严公子开心,只求能在严府多留些时候?
严府里可不收终生契,这里的人卖身都是有年限的。
就拿管家小朝来说好了,凭他的本事和多年来坑积下来的金银,离开严府去当个土财主都够了,何苦硬巴著奴才位置不放?
虽然小朝老是叨叨念念著严公子的不是,但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严公子。
严府的确是有吸引人长住的魅力,而魅力的根源正是那看似无所不能、翻手云覆手雨,实则天真单纯的严公子。
「人生中酸甜苦辣各有其趣,公子难道不想样样浅尝一遍?」戴祸水诱他。
「比如病痛吗?可惜我对凌虐自己的身子兴趣缺缺。」
「那只是其一,还有更多有趣的事公子未试过呢!」
「饥饿、贫困、生离、死别?」严公子眼底放出锐利的光芒。「戴祸水,你若只能想得出这种平凡的东西,趁早走吧!」既觉人生无聊,他自然不会珍惜生命,为了一己之欢,他不在乎满手血腥。
「那些东西都只归类在『苦』这一项,公子既已尝过,便不须再试。」她一边回答严公子的问题,手上也没闲著,生火、熬汤,准备煮粥。
「敢情你还有新花样?」这下他可有兴趣了。
「当然。」她虽年幼,可自小失去父母、颠沛流离,人生种种,谁能比她尝得透?
「说来听听。」
「公子忘了,我是哑巴。」不过她还是为他写出了答案。「渴望吧!公子想不想了解一下欲求被人满足的快感?」
「想。」而且想很久了,但……「世间万物,除了日月星斗我无法摘下外,连山我都有办法让它移动位置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激起我的欲求?」这可不是夸口,三年前,严府运货过灵山,莫名遭劫数次,报官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派人调查,去一个,失踪一个,去两个,丢掉一双。
严公子一怒之下,大散金银,雇请了上万名工人耗时半年,将灵山铲成平地,终於找到那夥利用奇诡地形掩护,杀人越货的强盗。
戴祸水轻指了指土锅。「粥。这锅粥将令公子尝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望了眼她正在搅动锅子的手,仰头大笑。「我要真饿极,了不起费些力气走到厨房吩咐一声,甚至上酒楼订桌宴席也行,难道还会渴望你一碗粥?」
「但这前提得是,公子有办法离开房间。」她两片唇轻轻一弯,明亮的笑意像是天上日阳的碎片,瞬间照得满屋光彩翻腾。
他怔愣一下,腾身冲向房门口。
砰!一块巨大的铁板挡住入口。
想也不想,他窜向窗户,却发现,那木头所制的窗棂不知几时竟给人换成了铁条。
他击破屋瓦往上窜,上头罩了密密麻麻的渔网。
这间华美的寝室已变成一座巨大的牢笼。
「你竟有办法指挥我的部属。」那些家伙个个别具性情,他没想到她能说服他们一同坑他。
「大家都希望公子开心。」
是求神拜佛,让他哪天跌一大跤、出顿大糗吧!戴祸水是有些能耐,他对她的兴趣又高了一些。
「你不是普通的乞儿。」
「那要看普通是怎么定义?我是乞儿,因为一场大水导致父母双亡又口不能言,为了生存,我曾干过很多事。」
「例如?」
「偷抢拐骗、坑蒙诈诱、扮男扮女……从推粪工人到假装千金小姐我都干过。」
「有这么多人愿意请个哑巴工作?」反正出不去,他索性坐到她身边看她煮粥。
锅里的香味越来越浓,戴祸水一手持勺,一手拿笔,竟也写得飞快。想必她家在未遇大难前是有些底子的,才能请得起好老师教出好学生。
「很多雇主不喜欢太多话的下属。」而她保证沈默。
「的确,有时候,要一个人闭嘴是很难的,在这一点上你占了优势。」
她抬头对他笑了一下,一个没注意,手中的笔不小心敲到土锅,锅倾了,香浓的粥瞬间倒了大半。
她急忙伸手抢救,但烧烫的锅岂容人手触碰。
只一下子,她的手给烫得通红,直觉狠狠地将锅一甩,锅砸了,她一双眼瞪得像要凸出来!
第三章
戴祸水看著漫流一地的粥,一张脸苦得像快要死掉。
严公子只觉得她演得太过分,反而失了真。
「做什么这样沮丧,不过是打翻一锅粥,再煮不就好了。」戏目排得不好,他可没兴致演下去。他的要求是很高的。
她无精打彩睨了他一眼,将火炉一起翻过来,让他瞧见被白粥浸得湿黏的木炭,这哪还烧得起来?
他也发现了问题,沈吟片刻。「没炭火了,烧柴吧!」
哪有柴?难道要他们打破铁门去外头砍柴回来烧?那还不如想办法闯出去,找间酒楼坐下来饱餐一顿呢!
她失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发现……啪啪啪——严公子居然徒手将房里的茶几给劈成一堆木棍。
哇!戴祸水瞧得目瞪口呆,这么厉害的武功到底是如何练成的?
「不必太佩服我,这些本事全是我死去的爹娘花钱为我买来的,中看不中用。」严公子说著,把柴火递给她。「这样子可以煮粥了吧?」
她点头,笑眯了眼。
戴祸水重新熬汤煮粥,这回她很小心,连搅拌的动作都尽量轻盈,就怕一个失手,一锅粥又要毁了。
严公子可能不在乎,反正他胃口小,吃得也少。
她可不一样了,一天要吃上八餐,一餐最少要二十颗白馒头才填得饱肚子,再没粥好喝,她一定要饿死。
严公子坐在一边看著她煮粥,手艺真是不错,那粥好香,一股淡雅的清甜味,像融合了海洋,还有最新鲜蔬果的清香。
只要不瞧她悬於眼角要掉不掉的泪水,这副认真熬粥的画面其实还满赏心悦目的。
「不是有柴火给你重新煮粥了,你干么还愁眉苦脸?」他很不喜欢看人哭,或者说,他极端瞧不起只会落泪的人。
遇到事情就要面对嘛!哭泣能济得了什么事?
