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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他一句情意绵绵的话也没说,这一路上不惜一切的深情厚意,又岂是寻常绵绵情话可比?
这个时候,苏惜欢忽然觉得,或者自己真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以前只是没发现而已。
长天高远,烈日辉煌,给紧密拥抱的两人投下一圈灿烂的光影。
当日;苏惜欢召集众将,拜聂定威为副帅,田放年老,不再亲身杀伐,改任大资政。众人轰然领命;田放倒是没说什么,王和颇有些不豫之色,看着聂定威的神情便有些敌意。
苏惜欢自然知道这个任命大大得罪了田家叔侄,他此时尚有借重田家之处,也不发作。聂定威看出他的心意,微笑示意,表示不用计较。
晚上在军中设宴大摆宴席;众人笑语喧哗,纷纷持酒向聂定威致意。神武军众将素闻聂定威的威名,这时上来亲近,一是仰慕之意,二来也有伸量的意思。
聂定威酒到杯干,并不推辞,与众将一一见礼。他言语温和,举止倜傥,当真是英雄气概、名士风流,满座为之倾倒。
苏惜欢静静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心的聂定威,心头忽然掠过一阵莫名的滋味。
这人果然是天生的英雄人物,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万人的中心,令人心悦诚服地相随。若非知道聂定威对自己确有情意,留下他在身边,只怕大有隐患。
苏惜欢忽然惊觉自己的想法大有问题,聂定威放弃高位,万里来投,自己却如此猜忌,如何对得起人?他连忙狠狠自责,按下这个念头。
这天夜里,两人久别重逢,格外亲密。
分别数年,聂定威变得越发刚硬雄武了些,只是对苏惜欢的态度还是温存一如当初。两人枕席缠绵之际,苏惜欢痛得说不出话,聂定威连忙陪不是,不料苏惜欢反而笑了起来。
聂定威奇道:“苏大哥,你笑什么?”
苏惜欢忍笑道:“你这些年没什么长进;还是那么笨手笨脚,可见……可见……是个久旷之人。”虽是取笑的意思,言下却大是得意。
聂定威恍然大悟,揽紧他笑骂:“居然取笑我。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长进的!”话音到后面渐渐柔腻下来,眼神带着些罕见的淘气。苏惜欢早就痛得怕了,连忙讨饶。
两人说笑一会,聂定威朦胧欲睡,苏惜欢想起霏霏,又有些不快,推了推他:“别睡。你那丫头是怎么回事,连高官厚爵都丢了,跑这么远还带着那奸细,莫非你当真喜欢她?”
聂定威一愣,微笑道:“苏大哥,你已经是逐鹿天下的一方豪杰,怎么还是这么大的醋劲。”说着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苏惜欢发怒起来,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痛得聂定威连连讨饶,苏惜欢这才松口,冷笑道:“那你说吧。”
聂定威沉吟道:“我弃位出走之际,霏霏正好看在眼中。她说,若留下来,定会被朝廷怪罪而死,情愿和我一起投奔你。既然话都说明白了,我自然不能弃她不顾。”
苏惜欢冷冷道:“你不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么?怎么变得如此实诚了?就不怕她别有用心?”
聂定威正色道:“霏霏和我多年主仆之义,不能不顾全。”见苏惜欢满面不快,忽然一笑,低头啃了啃他的脖子,柔声道:“苏大哥,那和我们之间是两回事情,你……你还信不过我么?”
苏惜欢被他啃得涨红了脸,骂道:“你……以为用美色就混过去了?”
聂定威听得闷笑起来,苏惜欢自知失言,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却抵不过他肆意温存。漫天乌云,便渐做一池春水。
自从聂定威来投,神武军军心大振。聂定威亲率大军,攻城掠池,所向无敌。
尽管中原一带抵抗激烈,在这位当代名将的强大攻击力之下,所有对抗力量都被硬生生摧毁。其中难免有昔日北伐战友,有的降了,有些却宁死不屈,斩首之际大骂聂定威不忠不义。
苏惜欢见聂定威神情凝重,笑容渐少,知道他心头为这些战友难受,便柔言抚慰。
聂定威只是淡淡微笑:“我确是不忠不义啊,苏大哥……我在想,或者总有一天,老天会给我报应。”
苏惜欢一惊,连忙说:“不要胡说!咱们兄弟二人打天下,有什么错?我一定要问鼎中原,到时候,你就是开国名将第一人!”他说着自己的雄心壮志,不禁双目闪闪发光。
聂定威垂下眼睛,淡淡叹息:“我倒不在乎那些。只是,我早就对你许下江山之约,就算当了天下骂名……也罢。”
那个时候,他面色越发苍白得像半透明的雪,却带着隐隐约约的温柔惆怅。
苏惜欢听出这话的情意,心下一阵欢喜。
就这样,在不断的厮杀攻战之中,大军缓慢而坚决地一步步推进,皇朝的各州要塞先后失守,众将或以身殉国,或投降神武军。到了第二年开春,神武军终于杀到帝都玄京城下,大军把玄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孤城悬望,危若累卵。
到了夜里,苏惜欢累了一天,已经睡下,聂定威却还在营中,召集众将策谋攻城之计,外面响起轻轻的剥啄声。聂定威传那人进来一看,却是霏霏。
只见她容色惨淡,似乎哭过,苍白的脸上一双大眼睛越发黝黑,有种异样深沉之感,看着聂定威,轻轻一笑,说:“元帅,我有重要之事要说。”
这个笑容,在晃动的火光下,越发凄迷艳丽,比起平时多了气势逼人的意思。
聂定威原知道这丫头不简单,多年主仆下来,也算默契,并不追问她师承来历。霏霏向来温柔沉默,做事得体,这时忽然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他当下示意众将各自回营。
霏霏沉吟一会,忽然又是一笑:“元帅,我侍君数年,自问竭尽殷勤,元帅以为如何?”
