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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无怨勃然大怒,真气在经脉中一转,吐了口浊气,缓过神来,腾身便追。
可他才一起身,第二株巨木又打到,且对方拿捏的火候分寸异常精准巧妙,令他无从绕过,不得不出掌招架。
“砰”地闷响,巨木片片碎裂,枝叶狂舞飞空,厉无怨身形一沉,被硬生生震落在地,他心头一惊:“此人是谁,如此了得!”
举目望去,小蛋和楚儿的身影已在十丈开外,几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蒙逊、刘泰被一阵砖瓦打得灰头土脸,赶至厉无怨身后大叫道:“师伯,他们逃了!”
厉无怨调匀真气,舒展灵觉搜索暗中搅局之人的踪迹,但方圆数十丈内毫无异常,那人竟像完全隐身了一般。
他暗灰色的眼眸中寒光闪烁,道:“追,他们走不了!”
刘泰道:“不错,由此往北在忘情苑内外,咱们还设有三道封锁,只要稍稍阻滞一会儿,我们便可追上。”
蒙逊闻言抖擞精神,不发一言掠身追去。
然而直等众人追出忘情苑,预先设下的三道封锁亦未起作用。所有的灰霜营守卫尽皆教人封了经脉,委顿在地,眼巴巴瞧着楚儿和小蛋从侧旁如入无人之境地飞掠而去,径自遁入宿业峰后山。
见此情景,小蛋、楚儿也是万分诧异,奈何那出手相助之人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只以传音入秘略微指点两人突围的线路,却始终不曾现身。
他们一路毫无阻滞,到天明时已远离宿业峰八百余里,而那神秘的声音自两人突破了忘情宫最外圈的一道防线后,便从此消失,似已悄然离去。感觉不到背后再有人追杀,两人稍松一口气,在一处高岗间的密林里停下身形。
由于后一段路程是楚儿携着小蛋御剑飞行,故而真气耗损颇剧,额头渗出细细香汗,面色一片嫣红。小蛋倚靠住一株雪松,疲倦微笑道:“总算逃出来了。”
楚儿盘膝坐到一堆枯叶上,回想起这两日噩梦般的经历,顿起再世为人之感,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却殊无欢愉之情。
小蛋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一株树上生着种名为“凤舌梨”的金黄色山果。
他昔日随常彦梧走南闯北,风餐露宿,时常以野果为食,对此颇为在行,于是稍一纵身,从树上摘了十余颗下来,先分一半递给楚儿,道:“师姐,解渴。”
楚儿却只取了一个,轻轻用衣袖擦拭干净,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液似甘露般顺喉而下,令她顿觉神清气爽,心不在焉地问道:“常师弟,你听出那人的声音了么?”
小蛋摇头道:“有点熟,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楚儿颔首道:“我也是。不过他仅凭击出的巨木砖瓦,就能迫得厉师伯他们忙于招架无力追击,一身修为着实惊世骇俗。环顾天陆仙林,屈指数来亦不过寥寥数人。”
小蛋暗自惊讶道:“难道是楚老爷子?可他为何要帮我们?”但转念一想楚望天平日里痴呆的模样,又禁不住哑然失笑。
两人在林中歇息了两个多时辰,渐渐日上中天,均都恢复了大半的精力。
小蛋问道:“师姐,妳想到去哪儿了么?”
楚儿沉吟半晌,徐徐道:“与忘情宫有渊源的地方,我是不能去了,先离开西域再说罢。也许过一段日子,等风平浪静了再说。”
小蛋点点头,赞同道:“这样也好。”接着又道:“师姐,我想拜托妳一件事。”
楚儿一怔,问道:“什么事?”
小蛋指指肩膀上的霸下,道:“麻烦妳帮我照料小龙,等日后妳有机会回返忘情宫时,再带着牠一块儿回来。”
霸下原本是眼睛半睁半闭地打着盹,听到小蛋要把自己送给楚儿,立时叫道:“我不干!”
