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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惊疑不定,就听尹雪瑶喘息道:“蒋毒医,一炷香已过,这次轮到我了。”
蒋百里惊骇莫名道:“这丫头早知道褐顶雪内丹与寻欢草混合的效用,为何却故作不知?可即便如此,她又是怎样支撑过一炷香的?”
他霍然发觉自己的脑筋远没平日灵光,明明意识到其中必有蹊跷,可怎么也想不出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尹雪瑶徐徐道:“你在奇怪我为何还没爆精而亡?很简单,我已解了寻欢草之毒。”
蒋百里摇头道:“这不是答案,这味毒中还有褐顶雪的内丹,妳本该是无法化解的。”
尹雪瑶唇角泛起一抹不屑,轻轻道:“不错,还有褐顶雪内丹。可如果它的毒性早在稀释进清水前就被我消解了呢?”
蒋百里一震,想起尹雪瑶在厨房中的举手投足、每个动作,最终目光射向她的那根纤指,一字一顿道:“妳往第一碗水里放了盐?”
他终于醒悟为何尹雪瑶将手指伸入碗中检验的时候,自己会感到不妥。
一个使毒的行家,绝不会轻易将手指放进可能存在剧毒的水中检测,通常用的只会是指甲。一旦有异,便可立即剪去那截指甲,阻止毒气蔓延。
尹雪瑶无视对方杀人般的眼神,笑意不改道:“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蒋百里疑惑道:“不对,我曾特意留神过妳的手指,但我并未发现有丝毫异常。”
尹雪瑶悠悠道:“那只怪你笨,连这点障眼法也看不出来。本来我也不该使用这招,可你有言在先,这儿方圆百丈内的一草一木莫不可以作药,那么寻常的一点儿细盐教我化入肌肤,再溶进水里,想必也不能算作违规。”
蒋百里哑口无言,霸下在旁不解道:“那一点儿细盐就能解了褐顶雪的毒性么?”
尹雪瑶回答道:“解是解不了的,却可以让褐顶雪将毒素尽数吐出。碗里的水清洗过后已变得混浊,蒋先生眼力再好却也瞧不出破绽。”
厉无怨介入道:“蒋百里,你是立刻低头认输,还是要再比下去?”
蒋百里自以为得意的三剂毒药没能把尹雪瑶怎么样,锐气不由大为受挫,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
霸下见势立刻道:“当然是认输为妙,毕竟性命攸关,丢脸算什么?”
窦夫人不咸不淡道:“就是,反正蒋毒医的脸面早一百年都丢光了,如今再丢一回也无所谓。”
蒋百里听得心头火起,盘算道:“我现下收手,厉无怨他们也断不肯善罢罢休,孟、云二人更会生出异心。哼,老夫难道真的会比不上这么 一个小丫头?”
他稳住心神道:“倘若蒋某赢了又当如何?”
尹雪瑶彷佛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说道:“别人我不管,这里的事我绝不再插手。”
蒋百里居然没意识到,他的话中已流露出对尹雪瑶极深的忌惮,闻听对方许诺,急忙转脚敲钉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柳翩仙看不过眼,说道:“尹仙子,妳也该提点要求,不然岂非太便宜他了?”
尹雪瑶泰然道:“不必,他要是输了,连这条命都是我的。我不觉得他会真的占便宜。”
蒋百里心头一寒,沉脸道:“丫头,别说大话,咱们手上见真章!”
尹雪瑶语气转柔道:“小蛋,你再扶着我走一圈。”
小蛋点点头,搀扶着尹雪瑶往泽地里行去。尹雪瑶慵懒的娇躯完全倚靠在小蛋的身上,眼神专注地在大泽中来回巡视,一圈下来手上只多了两样草药,一根形如铁条通体乌黑;另一蓬毛茸茸犹如绵絮,却是蓝色的。
蒋百里一呆,照他的预料,尹雪瑶必定会在最后一次出手机会上大做文章,难为自己。但尹雪瑶挑出的这两样草药,却依旧平淡无奇。
那通体乌黑的乌山榉木枝虽是剧毒之物,可对他这样的用毒高手来说,想要化解并不困难。
至于蓝色的蒲絮那更是普通,一般只用来催化毒性,好令药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只消化解了乌山榉木之毒,几簇蒲絮便成无源之水,殊不足畏。
尹雪瑶将乌山榉木枝和蒲絮在双掌间轻轻一搓,登时碾成粉末混在了一处,问道:“蒋先生,你可要用清水送服?”
