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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如意伸手去掏口袋,发现手机不在身上,沈自酌声音响起来,“怎么了?”
“没事,水壶打破了。”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对面大楼也是一片漆黑。
厨房里水声停了,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厨房里亮起了一捧光,沈自酌轻缓的脚步声朝着自己靠近,谭如意问道,“沈先生,是停电了吗?”
无边的静默,谭如意正要再问,沈自酌已到了跟前。
紧接着,毫无防备,沈自酌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心脏被人掐住似的一紧,谭如意呼吸一滞,本能地挣了挣,却让沈自酌攥得更加用力,“别动。”
沈自酌手掌有些凉,还带着点湿意。谭如意觉得此刻他正攥着的,分明就是自己忘了跳动的心脏。
沈自酌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着谭如意的脚边,拉着她越过溅了一地的玻璃碎片,离开餐厅。
沈自酌看着她脚下,“踩没踩到?”
谭如意急忙摇头,“没有,再说穿着拖鞋……”她声音渐低,耳根脖颈发烧一般的热起来。
沈自酌还牵着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谭如意心跳得仿佛一匹不安分的野马,正要挣断缰绳从胸腔里奔逃而出……她已经过了那个想要挣脱的阶段,有些放纵地让自己感受此刻这种满涨的心悸。
沈自酌一手牵着她,一手给物业打电话,问了一下,说是附近维修下水道挖坏了电线杆,整片小区都停电了,正在抢修,半个小时以后就会来电。
沈自酌收了线,也一并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说,“坐一会儿吧。”
谭如意低垂着头,睫毛轻颤,连带着声音也抖得好似断了线,“……好。”
明亮的一捧白光照着她的脸颊,显出几分玉似的质感。沈自酌略微一怔,意识到自己这是第一次没被她的穿着吸引目光,而是注意到了她的长相。五官小巧,并未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拼凑在一起,却有种恰到好处的和谐。他记得唐舒颜曾说他是典型的理科生审美,看任何东西先看是否能够呈现出整体美感。
他便又想到谭如意那件茄子紫的开衫,事实上谭如意的多数衣服都和那件开衫一样,板型普通色彩庸俗。他并非以貌取人的人,却也每每被她的衣服惊得刷新认知。如今仔细看过谭如意的五官了,更有种璞玉蒙尘的感慨。
谭如意已去沙发上坐好,沈自酌回过神,跟了过去。气氛显出几分无所适从的尴尬,两人似乎都想要打破这氛围,却同时开口撞在了一起,让尴尬成倍地扩张。
一时又陷入沉默。沈自酌是不善于找话题,谭如意则是陷在了方才那意义匮乏的牵手之中,胡思乱想同自我唾弃相互攻讦,脑海中一时乱得如一锅煮沸的粥。
沈自酌关了手机的电筒,黑暗再一次笼罩下来。看不见沈自酌的脸,谭如意呼吸顺畅了些,声线也稳定起来,“小时候经常停电,住在农村,用电量稍大了点就会跳闸,那时候也没空气开关的,经常要换保险丝。”
沈自酌问,“你换?”
“我换。要搭这么高的梯子,”她在黑暗中比了比,想起沈自酌看不到,又收回手,“谭吉会在底下帮我掌着梯子。”
“你爸呢?”
“他喝得醉醺醺的,谁敢让他上去。”
静了一会儿,沈自酌问,“还会别的吗,除了换保险丝。”
“会的多啦,只是现在已经没机会展示了。比如抓泥鳅,插秧,捉螃蟹,捕蝉,养蚕,熬苕糖……”她如数家珍,转念又想,自己说的这些好像离沈自酌的世界都太遥远了,便笑了笑,声音低下去,“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本事,乡下的孩子都会。”
“苕糖是什么?”
“红薯熬的糖,过程挺复杂的,我也只跟着熬过一回。那时候没什么零嘴,苕糖酽酽稠稠的,蘸米糕或者糍粑都特别好吃。”她想到自己也是十多年没吃过了,心里平生一股怅然。
“现在还能做吗?”
“能是能的,就是我不太记得具体步骤了,还得回去问问老人。再说即便知道步骤,熬制要用乡下那样的大锅,也是没条件的。”
沈自酌“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想到一件事,便说: “下周去郊区烧烤,方便的话,把谭吉也叫上。”
谭如意怔了怔:“是沈先生公司组织的吗?”
“不是,”沈自酌看她一眼,“几个关系近的朋友。”烧烤这建议,实则是唐舒颜提出的。说他结婚了已是名义上的事实,他同谭如意的相处也并非一朝一夕,既然如此,总归是要熟起来,不如早介绍与他们认识。
沈自酌并未当场答应,后来仔细权衡过了,才应下来。
谭如意想了想,“沈先生,我能不能邀请夏小姐?”她想着夏岚正在闹离婚,应该出去玩一玩散散心。
“可以。”
这句话一说完,头顶灯光一闪,整个房间复又恢复光明。谭如意一时没适应,眯了眯眼睛,心里倒有些期盼这电最好永远都不要来。片刻后她站起身,去收拾打碎的玻璃壶。
沈自酌却抢在她前面,“我来吧,你别扎了手。”
☆、第11章 暗涌(02)
沈自酌将地上的碎片扫过了,又找了块泡沫出来,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按着地板。谭如意在旁看着,心中陡然盈满了愁绪。
这样一个男人,能如此低下身段,却并不显卑微,反让人生出仰望之意。
沈自酌将吸附过细碎玻璃渣的泡沫扔进垃圾桶,谭如意回过神来,忙走进厨房,这才发现厨房的灯竟然没亮。她按了两下开关,探身对沈自酌说道:“沈先生,灯泡好像坏了。”
沈自酌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也按了两下,“好像是。”他这动作,好似将谭如意虚虚地罩在怀里。谭如意便觉后颈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放缓了呼吸不敢用力。沈自酌并未察觉,按完开关就走出去了。片刻后,拿着一支手电和一颗日光灯泡过来。他一并递给谭如意,去餐厅搬了张椅子,“帮忙把闸关上。”
谭如意忙不迭点头,依言去门口将闸拉了下来,又打着手电回到厨房。沈自酌已经站上了椅子,谭如意急忙将手电光对准了头顶的灯罩,又生怕椅子歪了,腾出一只手死死掌着。
不过片刻,沈自酌就换好了。谭如意伸出手,沈自酌抓紧了她的手掌,从椅子上跳下来。谭如意去将闸打开,这边沈自酌按了两下快关,“好了。”
谭如意关上手电回来,沈自酌正将椅子搬回餐厅。谭如意走近了,忽发现他头顶沾了一缕蛛丝,忙说:“沈先生,你头发上沾东西了。”
沈自酌伸手拨了拨,“还有吗?”
