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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这个条件,无异于断送所有的傲气和自尊。就算他对聂定威有再多的情意,这事也就变成一桩交易了。
但--这也是报灭门大仇、一展抱负的最好机会。
聂定威是天下名将,又手握重兵,这段孽缘也许是唯一能制约他的手段。有这个雄狮一般的将军在手,宏图大业,不是虚话。否则,依照飞龙会现在的实力,要集聚力量、颠覆龙庭,只怕二十年也未必得手。
冲着一家百余口的灭门大仇,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苏惜欢缓缓点头,冷电般的目光深深凝视着面前的英俊青年:“好,我答应你。你发誓吧,一生忠诚于我,永不反叛。”
聂定威握起苏惜欢的手,把它放到自己胸口,让苏惜欢感觉他激烈的心跳。
两人静静对视一会,聂定威单膝跪地,直视着苏惜欢的眼睛,沉声道:“我聂定威今日奉苏惜欢为主,也以苏惜欢为妻。一生忠诚,绝不反叛。”他的声音甚是低沉,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温柔和坚决。
苏惜欢听着这个诡异的誓言,不知是欢喜还是屈辱,缓缓道:“如有违誓?”
聂定威深深吻上他的手心,苏惜欢觉得他的嘴唇烫热得令人颤抖,不禁微微缩了缩。聂定威却已抬起头,低声道:“君子一诺,金石不改。如有违誓,天地共弃之。”
苏惜欢听着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忽然打了个寒战,似乎隐约看到了冥冥中有神邸在沉沉微笑。
一时间,他竟然无法预料未来。
两人正在说话,外面喧闹起来,原来是朝中使者到来,于是和众人一起奉旨入朝。苏惜欢一想到要见到灭自己满门的皇帝,热血隐隐躁动,只好用力握着衣袖,手心汗水把袖子都浸透了。
他是庶人之身,虽有太子和聂定威举荐,还是排在最后受封。等他奉召上殿,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北伐诸将都已封赏完毕。
满朝文武看到一个明珠美玉般的少年书生缓缓而入,都是大吃一惊,只觉耀目生光辉,风采不可逼视。皇帝阅人虽多,也是一愣,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沉吟不语。朝班中的苏侍郎更是陡然雪白了面色。
苏惜欢避居江陵数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父子二人匆匆交换了一个眼色,苏其玑眼中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默默垂下双目,再无表情。
苏惜欢警觉昔日美玉般光彩卓然的父亲已经变得病弱憔悴异常,心下暗惊,想来父亲这些年伤痛欢欢之事,又被迫侍奉皇帝,只怕没一日快活。
他心头越发恨极了皇帝,可知道这不是伤感的时候,不动声色转开眼睛,大礼参拜皇帝:“草民江陵苏惜欢,拜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静静看了他一会,苏惜欢只觉如雷电直射,只能竭力保持平静。
皇帝微微一笑:“平身。寡人已听太子说过苏卿事迹,难得苏卿少年英发,文武全才,寡人可谓得人也。”
苏惜欢连忙谦谢一番,皇帝似笑非笑道:“苏卿风神秀异,寡人看着,倒有些亲切之意,如同见了故人一般。”
苏惜欢心下一凛,小时候人人都说他长得像生父聂靖,难道这阴狠狡诈的皇帝看出来了不成?这下不觉微生冷汗。
正要开口,朝班中聂定威越众而出,朗然笑道:“好教圣上欢喜。这位苏公子正是礼部侍郎苏其玑的幼子,是以圣上觉得眼熟。”
皇帝目光一闪,打量了一下苏家父子,慢慢现出一个笑容:“原来如此,想不到苏爱卿家中有如此佳儿,寡人甚喜。果然是一门芝兰玉树,不同寻常。太子之意,欲保举苏卿在京为官,任翰林院大学士,卿意下如何?”
