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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儿的心咯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恐慌忽如其来地袭上了心头。刚才,就在刚才那一刻,她明明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洞悉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另外一面,另外一个真实的、脆弱的、从不被人知的一面,可是,就在下一秒钟,距离突然又被拉开,彼此离得越来越远,恍恍间像是宿命贴着肌肤飞翔了过去,怎么抓也抓不住。
姒儿沉默了半响,慢慢地说:“你在害怕什么?”
她的目光盯准陶萜,加重了语气:“或者说,你也会害怕?”
陶萜忽然站了起来,走过去拉开阳台上的玻璃门。清新冷冽的空气潮水一样浸漫了进来,带着雨中特有的潮湿和花园里泥土的清香。外面漆黑一片,但落在地上的雨线,映着沿下的路灯,跳跃着,窜动着,还清晰地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泽。
他走了出去,穿过阳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发。
姒儿看向几上的八宝粥,已经凉了。
姒儿推开了陶欣然的房门,房内一片漆黑。
难道欣然睡着了?那样也好……让她睡吧,一切明天再说……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心态似乎已全然发生了变化,无力和疲惫感一直充盈着思维和肢体,好像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姒儿不知道这种改变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必定是和陶萜有关。
难道,我真的就这样撒手不管地离开吗?
凝望着房间里的一片黑,姒儿感觉自己徘徊在明与暗的交接处,她很想逃离开那片黑暗,回到光明中去,却又觉得良心上受到了谴责。
也许我永远都学不会漠然……
姒儿心中暗叹了一声,轻轻地走出房间,带上了门。刚转身,就看见了走廊的尽头处,骆宇倾倚窗而立。
姒儿走了过去。
“她睡着了。”姒儿低声说了一句,却连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嗯。”骆宇倾随意地点了点头,对陶欣然的事显得并不在意。
“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来错了地方、做错了事?”姒儿轻颤着开口,此时的她有点脆弱,想要抓些什么来支持那开始摇摆不定的信念。
骆宇倾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有同情心是好事。”
姒儿凄凉地笑了一笑:“看,连你也不支持我……我果然很孤立无援。由此我可想见欣然的处境比我更孤单,所以……”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盯着骆宇倾,像是把自己的决心和勇气一起说了出来:“我不会放弃的!”
骆宇倾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地黯然,他转过身去看窗外的雨,不再说话。
“我不明白。”姒儿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我不知道陶萜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他大可以不管她不理她,放任她在异国自生自灭。难道从精神上虐待那样一个女孩,让陶萜感觉很快乐吗?难道看见欣然哭,他就能忘记父母婚变带来的痛苦吗?他很变态……他曾经说过他痛恨人类,他喜欢看世人在欲望中挣扎就像笼子里的小白鼠,而他就是笼外的观察者,以此来求取过程中折磨对方的乐趣。他这样下去,迟早会有报应的!”
“你恨他?”骆宇倾蓦然回首,眼神中全是惊讶。
姒儿呆住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说得有多么咬牙切齿,充满了怨气。
恨?自己对陶萜的感觉竟然是恨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感情?怎么可能,才相处了短短三天而已……
可是为什么我对欣然的事会表现得这么愤慨和这么在乎?这些举动其实很无礼也很过火,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够资格去这样数落对方的哥哥,插手对方的家务事!而自己素来崇尚理性,做事讲究恰到好处,却在今天那么冲动地以砸毁花盆来出气……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呢?那种气愤,那种激动,还有最后那种莫名其妙的心酸,又是来自何处呢?仅仅只是好朋友的哥哥而已,为什么自己会对那样的恶行感同身受,甚至比自己亲身经历还愤恨呢?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八宝粥味道如何?”骆宇倾忽然问道。
姒儿愣了一愣:“啊?哦……非常好,很好吃……但是,为什么让陶萜拿给我?”
骆宇倾笑了笑:“是阿萜做的。这么晚了,厨子已经休息了。”
“啊?他会做菜?”姒儿惊讶得不得了。
“是的,而且手艺非常好,据说从前他外祖父在世时就经常吃他做的菜。不过自他老人家逝世后,阿萜就很少下厨了。刚才我去找他,本不抱太大希望的,结果谁知他真去做了。”
姒儿默立了半响,忽然转身向楼下走去,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骆宇倾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变得痛惜而又怜爱,仿佛预见了某种悲剧,就要上演。
“今天是沈氏集团主席沈业锫夫妇金婚之喜,沈老在社会上影响不小,届时政商两界的名流们都会出席参加晚上那个宴会,而且非常有可能就会碰到贺天翔和他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宝贝儿子贺予蓁。如果那样的话,这个宴会将会是下届商会前我们与贺氏的惟一一次正式碰面,你不准备去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吗?”莫非看着行程安排表,一边思索一边说。
办公桌后,陶萜喝了一口咖啡,有些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
莫非见他的反应不是很积极,不禁收起了手中的文件,严肃地说道:“今晚的会面很关键。宇在你家休养的事虽然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密,可不能保证毫无疏漏,你别忘了那天那个闯入别墅的小偷,被人发现后就故意弄破水管引开大家的注意力逃之夭夭,那很有可能就是贺氏派来刺探虚实的。天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宇的行踪。”
“放心,他是从厨房的窗户爬进来的,但只走到了大厅,就被发现了。所以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我们还是小心点好。”莫非直视着陶萜,顿了一顿,又问:“对了,欣然小姐必须去,可以借此机会培养一下她和沈二公子的感情。除了她外,你有没有想好带哪个女伴去赴宴?”
