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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奉常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这个……这个下官自然也有所耳闻。”
不二冷笑一声道:“既然奉常都知,为何刚才提起这些国家时觳觫不已,颇有畏惧之情?您身为堂堂青国奉常,犹自因暂时失利而丧失取胜气概,士兵们怎能一鼓作气?有如此临阵惧敌之将,怎能指望还有奋勇杀敌之兵!”
许奉常满面羞惭,低头不语,将桌边美酒一饮而尽。
坐间又一人起身问道:“既然这些国家都不足为惧,为何我青国边关连年吃紧,边境人民死伤不计其数?少窥他国,自视过高,可是兵家大忌!”视之,乃是右将军陬严。不二道:“将军所言极是。环视青国四邻,无一不骁勇善战、兵强马壮。但将军可有想过他们为何在国家如此困顿之际整治军队?豺狼凶暴,善治利齿,无坚不摧;但人有智慧,利齿何惧?人若与豺狼互啮,则人必败;但如豺狼与人斗智,则豺狼终沦为家犬。此等浅显含义,将军不会不明罢?”直说得陬将军默然无语,长叹一声将酒饮尽。
一人笑起道:“都是铁马兵戈的故事,血腥气重得很哪!下官乃区区文吏,不懂这些。但下官之前也看了不二解元的诗章,端的是好才情,因而敢问解元效何经典。”不二抬眼看时,乃是宗政常玉。听他言语间并无冒犯之意,不二稍稍松一口气,笑道:“学生自幼粗识百家之言,广纳万千道理。学生向来深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之事,世态反复无常,并无一种道理可以全盘贯通。因而所谓‘经典’,即乃有用之典,世间所有有用之言语,哪怕市井俚俗、乡野民歌、小说家言,均为不二所效之经典。”常宗政略微疑惑道:“这么说来,不二解元你并不奉儒老经典么?”不二笑道:“儒老乃国之经典,万民准则,不二自是奉行。但是儒老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如若外敌入侵,国之将灭,难道我们也以礼服人、敬之如宾?如若恶商霸市,经贸不行,难道我们也修身养性、无为无求?治民确需用儒老,但治刁则需用法,治思则需用教,顺时而变,如是而已。”
一席话说得常宗政面露钦羡之色,举杯敬向不二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方信真有此事。此杯薄酒,不足以表敬意万一。”仰首倾杯,登时一滴不剩。
突然从厅堂侧首传来大笑数声,一人白发紫髯,仙风鹤骨,巍然起身,正是当朝太傅水渊先生。他心中暗恨不二挫他弟子,使他身为堂堂太傅却颜面无存,因此早是有备而来,要给不二一个下马威。只听他大声道:“诸位堂堂当朝官吏,国之重臣,听一个孩子读了几本杂家书籍后说了些你们没见着的道理,就惶恐难言如此,哪还有点大家风范!”一边看向不二道:“可惜瞒不过老夫!且听问话。”不二心道若不压住他,恐怕之后没完没了,于是笑道:“太傅请讲。”
“解元以为‘忠’应何解?”水渊拿眼斜睨他,一双如同松树皮般满是老斑的手得意地抚上长髯。这题目虽然看似简单,却最容易设计,一旦答错分毫,便很容易冠上莫须有的欺君之罪。不二一时语塞,心中怒起,想不作答,可那样便坠入这老家伙圈套之中。左思右想,突然记起之前选择考场时的拆字之法,暗笑难道就你们会么,我也来个依样画葫芦。便张口答道:“心中持正中之见,不偏不倚,便为‘忠’。”
水渊皱眉道:“那‘忠君’如何?”
不二应答如流:“心中以君为正中,不偏不倚,则为‘忠君’。”
水渊见不上当,又问:“何谓‘忠孝不能两全’?”
不二道:“忠者,已己身准则为本,不可偏颇。孝者,以父母为天地,则有偏爱,不能守中。忠,忠于己;孝,孝于父母。根源不同,自然不能两全。”
水渊冷笑道:“你的‘忠’是止忠于你自己的吗?君与父,你倒是还放在次位?”
不二不慌不忙道:“大人请安坐,听某一言。忠与不忠,评判在心。若一细作,表面曲意逢迎,鞍前马后,端茶倒水,无不尽人臣之礼,心中却无时不思如何在茶水中下药、在睡梦中举刀,大人还以为他是‘忠’臣?而将领在外镇守边关,数载不及回朝问安,亦无钱财献礼,难道就是‘不忠’?可见满嘴仁义者,并不见得有几分儒气;专讲忠义节孝的,也不是个个烈骨铮铮。那些为国竭尽生死,为民千里请命,为父从军出征,为夫陨身碎骨的,人们常疑惑:他们何能做到如此?无他,忠于己耳。他们忠于心中之中,忠于心中之重,然后自然忠于家,忠于民,忠于君,忠于国。”
水渊气得眉竖眦张,叫道:“一派邪惑之言!!”
不二微笑道:“若水渊大人不愿忠于己,学生亦无法强求;只是连自己都欺骗的人,又怎能确信他是忠于他人的呢?”