“还有。”
沈自酌又拨了拨,仍是没有拨下来。他忽地往前一步,朝着谭如意低下头来,“帮我。”
谭如意一怔,点了点头,手指缓缓靠近,拈住蛛丝扯了下来。指尖似在发烫,她忙悄悄蜷起,低声说:“好了。”
沈自酌又伸手在自己头发上摸了一下,抬起头来,恰好对上谭如意的目光。
千百个词句之中,从谭如意的脑海中蹦出了最不贴切的一句:石火光中寄此身。
沈自酌的眼睛仿佛深海无垠,而她是纵身大化的一只蜉蝣。
气息和体温如此靠近,谭如意不能动弹。放肆的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生怕一旦挥霍,就让这本已短暂的一刻转瞬而逝。
最终,沈自酌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轻声说了句,“谢谢。”
谭如意暗暗长舒一口气,“厨房还没收拾完,我自己来吧。”说着绕过沈自酌,夺路而逃。
—
气温一路走高,时序进入四月。三号上午,谭如意拿到了自己教师生涯的第一笔工资。她正坐在办公室乐滋滋地看着自己的工资条,梁敬川上完课回来,看她一眼,笑说:“谭老师发工资啦?”
谭如意收起来,笑了笑,“嗯。”
梁敬川将手里的量角器背在身后,一手撑着办公桌的一角,低头看着谭如意养在桌上的一盆多肉植物,“没评职称,工资有限,不过比公立的还是要高一点。”
老师毕竟不是什么高薪职业,对于现在的工资水平,谭如意是有心里建设的,“没事,慢慢来总会好的。”
梁敬川沉吟片刻,“马老师暑假准备办个补习班,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过来教作文。”
谭如意来了兴趣,“什么性质的?”
“挂靠在少年宫。我们学校在私立初中里升学率最高,老师也受欢迎。”
“会有人去专门学写作文吗?”
“怎么没有,”梁敬川笑说,“好比说我,高考语文作文只有四十五分。要是从小抓起,也不至于这么凄惨。”
谭如意忍俊不禁,“那我想想吧。”
“家长工作忙,暑假也没时间管,要是这些孩子成天在外游荡,很有可能面临危险,”他笑了笑说,“我们也算是为社会治安做贡献?”
谭如意想了想,不得不点头表示认同。
“行,谭老师你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马老师。她也正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都是一个班的老师,合作起来也方便。”
谭如意点头应下,待梁敬川走回自己办公桌之后,继续批改作业。
改了一会儿,忽听梁敬川在后面喊她,她停笔回身,“梁老师,什么事?”
梁敬川最近在戒烟,平时烟瘾犯了,就往嘴里喂巧克力。他朝着谭如意丢了一块,“接着!”谭如意下意识伸手接住,梁敬川笑容灿烂,“周末有时间吗?有个朋友送了两张《如梦之梦》的票。”
谭如意为难说道:“这周不行,要跟朋友一起去烧烤。”
梁敬川也并未显得太失望,笑说:“既然这样,我就把票送给马老师了,她正愁她老公生日不知道怎么过。”
“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梁敬川摆了摆手,剥了颗巧克力塞进嘴里,而后埋头开始批改试卷。
谭如意一时却怔忪起来,忽而想到既是要见沈自酌的朋友,自己现有的衣服,似乎都有些上不了台面。她又将工资条拿出来看了看,犹豫了片刻,给夏岚发了条短信。
下班之后,便见学校门口停了辆银灰色的雪佛兰,车窗摇下来,夏岚朝她招手。谭如意加快脚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车子开出去,夏岚看她一眼,“你心里是个什么价位?”
谭如意说了一个数,夏岚有些发愁,“这也太少了,顶多买条裙子。你脚是多大的?”
“三十七码。”
“那我带你挑一条贵点的裙子,鞋子和包我借你,行不行?”
谭如意也知道鞋子和包都是大头,自己即便想要逞能,也是挥霍不起的,便默默点了点头。
夏岚并不带着她乱逛,到了百货大楼之后直奔主题,看了三家店,在第四家给谭如意挑了一条连衣裙。谭如意从夏岚手里接过来,将信将疑,“这个适合我吗?”
夏岚将她往试衣间推,“你先试。”
夏岚在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了一会儿,便看见试衣间的门打开了,谭如意站在门口,扭扭捏捏地不肯出来。夏岚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拖,朝她身上扫了一眼,立时一惊,“你胸还是有料的啊。”
谭如意脸噌地涨红,伸出手臂挡在自己身前。
夏岚大笑,“你以前穿的衣服也太埋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