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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云隙间第一缕阳光洒进端玉宫时,不二便醒了。他来到正殿,稀疏的宫人们正在洒扫殿前道路,整个端玉宫都被一种和谐安详的雾气包裹着。不二凭着依稀的记忆抚摩着殿前栏杆上美丽的镌刻,回想着小时候种种。那时候父亲还在,自己也什么都不懂。多么快乐。
然而没多少工夫,一声长长的“报——”从宫门外响起,一呼百传,远倏忽近,惊破了这晨曦中的短暂祥和。不二怔怔地听着这在空旷宫殿里漾开的回音,半晌才记起自己该做什么,终于迈开步子,向手冢所在的偏殿赶去。
“六角邦内兵谏?!”
待他赶到那里时,众将官也已被召集到了偏殿,正各各交头接耳说着这最新的军报,每人脸上都一副不信竟有此事的模样。终于来了么……不二在心中暗道。原来六角番邦自古一体,后却分为六支,部族内部征战不断,又兼外敌入侵,国将不国。因此六邦终于立誓统一,势力最大的葵邦便做了首领。然而各邦名为一体,实则仍各有势力,独自为政,只有对外方针交由葵邦定夺。此次葵邦一意援助比嘉,不惜撕毁龙江之约,与青国再度开战,却又一败涂地,狼狈而回,向来与青国交好的主和派竹内邦忿不过,上书葵邦统领极力劝说无效后,竟“以兵谏国”,将退回六角境内的葵邦军队堵截在独孔山北部的孔镇,逼其发誓恢复龙江之约,重与青国修好。两派素来不睦,此次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谁也不肯相让,眼见着就要兵戈相加。
不二将瘦长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点着,寻找孔镇的位置。他淡淡地摇首道:“这可不是好消息。孔镇地处四国交界,虽说是他国邦内事务,可若在这里开战,一旦战火蔓延,我国亦受牵连。”身边一名僚官道:“可竹内邦毕竟主和,与我国也颇有渊源,若它胜了,岂不两全其美,又省我军许多麻烦。”不二笑道:“我可不信连自己同族败走之际都能下的了手如此‘兵谏’的家伙,还能顾及我们这边的什么感情。他们想的,无非也是借我们的名头,师出有名罢了——竹内邦早早便想从葵邦那里夺得六邦统领的名分了,此时正好是天赐良机。”手冢点头接道:“的确如此。我们若帮了他,白费人力财力。可这场闹剧对竹内邦是机会,未尝对我们不是机会。”不二笑道:“王爷想的定是从中‘调停’了。”“‘调停’?”众将官都疑惑互视,不解其意。“不错,正是调停。”手冢颔首道,“两不相帮,空卖人情。”不二料得他心思,于是指点沙盘,娓娓道来:“口头上的调停,他们定是不听的。现在王爷手头七万精兵,正好斜刺里插入六角孔镇,拦开两邦之争。正好趁此机会划清与葵邦此次的恩怨,还让他欠我们一笔,自是好将他拉拢过来并肩为战,两国联手对抗比嘉,那便胜券在握。另一方面,若竹内胜了葵邦,其他四邦定是不服,也想来分一杯羹,六角局势乱矣。六角一乱,殃及我国,与比嘉战事将更为艰难。由此可见,调停之计,可谓一箭双雕,与我有得无失,何乐而不为?”众人听了如此条理清晰论断,都各各叹服,更无异议,当即分头着手准备,不提。
要斜插入孔镇竹内邦与葵邦交战区之间的狭小地带,便得穿越横亘青国与比嘉边界的丘陵带“独孔山”。这可不是一座山,而是许多座小山首尾相连,绵延不断,中间只有狭窄如甬道的谷口可通南北,因而谓之“独孔”。若是平时,这样山中最好设伏,因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走此路。平日里都是竹内邦镇守此处,而这当会因为兵谏缘故,此处守军都被抽调走了,青军七万人这才一路畅通无阻。然而手冢仍多留了心眼,命一队前哨先行哨探,每隔一个时辰便派人回报前方状况。行至山中,前哨都准时回报,并无一丝异样,手冢也渐渐放下心来,四下略览这近北之地的山川,暗道地势地貌果然与中原不同。正想与不二论述一番,见他心不在焉、没甚精神的模样,终究是没有开口。