小蛋微微一笑,道:“我要回忘情宫啦,不知道师父会怎样处罚我,你跟着我不太方便,所以才想将你托付给楚儿师姐一段时间,你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楚儿不由错愕道:“你……还想回忘情宫?”
小蛋回答道:“是啊,我答应过叶宫主,要做他的弟子,所以,不能不守承诺,自己跑了。”楚儿惊异的目光凝注在小蛋的脸庞上,当确定他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后,轻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次你闯下的祸不小,也就意味着将遭受忘情宫最严厉的处罚?”
霸下凶巴巴地道:“干什么要回去受罚?”
小蛋道:“我知道的,但我和师姐的情形不一样,不能一走了之。”
楚儿断然道:“不行,我不准你回去。否则,岂不是我害了你?”
小蛋不以为意地笑笑,道:“妳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楚儿见小蛋固执己见,不由气恼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我是你师姐,你就该听我的话!”
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怎么听从师父的意旨,稍稍底气不足。
小蛋沉默片刻,望着楚儿低声道:“对不起,师姐,这次,我不能听妳的话了。妳孤身在外,多珍重。”
楚儿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师弟看似随和,其实甚有主见,一旦决定了的事,九牛二虎也休想将他拉回。
她哼了声道:“好,你想回去送死,那便赶快去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师父能放过你,蒙师兄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小蛋将霸下交给楚儿,笑道:“你乖乖地跟着楚儿师姐,别惹她生气,否则小心她不理你。”
霸下眨巴眨巴小眼珠,并不吭声,把脖子一缩,干脆睡觉去了。
小蛋咧嘴朝楚儿一笑,御风而起冉冉升过林梢,朝着宿业峰方向径自飞去。
楚儿咬住嘴唇,终究没有再出声劝留,视线穿透层层茂密林叶,看着小蛋的身影在万里无云的蔚蓝天宇下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忽地她手上一轻,霸下从怀中激射而出,叫了声:“干爹,我来了!”如一溜火红电光直冲云霄,追着小蛋去了。
楚儿怔了怔,静静伫立在原地。
和煦温暖的秋阳洒照在她的衣裳上,林间骤然变得清幽寂静,远离尘世的所有喧嚣繁华。
她蓦然间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独自一人,站在这座从不知名的高岗上。
忘情宫隐没在八百里外的遥远南方,回首相望千山遮蔽。小蛋走了,霸下也跟着走了。
自己又该去向何方?她微微茫然地凝神眺望着天际,芳心深处油然涌起一缕落寞。
林风悄然吹过,枝叶在头顶“沙沙”轻响,吹过面纱,拂过伤痕,心头又泛起深深的痛。
祭起琥珀泪,她终于向东方御剑升腾,渐去渐远。
此后十数日,她漫无目的地信马由缰,只想离得忘情宫越远越好,将那段不堪回首的遭遇,尘封在万里之外的黄沙大漠中。
沿途的景致逐渐明媚秀丽,却是她一路往东南行走,经汉州、中州,渐入越州地界,名闻天下的越秀剑派和太清宫,便双双座落于此间。
楚儿自无意去拜访这两家名门正派,由于出走时太过匆忙,身上并未带有银两,故而她将一支玉钗当了充作盘缠,又买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和姑娘家常用的物事,等这日来到滨州城,荷包不知不觉又要见底。
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楚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为钱发愁,好在随身带着的首饰挂件不少,而且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暂时也不怕露宿街头。
而对于滨州,楚儿并非完全陌生。
上回她被平沙派抓去,便曾随晋连等人在此地一家名为“临海阁”的酒楼歇脚,此番可谓是故地重游,却已物是人非。
第十章 琴箫之缘
临海阁位于滨州城东,依山濒海,为当地一大有名的观海胜景。或是春暖花开,或是秋高气爽,常有文人墨客在此聚会,酒楼的四壁上早已写满了这些风流才子的文章诗句,甚至连包间的竹帘也没被放过。
楚儿刚走近这家酒楼,远远即听见二楼上“砰啪”作响,整座临海阁宛若一锅煮沸了的热粥,闹得不可开交。
一众衣着光鲜的食客慌慌张张从楼里奔出,纷作鸟兽散,胆子大的,留在底楼朝上面张望,却是谁也不敢靠近。
三楼飞檐下,一块“临海凭风”的黑底金匾歪歪斜斜垂落下来,临街的一排窗户破损近半。
忽听楼上一声爽朗笑音,道:“这是前朝文豪闻翰林的题诗,你怎么就一掌轰了,果真是焚琴煮鹤,可惜可惜。”
一听此言,躲在帐台后的临海阁掌柜顿时心疼不已,连声叫道:“小彼,小彼,快去报官啊─”
楚儿闻声不由一怔,诧异道:“怎么会是他?这小子又在和谁动手?”