苏惜欢一凛,想着父亲沦为男宠的命运,不禁骨头发寒,也不知皇帝这话什么意思,但为了夺国大计,留在京中自然最好处置,心下急速盘算一阵,慨然道:“谢主隆恩。”
苏其玑听到这话,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战,眼中现出一阵苦涩伤痛。
皇帝微微一笑,意兴甚得,一边聂定威忽然拱手奏道:“圣上,微臣倒有个愚见。苏公子文武兼备,实在难得,若留在翰林院,京中固然多了个风流人物,若放到边境不甚清平之地为官,也可为朝廷一方屏障。”
皇帝神情一肃,不怒自威,凛然道:“聂卿之意是?”
聂定威慨然道:“如今朝廷已平定北方之患,铁林郡、月西山两处要地却还是颇不平静。臣奉旨驻守铁林郡,月西山却尚无得力之人。西山节度使田放年近五十,精力日衰,需尽早物色人选相助,臣举荐苏惜欢前往。
皇帝沉吟一会,点头道:“聂卿所言甚是。传旨,封苏惜欢为西山巡察使,赴西山协助田放,参知军政。”
苏惜欢心念电转,知道聂定威怕皇帝对他见色起意,所以有此一说。不过西山是天下兵马要地,能去那里,以后图谋之事大有可为。当下连忙谢恩。
--聂定威有笑面虎之号,在苏惜欢面前却是向来温存无比,有时候苏惜欢自己都会疑心,也许关于聂定威的传说太夸张了些。看到他当庭奏对,陈以利害,不动声色扭转皇帝的意旨,果然是沉稳多谋之辈,名不虚传的笑面虎。
他足够幸运,抓住了这头猛虎的心。但这幸运是否能维持一生呢?
起身之时,看到聂定威微笑着,可是目光惆怅,似乎在隐隐责备什么。苏惜欢垂下眼睛,不去看他。
散朝之后,苏惜欢径直回苏府去见父亲,父子相见,闭门抱头痛哭。
隔近了一看,苏其玑越发憔悴得厉害,眼中衰靡之色难以掩饰。苏惜欢想着父亲这些年的煎熬,心痛之极,颤声道:“爹,那狗皇帝害你如此,我定不会放过他!”
苏其玑一愣,微微打个寒战,低声道:“惜欢,不要胡说。我……”他茫然一会,欲言又止。
苏惜欢看出父亲神情不对,惊道:“爹,你?”
苏其玑面色苍白,沉吟一会,低声道:“惜欢,天下有很多事情,非人力可及。你也……不要挂怀。爹当年救你性命,不是要你报仇,只想留着聂兄一线血脉,要你一生平安喜乐,好生活下去。”
苏惜欢听得颇不是滋味,正要反驳,门外有轻轻的剥啄声。
苏其玑恢复平静,淡淡道:“谁?”
外头应道:“是老奴,苏卷,宫里又召老爷进去作诗呢。要马上去。”
苏其玑看了儿子一眼,面色越发惨白。
苏惜欢身子微颤,看着父亲,嘶声道:“爹,你……真的要去么?”明知道以现在自己的实力完全无法改变这一切,却难以忍受心头痛苦,一时混乱已极。
苏其玑不忍看儿子燃烧着烈火的眼睛,静静垂下双目,轻叹一声:“以色事人者,还能如何。”他取了一件黑色披风披上,无声无息离去。
苏惜欢看着父亲清瘦的背影隐没在一片暗沉的回廊中,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抓裂了。
忽然想起了今天自己和聂定威立下的江山之盟,苏惜欢心里放过一阵激烈的屈辱之感。
以色事人者,还能如何……
他为了报仇,利用聂定威的一点迷恋之情,立下的约定,是否也算以色事人呢?
无能无用,可耻可笑!