陶萜玩弄着手中的一支钢笔,并不答话。
“阿萜,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好给你安排!再过十小时晚宴就要开始了。是南兰小姐,还是叶梓音大律师?或者名模HELLEN也有空……”莫非有点着急。
陶萜终于开口,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我想请她一起去。”
莫非看着那个名字,怔住,过了许久,才以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了陶萜一遍:“你确定?”
“就是她。”
经过昨天一整夜的倾盆大雨后,今天总算放晴,花园里的一切草木由于得到充分的雨水灌溉而变得更加滋润,在春天的阳光下透露出勃勃生机。
姒儿陪着陶欣然在花园里散步,欣然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算正常。
“别想太多,如果你真的不肯,陶萜也逼不了你的,这毕竟是个有法制的社会。实在不行,我们就回美国,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没有人可以约束你的自由。”
陶欣然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凄楚:“可是学姐,我舍不得。如果能舍得这份亲情,早在两年前我就回美国去了,而不会忍受到现在。”
“那你还要忍多久呢?你真的会为了讨好他而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你醒醒吧,欣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陶萜给你下了什么魔咒,使你即使那么痛苦那么委屈却还是不肯离开他反抗他?”姒儿语气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种特别的却又熟悉的恨意又涌上了心头。是的,她确定这是种恨意,而不仅仅只是讨厌那么简单。这种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根植在她心里了,由于掺合了其他很多东西而变得模糊不清。你可以感受到它就在你的心里,却无法得知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我……”陶欣然的唇颤抖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目光飘忽着,瞧见了远处一个人,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叫了起来,“DANIEL……”
姒儿回头看去,只见骆宇倾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
“刚切好的哈密瓜,房子里找不到你们,猜你们大概在花园里,所以拿过来给你们吃。”
陶欣然轻咬了一下唇,脸上的凄色隐去,换上了羞涩的笑容。她接过了盘子说道:“谢谢你啊,你真有心。”
姒儿在一边看见她这样的反应,知道话题无法再继续下去,只能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哈密瓜很甜,皮薄多汁,学姐,你也来尝一片吧!”陶欣然招呼姒儿。
姒儿笑了一笑,说:“好啊,我尝尝。”
刚伸手拿了一片想吃时,女佣忽然带了一个人走了过来,说:“小姐,这位明珠服饰店的唐先生指定要找你的。”
三人一起转头看去,那人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孩子,穿着白蓝色的制服,制服的胸襟上绣着“明珠”两个花体字。男孩的手里还捧着两个包装得非常精美的礼盒。
男孩说:“我是明珠服饰店的,陶先生在我们店里订购了两套晚礼服,指定我们送到这来,交给陶小姐,请问哪位是陶小姐?”
陶欣然目光中满是迷惑,惊讶地说:“我就是……晚礼服?什么晚礼服?”
“就是盒子里的,请小姐在礼单上签字吧。”男孩递过笔,陶欣然将果盘递给骆宇倾,提笔依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谢谢你陶小姐,再见。”男孩行了一礼,又跟着那女佣走了。
陶欣然看着草地上的那两个大盒子,奇怪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是哥哥订购的么?”
姒儿说:“打开看看再说。”
“好。”陶欣然依言先打开了上面的那个盒子,一套鹅黄色的纺纱长裙静静地躺在红绒礼盒之中,那嫩嫩的颜色,见之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陶欣然举起了那条长裙,惊呼了一声:“天啊!好漂亮!”
“这还有张卡片呢,看看。”姒儿拿起盒底的那张卡片,读了出来,“穿上它,晚上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陶萜。”
陶欣然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变。
姒儿皱起了眉:“怎么又是宴会?不会是去见那个什么沈氏集团的二公子吧?”
骆宇倾在一旁说道:“据说今天是沈业锫夫妇的金婚纪念日,一般的名流都会参加。”
“沈业锫?沈氏集团的主席?和陶氏准备联姻合作的那个?”姒儿的脸也变了,把目光掠向第二只盒子上,说,“我们看看再第二个盒子。”
陶欣然拆开了第二个盒子的包装,她的手指有些轻轻的颤抖,姒儿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胳臂,陶欣然回眸,温婉地笑笑,说:“我没事。”
掀开盒盖,里面装的是一套酒红色的吊带长裙,比之鹅黄色的那套,少了几分清纯飘逸,多了几分妩媚高雅。陶欣然将盒底的卡片取出来,递给了姒儿,说:“学姐,原来这条裙子是给你的。”
“什么?给我?”姒儿惊讶地接过卡片,“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今晚宴会,邀卿相陪……难道我也要去?”
骆宇倾看了看那条红裙,淡淡地说道:“这条裙子很漂亮,很适合你。”
“我知道这是条漂亮裙子,我也知道它合我的尺码,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也得参加那个晚宴?”姒儿皱起了眉。
陶欣然忽然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学姐,你也去吧,有你陪着我,我会安心很多。就不怕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了……求求你,学姐,跟我一起去吧!”
姒儿呆住,她的目光瞧向骆宇倾,后者的脸别了开去,对此事不置可否。
“好吧,我答应了。”姒儿的眼珠漆黑,透露着几分坚毅,“我倒想看看,陶萜又在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