聂定威听她连说话的口气都变了,越发知道不对,当下道:“你我名为主仆,实为挚友,多年扶持之情,可昭日月。”
霏霏淡淡一笑:“原来还是挚友之情。”
聂定威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早就和苏惜欢两情相悦,只好沉默。
霏霏也不计较他的无言,笑道:“当年我被元帅收留不久,元帅便狂病发作,我甚是害怕,可还是留下来照顾你。那时候元帅体质比现在差,病了八天,我便衣不解带守着你八天。元帅还记得么?”
聂定威点头道:“霏霏,我记得。”
霏霏又笑道:“那一年,你奉旨北伐,我便随了你去。你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可也不知道多少人要杀你。我一直挨在你身后,你为我挡了三刀,我也为你挡了一箭一枪。当日同生共死之事,元帅还记得么?”
聂定威道:“自然记得。”
霏霏眼中慢慢有了泪影,颤声道:“那么,我们在铁林郡相处数年,我帮你断案查帐,顾全你内外起居,后来又一起万里迢迢投奔苏元帅,一路杀人斩将、冲锋浴血,元帅还记得么?”
聂定威缓缓道:“霏霏,你做过的事,我都记得。你……到底想说什么,尽管直言无妨。”
霏霏凄然一笑:“你定是以为,我在挟功求报,是么?呵呵,你可知道我是谁?”
聂定威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明白,你是朝廷派来的人,一直有些防着你,可你待我实在不错,所以我也不愿追根究底。你若愿意说时,自然会说的。”
霏霏笑了笑:“一直有些防着我么?原来如此。”她静静一仰头,把眼中的水珠慢慢逼回去,徐徐道:“我便是你那未婚妻子,本朝一品公主,玉莳。”
聂定威一震,低喝:“你说什么?”
霏霏双眸中水亮的光芒凄然跳动着,柔声道:“你当日军功卓著,又把握重兵,父皇信不过你,本要杀你的。是皇兄爱惜人才,反而将我许配于你。我不愿糊里胡涂嫁一个粗鲁武夫,便托词出走,不想正好遇到你……也是……前生冤孽。这些年,我一直对皇兄说,是代朝廷监视你,其实,其实……”她断断续续说着,慢慢讲不下去,猝然转身,背心颤抖。
晕黄的火光下,聂定威看到地上多了两滴水珠,心头忽然一绞,闷了一会,低声道“对不起。”
玉莳定定神,脸上恢复平静,沉声道:“聂定威,是我自己痴心傻意,那也是无可奈何。我、我只是不甘心。那一日,我听你对苏惜欢说,除了他,从小没人对你好,所以你就喜欢他了。我待你之心比他半点不差,你为何看到了他,却……看不到我?”
聂定威沉默一会,还是低声道:“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是朝廷密探,一直……”
玉莳凄然笑道:“也罢,聂定威,多年之情付之东流,你只会这一句对不起么?”
聂定威想了一阵,艰难地说:“我心头有了苏大哥,便再没别人了。公主,是我对不住你,没什么说的啦。”
玉莳颤声道:“如果我不是朝廷派来的,你……你会喜欢我么?”
聂定威沉默良久,低声道:“我不知道,可我看到苏大哥,就心里很欢喜。那是不一样的。”
玉莳身子微微发抖,定一下神,笑了笑:“早知道你会如此说,我玉莳再是爱你,绝不乞怜于人。”她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凌厉:“但以这些年相处之情,你欠我不少,我要问你讨还一个人情。”
聂定威想了想,说:“公主请说。”
玉莳沉声道:“如今你们就要攻入玄京,我要你履行和我的婚约,以夫妻之情为由,保住我皇兄一家性命。”
聂定威一惊,沉吟不语。玉莳见状,厉声道:“聂定威,皇兄当年知遇之恩、我数次救你之情,挡不得苏惜欢一句话么?你从来自命真君子大丈夫,难道大丈夫做事,就是背弃君王、抛弃妻子,迷恋男色么?”
聂定威双手拳头一紧,额角青筋微微突起,却没说话,负手在帐中徘徊不已。
玉莳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眼中千愁万恨,却是无言。
两人在营帐中相对沉默,另一处帐却有一人心跳如鼓,咬紧牙关,静静听着密探的禀报。
苏惜欢睡到中夜,见聂定威还没回来,只道他军务繁忙,微微一笑,披衣而起,打算去探望,忽然有华云堇手下的心腹密探扣营,说有急事相报。
苏惜欢一愣,要那人进来说话。他静静听了下来,不禁双手簌簌发抖,血气翻涌。
玉莳说得不错,她才是聂定威名正言顺的妻子。而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惑于男色的悖乱。
可是,聂定威曾经对他发誓,一生忠诚,永不背叛他……他们是情人,也是兄弟,是一生知己。难道当日的深情厚意,都比不上玉莳的婚约么?
更何况,皇帝一家,当年杀聂门百余口,逼死欢欢,后来又逼死了养父。如此大仇,不报岂为人子?若聂定威真是当年的欢欢,他怎么能饶过皇帝!
苏惜欢耳边嗡嗡作响,勉强自制,屏息听着密探的言语。
密探道:“聂元帅犹豫一阵,忽然长叹道:‘也罢。公主,聂某蒙你恩义良多,无以为报。城破之日,我愿以自身功爵换取皇帝活命。’此言无异于谋反,小人本想凑近些听清楚,又怕聂元帅武功惊人,被他发现。事关重大,是以小人赶紧禀报主公。”
苏惜欢听得这句,一阵气血上涌,再没想到聂定威果然应了玉莳公主之请,一时间双手微微发抖,冷笑暗想:“好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