苏惜欢的脸激辣辣涨红,心里狂乱得恨不能毁灭一切,忽然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几个仆人闻声而入,惊呼着上前阻止,却被他狠狠推开。就这么来回打着,慢慢地面颊破皮流血,他却浑然不觉,素衣上沾染点点红梅。
忽然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苏惜欢大叫一声,使出分筋错骨的重手,却没能甩开来人。
那人动作迅疾,干净利落地制服他,把他紧紧抱在怀中,苏惜欢怒喝咆哮,那人却只是温和地吩咐:“我知道怎么办,你们都下去。”
门关上了,那人不住亲吻拍抚着他,说:“苏大哥,没事了,没事了,你静一静。”春风般亲密柔和的亲吻,让他慢慢平静下来,终于定神看清对方。
聂定威额角见汗,对着他温存微笑,面色还有些发白,分明刚才甚是着急。
苏惜欢闭了闭眼睛,定定神,说:“对不起。”
聂定威柔声道:“我明白。”他紧紧抱住苏惜欢,不肯有半点松动,不住地说:“不要怕,有我呢。”
苏惜欢慢慢平静下来,淡淡一笑:“是啊,有你。我是你的人嘛。”说得温柔,心里却是一片自嘲之意。
说也奇怪,他曾经那么怜惜迷恋聂定威,真的立下盟约之后,想着父亲那句话,却只有隐隐的厌恶和自厌。
昔日的爱情,套上这个江山之约后,变得功利可笑起来,一切都不对了。就算能够赢得江山,他早已输了自己、输了真情。
聂定威装作听不懂,紧紧握着苏惜欢的手,只是微笑。
当晚,苏其玑没有归来,聂定威却留在了苏府。
聂定威和苏惜欢闭门秘密议事,对日后策谋计议停当。两人次日要分赴月西山和铁林郡,此后相见只怕须得经年,明知离别在即,聂定威越发热情如火。
这一夜鱼龙动荡,星河摇转,都是轻怜密爱。
苏惜欢似乎掉入了无边无际的温柔,又像是陷入无穷无尽的恶梦。欢乐和痛苦在一起沸腾,让他无可解脱。
他的美梦和恶梦,都在一人身上,却要纠缠他一生一世了。
情事之后,两人想着即将离别,便舍不得睡觉,低声聊天。苏惜欢忽然想起一事,追问聂定威:“定威,你去铁林郡赴任,霏霏也要随你去么?”
聂定威一愣,听出他言下的醋味,闷笑起来,不做声。
苏惜欢被他笑得恼怒,狠狠挠他,聂定威啊哟一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讨饶,苏惜欢这才放手,悻悻道:“你还没说呢,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女奸细?”
聂定威微一沉吟,正色道:“我要是不带走她,朝廷只怕反而起疑。”
苏惜欢虽然明知他说得有道理,心头还是有些闷闷的,想了一下说:“你怕朝廷起疑,就托个理由把她送给我好了。反正之前你也提议过。”
话音未落,被聂定威在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低笑道:“你别真是看上我那俏丫头了吧?哼哼……”
苏惜欢连忙讨饶,使劲表白一番,忽然发现聂定威在暗笑,知道上当,怒道:“原来你故意扯开话题。不成,那丫头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我可不要把她留在你身边。你一定得赶走她!”
聂定威见他神情严厉,不好再胡说,也正色道:“苏大哥,我留下她另有缘故。废弃的奸细,只有被灭口一途。虽然是奸细,她总算跟了我一年多,我每次发病,都得她照顾,也是一番恩义,我不想害她送命。”
苏惜欢听着这句“也是一番恩义”,心头越发不是滋味,冷冷道:“原来你和那丫头自有一番恩义啊,倒是我这个外人唐突了。”说着翻身而起,披衣下床。
聂定威赶紧一把揽住他的腰,硬是把他抱了回去,柔声下气不住搓哄。苏惜欢闷了半天,说:“你把那丫头送给我,我就不生气了。”
聂定威摇头道:“别的事好说,这事不成。霏霏对我不错,我不能对不住她。”苏惜欢一怒,又待离开,聂定威扣着他不放,这次说了半天好话也没用,甚是苦恼。
苏惜欢虽然生气,也知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