蒋百里迟迟没有动作,狐疑道:“这就是妳配制的第三副毒药?”
尹雪瑶道:“真正的用毒高手好似厨子做菜,用的材料越简单,方越见功力,这道理何需我再来说明?”
柳翩仙本身也算西域魔道的使毒高手,闻言也不禁暗自点头。
蒋百里无端又让尹雪瑶当众教诲了一通,老脸一热,尴尬道:“丫头,蒋某纵横西域仙林的时候,妳爷爷还不晓得在哪儿等着转世投胎呢,倒有模有样指责起我来了?”
他这么说,自是被尹雪瑶的容貌所惑,从一开始就生出轻敌之念。
小蛋闻言不由得反替蒋百里暗捏了把汗。他与尹雪瑶朝夕相处,早对这位曾婆婆的脾气了如指掌。倘若尹雪瑶横眉冷目,未必是心里真的生气。可要是无端变得和颜悦色,甚而嘴角含笑,那就该当心是不是会倒霉了。
只听尹雪瑶笑吟吟问道:“既然如此,蒋毒医可有看出其中玄机?”
蒋百里一凛,心道:“这帖药果真有蹊跷!”陡地他心头一亮,暗骂道:“好毒的丫头,好毒的手段!”更不言语,伸手抓过一把药末送入嘴里,咽了下去。
尹雪瑶见状,随手将掌心里剩下的药末洒散,微露惊异道:“难道你想明白了?”
蒋百里哼了声,从泽地中捡取了若干药草稍作处理吞食入肚,峻声道:“裘绒草、黄芽虬须再加上乌山榉木枝,毒中生毒,中者立毙,妳当真欺蒋某无知么?”
尹雪瑶道:“所以阁下就选用了紫合贝、高升莲、雪蠹片这三种药材?委实高明。”
蒋百里竟没听出对方隐藏的讥嘲,问道:“那这场比试是谁输了?”
尹雪瑶道:“我解毒时共计用了九种药材,除了第一个回合,恰好每轮都比阁下多上了一种。在这点上自然甘拜下风。”
柳翩仙等人大感失望,于内心深处无不期盼尹雪瑶能结束了蒋百里的性命。否则今日让他走脱,必定后患无穷,需得日夜担惊受怕此人使毒暗算。
蒋百里见尹雪瑶爽快认输,得意笑道道:“看来妳已没有资格再过问此间之事。”
尹雪瑶摇头道:“你错了,我本就没有兴趣过问这些闲事,往后更不用插手。”
蒋百里愣了愣,就见尹雪瑶清澈幽深的眸中闪耀着光芒,缓声道:“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失魂引“?”
蒋百里不明其意,只好点点头反问道:“当然,那又如何?”
尹雪瑶微微一笑,伸出手如数家珍道:“金刚麻、忘魂花、紫合贝、雪蠹片??嗯,再算上我最后用的那味蒲絮,你难道没发觉什么吗?”
她一边点数,一边将相应的手指竖起,等五样药物报完,刚好用去整整一只手。
然而蒋百里的脸色已变,额头竟一瞬间渗满冷汗,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重复默念那五味药材,再无前一刻的得意。
那边霸下小声嘀咕道:“失魂引是什么,蒋老鬼怎么被吓得魂不附体?”
柳翩仙彷似感同身受,涩声道:“”失魂引“是每一个使毒高手的阎王帖。它的配制方法千变万化,无一定之规,本身多半没有毒性,常人误服了至多病上一场也就没事。
“可像蒋百里这样的人吃了,积淀在体内多年的成百上千种毒素顷刻便被激发,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没顶,等于是自己毒死了自己。”
小蛋忙问道:“那还有救么?”
