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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确实不是那种因为无聊所以跑去杀人的那种人,不管是以邬金的身份,还是以丁文广的身份,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钟翰一本正经的回答。
邬金一愣,迅速的瞟了一眼钟翰,从一口里摸出香烟,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面朝着阳台外面,一言不发,对钟翰称呼自己为“丁文广”这件事,既不作出否认,也不承认,就好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
“当年你舅舅的事情,我们也了解的比较清楚,当初你舅妈他们一家的遭遇,很让人同情,你作为当时直接面对这一切的人来说,肯定特别难以承受吧?当初你多大?十三岁?十四岁?”钟翰权当他已经承认了,继续问道。
邬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十六岁。”
钟翰点了点头:“十六岁也还是个孩子,确实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在那之前,你已经经历过了失去父亲的痛苦,又要面对舅舅的死,换成是谁都会承受不了的。”
“我这一辈子,原本可以过得好好的。”邬金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看向远处,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两腮肌肉紧绷,似乎正紧紧的咬着牙。
“你挺疼你的儿子吧?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能感觉的出来,那孩子在家里是很受父母疼爱的,而且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对老婆不错的男人,为了老婆孩子想一想,趁着还有机会争取主动,别把自己的路给封死了。”钟翰叹了口气,很平静的对邬金说,“你可以继续装傻,不承认尤志业、袁贵发他们的案子是你做的,但是当初打架斗殴,误杀了你父亲的那个小混混,他的死你是推脱不掉的,单凭这个案子,我们就足够直接把你带走了,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跟你谈,就是看在你是个有家庭,并且重视家庭的人,所以不希望因为你犯了错误,让你的家人也跟着一起受到更大的伤害。”
邬金看了看钟翰,见他表情严肃,深色淡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似乎也有点慌了,他快速的眨着眼睛,几次欲言又止,钟翰也不催他,耐着性子在旁边等,过了一会儿,邬金才说:“我文化程度不高,很多事情不是很懂,但是没事儿的时候,我也喜欢上上网,多学习学习,假设我是丁文广,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我上网查过,判罪那个什么追溯时效,最多也就只有二十年,那件事已经超期了五年,你们要怎么管?你们管不了。”
“丁文广这个身份,你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摆脱不掉的,不需要去假设,”钟翰先拆穿了邬金给自己找好的退路,然后说。“而且你之前在网上查的,看来也不是特别仔细,你说的那种最长追诉时效是二十年,这个不假,但是仅限于嫌疑人身份未知或者不确定的情况,像你那种已经明确了作案人是谁的,就不存在追诉时效的问题,你当年是在逃,没有落网,该来的惩罚总还是会来的。”
邬金神色一黯。沉默着不吭声了。
“当初你舅舅马洪明出事,对你影响一定很大吧?我们向当地的公安机关了解情况的时候,听说当时你的舅妈,还有周围的其他人,都叫你扫把星?”钟翰问。
邬金期初没有说话。但是额角的血管却已经明显凸了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红,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好一会儿才勉强的点了点头。
“你当初一定特别的痛苦,没有谁会喜欢被人贴上一个不受人欢迎的标签,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猜,正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你没有得到过太多的关爱,生活一直处在比较动荡的状态下,所以后来成家,有了孩子之后,你才会特别的顾家。对老婆孩子都特别的好,因为他们给了你从前没有得到过的家庭温暖,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钟翰继续说。
邬金又点了点头,这一次点头的动作比较迅速,没有一点犹豫。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争取主动,我们手里掌握着什么,你很清楚,带你走也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只不过方式取决于你的态度,既然你很重视自己的家庭,重视自己的孩子,就肯定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事到如今,不该做的事情也都已经铸成事实,想要完全避免对你妻儿的感情伤害是不可能的了,能做的只是把伤害程度降到最低,我们可以不声张的带着你悄悄离开,左邻右舍谁也不会知道邬金出了什么事,更不会知道丁文广这个人。但是假如你负隅顽抗,最后搞得引人注意,沸沸扬扬,受影响最大的,恐怕只有你的老婆和儿子。”钟翰把道理给他说清楚,“方才说了那么多,现在两条路,由你来选。”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把你从阳台上推下去?”邬金忽然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的问了钟翰一句。
钟翰也笑了笑:“说实话,没有这个担心,一来你是不是有这个实力还是未知,二来你这么做也是徒劳的,除了我把命搭上之外,其他事情都还是一样的结局,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徒劳挣扎的。”
邬金也笑了,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他狠狠的吸了几口烟,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说了可能你们也不信,其实我最早的时候是想要先给老婆孩子攒足了钱,等孩子大了,留下的钱也够让他们娘俩过得挺好了,我就按我的计划去干,完事儿了就算把我抓去枪毙,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结果等我觉得孩子也上大学了,这么多年也给他们攒下来一笔钱了,开始动手之后,我又改了主意,忽然觉得,假如找不到我的话,说不定我能平平安安的看着我儿子大学毕业,工作,娶媳妇,生孙子……人呐,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一会儿我跟你们走,但是你们别跟我老婆孩子说你们带我走是因为什么,我就这么一个要求。”
“这个我恐怕很难答应你,按照规定,带走你24小时之内,我们是必须要通知你的家人,给你办理刑拘手续的。”钟翰有些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
“能晚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不然她肯定受不了,我过去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一下子太突然了,她说不定整个人都崩溃了,而且……我儿子也还在家呢。”邬金的表情看上去很难过,“眼不见为净吧,要不我看着,自己也受不了。钟警官,我现在答应跟你们回去,还能算我投案自首,争取主动吧?”