可当他再抬眼时,却隐约见着前方山石葱茏处有什么东西被阳光映得一闪。他心登时一沉,想喝停大军早已不及,只听见远方山头一声炮响,箭矢流星一般从前后左右各个不高的山头穿刺下来,仿佛晴日里当头一场暴雨,事出突然,青军茫然无备,一刹时便被砸倒了一片。
手冢勒紧马缰,咬碎犬齿,知自己是中了埋伏。可前哨报道并无敌军,而六角此刻定是还耗在邦党之争上,这埋伏究竟从何而来?!然而那炮石火箭劈头而下,哪里容他细想,四下里杀声震天、哀鸣不断,他当下只能拔剑在手,大喝道:“都不要慌!听我号令,北面突围!”自领一军向北冲突。众将兵见主将一马当先率众突围,不由得精神一振,跟着他呐喊杀去。然而敌军毕竟占足地利,又早有准备,但视野所及,层层叠叠,举目四顾,无处不在,竟把七万青军围了个铁桶也似,手冢数番冲突,尽数被挡了回来,身边人马愈发稀少,而敌军前锋的轮廓已然清晰可见。
“究竟是……错在哪里?!”手冢咬牙道,他问身边僚将,“可能看出是哪里军队?”僚将答道:“敌军皆着六角将兵服色,该是六角的军队。”手冢皱眉道:“那是何邦旗徽,看的见么?”那僚将道:“这却是看不出来。他们没有举旗,也没有佩带各邦标志。”手冢闻言,却登时僵在原地,喃喃道:“不是……六角。”他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不是六角!!六角最重荣誉,民风梗直,绝不会如此。到底是……!!”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容不得他再言了。他格起长剑,挡开飞矢,转头对一直跟在自己左右的不二道:“你快些领起残兵,往南突围!”不二猛地一惊,急问道:“那你呢?!”手冢道:“我领死士往北突,他们要争头功,定会追我而去。你趁机带着剩余兵马去白鹭城搬救兵,快去!!”不二怒道:“你自寻死路么?!”一把扯住手冢袍袖道:“要走便一起走!”手冢猛地摔开他手,吼道:“我不要你陪葬!!”
天地猛然静了。喊杀声、哀号声都听不见了。周围僚官们全忘记了呼吸,只呆呆看着那两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青国攸王爷,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军师……毫不留情地照脸擂了一拳。而打人的那一方,事后竟不在意似的露出微笑,转脸看向众人。
“许将军,劳烦你领着剩余军队向南面突围。诸位死士跟着我随王爷北突。”不二平静地道,“此次失误未能察觉,我身为枢机军师难辞其咎。因此便是让某赔上身家性命,也定要护得王爷周全。诸位还是快些去白鹭城通报一声,援军早一日到达,我们便早一日有望脱险。”
众人对视一眼,知道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也无法再说什么,当下兵分两路,猛地冲开。手冢与不二并马而驰,双剑齐舞,身后数百名死士又多是大内高手,一时无人能阻,竟杀开一条血路。敌军早有眼尖的叫道:“青军统帅在这边!”果然大量敌兵接连涌来,潮水一般,都要争功。起初他们还能勉强招架,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便只剩逃跑的力气了;再过半个时辰,竟连上好的宝剑都卷了刃,除了不二的夏殇还能勉力支撑外,几乎所有人的剑都砍不得了,而敌人的数量却并没有减少的趋势。手冢抬头望天,天阴沉沉的,并无半分颜色,他长叹一声,折断手中长剑,转头对不二道:“……今亡此处,你后悔么。”不二愣了愣,他看见手冢坦然的脸上满是温柔。