柳翩仙苦笑道:“该怎么救?那么多毒素之间相互作用变化,神仙也扛不住。”
说话间,蒋百里的肌肤已泛起色彩斑斓的水疱,像融雪一样的朝四周化开,从里头流淌出深黑色的血水,腥臭欲呕令人掩鼻。
他浑似不觉,眼神空洞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尹雪瑶淡然道:“你一心只提防我配制的毒药,却没想到恰恰是自己用以解毒的药材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这叫做”请君入瓮“。”
或许是回光返照,蒋百里的心神剎那间变得空明清晰起来。
他嘶声道:“我明白了,妳从用冰蚕九变强解毒素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开始算计老夫,妳利用我争胜斗强之心,诱使我同样强解裘绒草,导致残余毒素麻痹头脑,远不如平日灵活。”
尹雪瑶道:“你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明白了,可惜已经晚了。”
随着话音,蒋百里腐烂的身躯软软倾倒在所有人的面前,腰上那把曾经令西域仙林闻风丧胆的羽扇,自始至终都没机会出手,胜负已决。
茅庐前的每个人,都将视线从蒋百里几已辨认不出的腐烂尸体上,缓缓移向尹雪瑶,心里的惊骇难以言喻。较之令人咋舌的毒技,她缜密的心思无疑更令人震撼,甚至是教人不寒而栗。
“哇──”稍稍回过神来的晏殊猛然感到一阵恶心反胃,不由自主地呕出一口酸水,脸上一片煞白。
众人的目光不禁被吸引过去,小蛋道:“曾婆婆,妳快瞧瞧晏仙子是怎么了?”
厉无怨也颇感诧异,心道:“老夫手上并没使多大的劲儿,这桑土公的婆娘也忒娇嫩了。”
尹雪瑶站着不动,眼神从晏殊眸中一扫而过,淡淡道:“她是怀孕了。”
第四章 救人保胎
霸下好奇道:“可她的肚子一点儿也不大啊?”
晏殊虽痛得死去活来,仍忍不住双颊飞红,啐道:“死乌龟,你的肚子才大。”
敢情她怀孕不过三两个月,肚子尚未到隆起的时候,连一直挟持她的厉无怨也是不知,还当是晏殊禁受不住自己的臂力夹击。
他略一犹豫,松开晏殊道:“晏仙子,厉某不知妳有孕在身,适才多有得罪。”
晏殊扶住门框,刚想说什么,猛地腹下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眼前天旋地转便往地上软倒,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厉无怨猝不及防,赶忙探臂将晏殊一把挽住。
这时他身前的泽地“骨碌碌”气泡翻滚,从底下跃出一道矮墩墩、胖乎乎的身影,正是取药而回的桑土公。
他明明从泥泞污秽的泽地里钻出,身上的杏黄道袍却纤尘不染,左手拎着赖以成名的三棱乌金锥,右手紧紧攥着一簇火红色的九炎草,满头的大汗淋漓。
望见晏殊昏倒在厉无怨的怀中,桑土公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去想家里怎么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来,冲上前去叫道:“晏殊,妳怎么了?”惊急之中,这句话居然说得异常顺溜。
厉无怨任由桑土公从自己手上抱回晏殊,苦笑道:“我可没伤到她半根毫毛。”
桑土公揽住晏殊纤腰,猛然感到手上黏糊糊的湿了一大片,定睛一瞧,只见她下身衣衫已被鲜血浸染得鲜红,怵目惊心的血珠沿着靴子流淌进脚下的泽地。
桑土公失手松了三棱乌金锥,连声喊道:“晏殊、晏、晏殊??”
晏殊没有半点回应,气息越来越急促微弱,下体的血也越流越多。
桑土公六神无主,惨然将手心里攥的九炎草扔给厉无怨道:“厉、厉副宫主,这──是你、你要的东西。她要是有、有个三长──两短,老、老子跟你拼、拼命!”
厉无怨伸手接住九炎草,没有说话。以他的修为自然不怕桑土公,但晏殊如今的惨状,多少跟自己有关。何况九炎草业已到手,他也不想再去难为桑土公夫妻。
尹雪瑶上前两步,探手想替晏殊号脉。桑土公已急昏了头,本能地伸手推挡道:“快、快走开,别、别碰──我娘子!”
尹雪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