钟翰对他点点头:“算。”
邬金好像得到了一些安慰似的笑了:“好几条人命在我手上,其实我也知道,自首还是不自首,八成我都逃不掉挨枪子儿的下场了,但是算我自首,心里就总觉得能好受一些似的。”
钟翰和邬金从阳台回到屋子里,邬金一个人去厨房和妻子打招呼,他的老婆似乎有些惊讶。不明白为什么都快要吃饭了,还要去什么公安局,邬金也没有对他妻子多说什么,只是非常怪异的叮嘱了她一些事情。邬金的妻子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邬金就没有多耽搁的跟着钟翰他们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也生怕自己再拖下去会更加眷恋,万一闹出什么别的事端来,就真的遮掩不住,要给妻儿带来不良影响。
到了公安局之后,邬金被带进了审讯室,对于自己杀害尤志业、袁贵发二人的犯罪事实也供认不讳,在打定主意要争取个主动态度之后。他没有对这些事情再试图遮掩,表现得很坦然,或许真的像他所说的,打从决定了要杀人的时候开始,他就做好了落网的心理准备。只不过是没有想到速度会来的比自己预期的要快上很多很多而已。
虽然在发现邬金就是当年那位死在看守所里的煤矿大老板马洪明的侄子之后,他的作案动机就变得很清晰了,但是作为当年年仅16岁的少年,为什么要在二十七年之后,自己也已经娶妻生子,事业小有所成之后,还做出这样残忍的报复行为。其中的答案,还是只有邬金自己才能够解答。
“你们不也已经知道了么,在我还没办了假身份证,改名叫邬金之前,我手上就已经有一条人命官司了。”邬金表现得很淡定,说起自己杀人的动机和过程。就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波澜不兴,“当初我爸是个做小买卖的,结果有一天就倒霉,遇到了几个小地痞去找茬儿闹事。他呢,性格又比较冲动,就和人家打起来了,打完架之后,他没占什么便宜,倒也没吃什么大亏,结果后来那些小混混里头的一个人觉得不解气,私下里又去找我的麻烦,我爸知道之后,就又和他打架,结果那一次下手重了,那个小混混把我爸达成了重伤,送进医院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邬金说到这里的时候,尽管语气平淡,但是眼圈微微有些泛红,隔了这么久,那个让他的人生发生转折的事件仍旧让他感到难过:“我爸死了以后,我妈一个人养活不了我和妹妹两个人,只能改嫁,她后找的男人只允许她带着妹妹进门,不要我,说我都那么大了,将来读书、娶媳妇都是花钱的地方,我妈没办法,就去求我舅舅,我舅舅有钱,也觉得自己姐姐怪可怜的,就把我给接过去了,当时说的是,以后我就过继给我舅舅,给他当儿子,本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偏偏我刚到他们家没多久,煤矿就出事了。这事儿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件事我们有掌握,当时你舅舅是作为煤矿的主要责任人被抓进去的。”钟翰对他点点头,不夹杂任何观点的说出当年的处理结果。
邬金额角的血管再次因为情绪波动而凸起:“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当时尤志业到我舅舅家里求我舅妈的时候,我在场,当时那个矿山他和我舅舅各占一半的份额,根本不存在大老板二老板的分工,我舅舅那个人比较实在,平时喜欢管闲事,就被尤志业抓住了这个把柄,直接把事情都推到我舅舅头上去了,最后还美其名曰,不能两个人都折进去,得留一个人在外面保存实力,上下打点,帮另外一个人减刑,尤志业那个人。活着的时候估计你们也没有机会和他打交道,他是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类型,再怎么不占理,也能说得让人觉得特别信服,我舅妈就被他说的,觉得有道理,横竖我舅舅已经被抓进去了,如果再把尤志业也给咬进去,就连一个能帮帮我们的人都没有了。”
“尤志业后来有真的帮你舅舅打点么?”顾小凡问。
邬金嘲讽的冷笑了一下:“打点?他那个时候自己都生怕保全不了自己,哪有功夫管我们,而且后来我才明白,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根本不是他的能力能够打点得了的,没等他真的实现承诺去帮我舅舅,我舅舅已经死在看守所里了。煤矿出事之后,一群人冲去我舅舅家里抢东西,打人。我那个小表弟也被他们活活打死了,我舅妈要死要活的还没等缓过来呢,又传来消息说,我舅舅自杀了。后来他们就都说我是扫把星,在家里克死了自己的爹,现在又克死了表弟和舅舅,我舅妈听他们说的邪乎,也一肚子气,就把我给轰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外面闲晃了两年,受了不少委屈,结果有一天忽然发现,当初打死我爸的那个人,居然在我们那边的街边小饭店里头吃东西。一打听,说是有什么毛病,允许保外就医了,我越想越气,找了个机会。就把他给拿刀捅死了,捅死之后我就从老家跑了出来。”
“我是从那会儿开始冒出来想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