是了,若能与他同死,说不定便不会这么痛苦煎熬。
有些事情,他便永远也不会知晓。
想到这里,不二微微阖起双眼,不去看眼前修罗景象。让我醉一回,他在心中道,就让我醉这一回。
耳边呼啸箭响,刺穿肌肉骨骼的声音竟那样清晰。嘴角蔓延开了腥甜的味道。可没有疼痛,周身都被温暖的拥抱所包围。
不二猛地睁开眼睛。那淡色的瞳眸里登时映出了手冢因为痛楚而扭曲苍白的脸。三四支箭穿透他的胸甲肩胛,只剩长长的翎羽矗在背上,仿佛被生生折断的翅膀。
鲜血从他嘴角流出,几滴落在不二失神的脸上,又几滴砸在他唇上。他完全没有在意到。他只看着手冢,看他嘴角轻轻上扬,那一瞬间仿佛微笑。
“傻瓜……箭来了好歹躲一下……能活得片刻……是片刻……”
不二伸手想扶住他,奈何双手一点力气使不出来,只能抱着他跌跪在地上。手冢倒在他怀里,鲜血染满长袍。不二的眼神一瞬间几乎发狂了,然而终究是敛下去,再敛下去,最终汇聚成无人能懂的神采。
他提气猛地折断手冢背上的箭柄,握紧夏殇,在他耳边轻道:“忍着点。痛狠了,便咬我罢。”猛一吸气,便将夏殇朝手冢身上剜去。割开骨肉,挑去血筋,剜出埋在肉中的残箭。那剑尖触及骨肉,欷蔌有声,竟都仿佛挑在自己身上一样,令人不忍卒视。然而不二愣是咬牙硬挺,将手冢身上四处箭头都剜了出来,敷药止血,长吁一口气,这才觉察到肩头巨痛,看时,早被生生咬去一块,皮脱肉落,鲜血淋漓。
“手冢,睁开眼睛看清楚接着要发生的一切。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而这次,也再不骗你了。”不二轻轻地在他耳畔道,满脸是让人辛酸的笑。他走入敌阵,竟仿佛入无人之境,周围百千兵士,都被他的迫力压在十步之外,不敢近前。行至正中,他这才仰头朗声道:“冰帝领军统帅何在?”那声音清亮傲然,分明是他的,却又仿佛不再是他的了。而他道出冰帝名号,更是让在场敌我双方皆吃惊不小。他们甚至忘却了自己正在厮杀,都停了兵器回转身子看着这名浑身浴血的俊美青年,看他周围山风旋绕,山川失色。
“统军将领为谁?出来见我。”不二微微一笑,口中虽如此说,目光却早盯住了那在土山高处一直静观全局的金袍将领。他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轻佻随意却又冰寒彻骨,不似人间应有。敌军中一些僚官们仿佛记起什么似的全身一栗,登即面无血色。那名将领也闻声除下头盔,一任长长的褐发随风飞扬,朝山谷中不二所在之处探身望去。众人这才惊诧地发现,两人从发色到容貌,竟都是如此相象。
“周助……?”那名将领疑惑地轻声问询,但在静寂如斯的山谷中仍是听得异常分明。青军兵士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这名刚刚镇定自若地指挥大军屠杀的将军,竟是一名女子。
“好久不见了,由美子姐姐。”不二微笑着回应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若你有个万一,我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她笑嗔道。听她话语音调,便知道若论年龄,她至多不过与菜菜子同岁,然而却早已习惯了这刀刃边上的生活。不二笑道:“出了点小差错。没料到竟是姐姐领兵。那么可以把‘白鲸’还我么?”由美子一愣,赶紧滚身下马,口中道:“死罪!现在便还了殿下。”不二摇手道:“不妨事,原也是我让与你骑的。”把手一招叫道,“下来吧,白鲸。”由美子的那匹坐骑便仿佛听得懂人语一般长嘶一声,竟从那么陡峭的山崖上就这么奋身而下,轻盈飞跃,片刻间便到得不二面前,弓曲前腿,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