水渊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身子晃了两晃这才站稳。他身为御师,位居太傅,连当今圣上在他面前也要敬畏三分,朝中大臣根本不敢对他高声言语,如今却被一黄毛小子语带讥刺地数落,真是平生未经之辱。只见他一张老脸涨若猪肝,仙风鹤骨都荡然无存,佝偻着腰背哑声吼道:“你!!你小小年纪,毁谤我当朝老臣……”
“够了,水渊先生。”
冷冷一声,却是丞相龙崎发话。她将手中一盏酒命人递给水渊,道:“您请自重。您是当朝太傅,与年轻人斗嘴作甚?小心伤了身子。喝了这盏,去歇上一歇罢。”
水渊颤着双手,好容易才接过这酒,不敢相信似的瞪了龙崎数眼,龙崎只作不见;无法,他只得又怨毒地看了不二一眼,然后仿佛喝毒药一般,把那杯酒呷了好几次,才算全部喝完,将酒盏扔在一边,愤愤自去了。
众官呆看着水渊狼狈而去,回转头来却看见不二端坐席间,面前酒杯已摆成了一排,他嘴唇上却连酒星都没沾上一滴,各自心下骇然。龙崎笑道:“怎么,都怕了,觉得丢自己面子了?真是的,你们中间大半也是通过这初试复试被选来的,怎么轮到自己考别人了,就个个江郎才尽了?……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乾。”
“是?”乾应了一声,望向龙崎。
“你好歹也是上届国学头筹,可别给我说推脱的话。”
乾笑道:“是。丞相还信不过学生吗?”龙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二看着乾,直觉觉得这个人应该可以放心。不知是不是才入官场没多久的原因,他身上没有那种透着酸腐味的官僚习气,而是反倒有自在的洒脱之质,所谓不苛而严、不怒而威,就是指他这样的人罢,不二心道。只见乾起身行礼,对不二道:“下官有一事相询。”
不二一愣,笑道:“大人何必如此谦恭,学生知无不答。”
“云台省起凤乡,是我国与冰国边界紧邻之地。下官一直听闻那里来自冰国的匪盗不断,甚至有少数郡县不能自治,须向匪盗交纳银贡,是否果真如是?”
不二闻言一惊,神色转为黯然,低头道:“的确如此。”
众官都为之一震,厅堂里立即浮出一片窃议之声。龙崎皱皱眉头,抬手示意肃静。
乾又问:“那为何青春从来没有收到云台求援的奏章?”
不二苦笑道:“大人明知故问。”
乾道:“我虽有答案,却都是自己猜测得出。如今想要证实,当然得问你这知情人。”
不二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道:“匪患猖獗,霸占道路,与郡县太守勾结,沆瀣一气,民众有口难言。学生背弃良心,做了那县衙中的文书,免不得要巴结奉承,这才讨得这国学荐书,只想到达青春谋取功名,也为家乡百姓伸张冤屈。”
乾盯着不二好久,总觉得他不像是会巴结奉承的那种人;但见他垂首不语,双目盈盈,自然也不便多问。只道:“你有此心,便是好的。我且问你,这冰国匪患绕境,辱我太甚,你便是受害人之一。若令你领兵攻打冰国,该先由何处着手?”
不二闻言大骇:“攻打冰国?大人想要攻打冰国吗?!”
乾诧异于他的反应,奇道:“难道不该么?你身为起凤人,亲眼所见那些凶残暴行,该最憎恨冰国才是。”
不二摇首道:“我的确是起凤住民,但我首先是青国国民!宁愿令小小起凤数万人日夜煎熬,也不能将举国八千万人口都陷于囹圄!”
乾略微有些恼怒,道:“你刚才言之凿凿,行军用兵,治国方略,滔滔不绝。怎么真到了解决问题的时候,连你自己也不肯用了呢?!你刚才的‘气概’在那里?刚才的自信在哪里?”
不二冷然道:“学生刚才所说乃是非战不可时的道理。可眼下我与冰国有伊人江血脉相连,边境上又广为通商,又有百世条约约定两国互不相侵,此时正应是与其缔结连理、寻求同盟之际,怎能轻易将这个盟友推往敌方?若再与冰国为敌,真可谓四面楚歌了!”
乾不悦道:“此乃国家大计,切莫逞书生之仁!难道不知,冰国无时无刻不觊觎我中原土地,此时正砺兵沐马,磨刀霍霍,只待号令,就要一股杀将过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正好借起凤为由,师出有因,先发制人,掌握主导,他国才不敢轻举妄动。”
不二道:“大人说的不二自然明白,可现在不是时机。冰国也应不会此时出动,自讨没趣。六国中,冰国地处偏远,国力不强,想来也不会笨到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战火望自家门口烧吧?他们最多成为帮凶而不是主谋。大人觉得在这样时刻,若连冰国都在整治兵马,那最可能发起攻击的是哪个国家呢?在此处关头,大人不觉得我们更应珍惜那与冰国百年和好的条约,甚至再派使者表示诚意,签定更多的合约,抓住我们最后一个盟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