只有愚蠢又无用的人才会一面临困境就掉泪。
「我心痛那些翻掉的粥嘛!」她随手写著。「这袋米刚刚好够一天的食物,如今却被我糟蹋了大半,剩下三、四个时辰可该怎么过?」
「一餐没吃饿不死人。」
他当然不在乎,反正他又不爱吃东西。她哀怨地瞪著他,想起自己一天八餐的食量,少掉一餐那不是要她小命吗?
「况且,真撑不下去,你可以投降,请外头那些人放你出去啊!」他倒挺有兴趣看到她屈服的。
哼!她斜睨他一眼。「公子恐怕要失望了,为了让公子今天玩得愉快,我让他们都休假去了,谁也不准进来打扰我们两个。」
换言之,他们是被囚禁喽?不过……
「连你都找不到人替我们解决目前的窘境?」他不信。
「时间到达之前,很抱歉,连我都无能为力。」就算是戏,也要认真去演,否则还有啥趣味可言。
「果然是个有趣的游戏!」他哈哈大笑。
她恨恨睨他一眼。「当然,公子不爱吃东西嘛!又岂会在乎所剩食物有多少?」但她在乎啊!她一天要吃八餐才会饱呢!
严公子笑得恁是贼溜。「世上若真有辟谷丹,让人吃一颗就可以几天不吃饭,也不会饿死,我愿每天服上一颗。」
「为什么?吃饭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
「食前要花费大量时间准备,食中要嚼、要吞、要咽,之後还得上茅厕。如此不停反覆,有何乐趣?」
这个人真的是无聊到这种程度!她也算开了眼界。
「既然如此,这些食物就都便宜我吧!我愿为公子解决任何烦恼。」即便她口不能言,但那一字字透出纸背的劲道仍清楚展现出她的渴望。翻了一锅粥,等於要她少吃一餐,杀了她还比较爽快。
戴祸水不知道,严公子这人是既无聊又无赖,闷到连蚊子都可以抓来游戏,又怎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耍人的机会。
「这可难了。你知道,我泻了三天的肚子,现在很饿。」她的投入让他也想稍微认真地去演这场戏。
戴祸水恨得啊!直想咬下他一块肉。
她闷闷地转头,继续去煮粥。
严公子仰头大笑。事实上,他真的很小孩子脾性,行事但求一己爽快,一见新奇玩意儿就想捉上手戏弄一番。
不过他也很容易厌腻,才会成天在那里喊无聊。
严府在他手中能不倒,反而日渐壮大,只能说,他天赋经商奇才、鸿运当头。
戴祸水默默地煮著粥,这是她唯一会做、也做得还算好的食物。
她煮得很专注,任凭严公子在一旁呼唤、叫吼,她一字不应。她已经禁不起损失任何食物了。
严公子玩了一会儿,没人理他,也闷了,索性坐在她身旁,两只眼睛跟著她搅粥的手上下移转。
她煮的粥很香,随著米汤冒出白腾蒸气,一股清甜淡雅的味道钻进鼻端。
不知不觉地,他的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双眼瞬也不瞬地盯著那锅粥。
米汤滚了,冒出一颗一颗的泡沫,又破裂。
戴祸水搅动米粥的手势更显轻微。
他吸吸鼻子,发现那股粥香更浓了。明明只是白米加水,为什么会这样香呢?
他看著看著,忍不住大力咽下一口唾沫。
「什么时候会好?」情不自禁地,他问,已经忘了在演戏。
戴祸水挥挥手,要他忍耐一下,想吃好东西就得有耐心。
严公子觉得肚子更饿了,发出咕噜的声音。
「还要多久?」他居然有想吃东西的念头了。
她想了一下,比出一根指头给他看。
「一盏茶、一炷香、一刻钟、一个时辰……」说到最後,瞧见她点头,严公子几乎要哀嚎出声了。「熬个粥要这么久的时间?」
她很用力地点头。
他错以为自己要饿死了。
「不能快一点吗?」他伸手要摸向上锅。「它们看起来已经好了。」
她挥著勺子赶他,一双晶亮的眼直像要将他瞪出一个窟窿。
「你该不会在耍我吧?」为了一锅粥跟人翻脸,这种事他作梦也无法想像。
然而,她护卫粥的身影就像一个母亲捍卫著孩子,毫不妥协。
明明是戏,但看起来却是如此地真实,他不敢相信,忍不住试探性地又将手伸向土锅。
她真的跳起来,手中勺子打向他的头。
「哇!」他当然不可能被打中,缩手缩脚在地上滚了一圈。「你来真的?」
她像一尊女战神,威风凛凛地向他冲过来。
但是——
「小心你的脚。」严公子忙弹出一记指风制住她的动作。
可……还是慢了。
她失去平衡的身子碰著土锅,粥依然洒了一地。
严公子急急将她救起,以免她被热粥烫伤。
「你还好吧?」看她脸色全白,浑身僵得像块木头,他心头大感不妙。
她肩膀颤抖两下,点点泪珠滚落面庞。
「喂!」他大吃一惊。「不过洒了一锅粥,不必哭成这样吧?」瞧瞧,他的衣袖都快湿了。
她理都不理他,迳自掉泪。
他当然不在乎一锅粥,他一天只要一碗饭就饱了,而且他有一身好武艺,两、三天不吃也饿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