她也不走楼梯,娇躯轻轻一纵,自开启的窗户掠入二楼,身形甫一落地,顿觉罡风激荡,满地的碎碗破,一摊狼藉。
只见一名相貌英挺俊朗的褚衣少年赤手空拳,正跟另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打得热火朝天,好不激烈。
那褚衣少年虽处下风,但攻守有序、身法灵动,在对方惊涛骇浪般的攻势下从容自若,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嬉皮笑脸。
而那名白衣中年男子楚儿也同样认得,正是当日将自己擒去东海的平沙岛掌门晋连,面色阴冷,对丁寂的讥嘲不理不睬。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自那天在水晶宫和小蛋、楚儿分手后,丁寂便常驻幻月庵,潜心参悟魔教无上绝学天殇琴。
昨日他缠着空痕大师答应委托自己前来滨州采办庵中日常所需的香烛等物,今天早上他一通忙活后,将诸般物品置备整齐,一瞧天色时近晌午,便想着到临海阁大吃一通,随即回返水晶宫。
谁晓得冤家路窄,丁寂刚上了三楼,偏巧撞见将将从包间里走出的平沙岛掌门晋连。
两人脸对脸打了个照面,均自一愣,旋即又同时出手,就在这临海阁中大打起来。
丁寂明知不敌,但哪肯在晋连面前低头?他连姬雪雁亲授的雪朱仙剑也不拔,施展出丁原教的“二十二字拳”,配以“穿 花绕柳身法”,就在酒楼上与晋连周旋起来。
晋连这时业已知晓丁寂的来历,他自持身分,一样地不愿动用玉箫,凭着一对肉掌牢牢压制住对手。
两人从三楼打到二楼,交手几近五十余个回合,丁寂尽避天纵奇才,兼之家学渊源,但毕竟经验功力都要逊色晋连一截,
渐渐感觉形势吃紧,十招里倒有七八招是在奋力防守。
他正一面嘻笑怒骂设法扰乱对方心神,一面心念疾速运转,盘算着该如何打发晋连,忽一眼瞧见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从楼下掠入,不禁一愣神道:“她跑来东海啦?”身形不觉一慢。
晋连身为天陆七大剑派的掌门之一,眼光何等的犀利,又岂会轻易放过丁寂送上门的大礼?
他左掌虚晃一枪,右手五指并立如刀当胸切落。
丁寂双拳回防已然不及,只得将双脚牢牢定在楼板上,上身往后仰倒,几与地平。
晋连的右掌如影随行继续下劈,冷不防丁寂双手在脑后的楼板上一撑,身躯骤然倒立,两腿“啪啪啪啪”连环飞踢,犹如暴雨梨花疾点晋连右腕,居然在几乎山穷水尽的情形底下,不可思议地转守为攻。
晋连一声冷笑,道:“辟魔腿!丁原还教了你什么,都亮出来罢!”
退步挥袖,在身前铸起一堵光影绰绰的铜墙铁壁,将丁寂的七记辟魔腿一一化解。
丁寂倒翻而起,笑嘻嘻道:“我爹什么都教,就是不教我怎么作伪君子!”
晋连听出话里的嘲讽之意,面色微变:“看来你是少人管教!”
东海平沙袖波澜乍生,层层迭迭卷涌如潮,激射向丁寂。
楚儿眉宇微扬,低喝道:“看鞭!”
手腕一抖,胭脂灵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