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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的灵位。叶老爷并不在意台前的灵牌,仿佛那只是掩人的摆设。他拭去汗水,无声无息地掀开幡布,安静的只有抖落的香灰在轻盈起舞,连呼出的气息都显得那么诡异。
扬起的布帘拂过藏在灵堂深处的一口黑漆棺材,棺身布满长年累月积下的灰,这一扬就划出了几道新鲜的印子。叶老爷的手不由自主地痉挛着,他稳了稳心神,使劲地推开了沉实的棺盖。
一沉沉磨合的声响后,昏暗的灵堂内骤然焕出了满屋的华彩,满满一棺的金银,映在叶鸿儒的眼里是灿烂锦绣的前程和无以至上的荣华,他紧张而满意地笑了,激动难耐,居然滑下几滴匪夷所思的清泪。
“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也是为了我的儿子……”他嚅动着双唇,艰难地挤出能让人理解并原谅他的理由,又好像是说给满屋子的祖宗们听:“为了我们叶家……”
他停止了牢骚,双手熟练地翻动着金子银块,找出压在缝隙中的几张大额银票,卷成条儿塞在袖筒里,咕哝着:“金银之物,观之有形,击之有声……还是这个最安全,最安全。”
棺盖重新合上,他灵敏地弯腰闪过幡布,出了祠堂的大门。转身阖门之际,一线阳光直直地照在一方灵牌上,几个大字刺得叶鸿儒心一阵紧缩。燃到根部的几瓣长寿香释放着最后几缕烟丝,袅袅萦绕着琬容的灵位,逶迤盘旋着消散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风定落花深(三)
细密的雨丝临空而降,新蕾饱绽的桐花安静地锁住这一笼朦胧春雨。雁已北归,山下的农户们初燃清明榆火,风起时,丝缕烟雾零乱了盏盏明艳春灯。经过战火洗礼的将士们拖着瘦削的身子,丢了被血渍染锈的兵器,浸润在空雨下,听着营帐内文臣们激烈蓬勃的言辞,三三两两地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
一朝服加身的文官拖着近及曳地的长袖子,脸上神采奕奕,言语激昂:“新辟疆土近五百余里,多为土壤肥沃的平原之地,极为适合农耕,如迁徙几百农户来此开荒,不出几年,定是鱼米之乡。不仅人人丰衣足食,亦有余粮上缴朝廷,也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一些地方因土地贫瘠而引发的饥荒,可谓一举多得。”
“大人别忘了,这里是边关,养肥了盼胡人来抢?”另一文官斜睨了他一眼,转而躬着身子对立在面前的相王说道:“依臣之见,边关切忌发展农耕之业,此地为两国交界处,甚为敏感。关系良善之时乃安居乐业之地;战乱之时便沦为战场,土地焦荒,生灵涂炭……”
“说得好! ”赵易一拍案几,惊得那位文官掉了话茬,然而他很快流露出因获得意外褒奖而得意的神情,继续着自己的见解。
“依臣之见,边关当属贸易之地。”
这句话之后是一阵难耐的静寂。有人瞅了眼不发言语的相王,钻着空隙讥笑着文官道:“大人的意思是贸易就能避免战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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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 第67节 易读
《媚宫·玉漏》 第67节
作者: 赵家西施
“他说得没错,贸易的确能够避免战祸。”赵易冲文官亲密地一笑,笑得文官额上汗涔涔的。相王拍拍他的肩,从他身边走过去,背对着众臣说着:“战争刚结束,各位先想想如何安定,谈贸易就得讲条件,要双方坐下来好好地谈,不是拿着武器去逼人家交易。”
“王爷说得是……”
“那有哪位大人愿意和胡人去谈?”赵易转正了话题,冷眼扫过文臣们。尚激昂愤慨的文官顿时个个都萎靡了精神,缩着脖子低眉垂眼的退缩相。
“楼大人?”
文官听闻,颤了腿肚子,推辞着:“老朽年事已高……”
“高大人?”
另一文臣筛糠似的抖着身子,哑了声音:“臣以为才识不够,不能委此重任……”
又是一阵尴尬的寂静。
“也是,温文尔雅怎能抵御胡人的金戈铁马。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那只是道理,尤其对手是野蛮凶残的胡人。各位大人还没蠢到这地步,本王深感欣慰。”赵易击了下掌,一个小卒奉上一信封模样的纸张。赵易抽出那封书信,在众人面前扬了扬,摊在案几上,冷着语调说道:“巧的是,胡人也正是这心思,停战求和。”
众大人面面相觑。
赵易重重地把求和书扔在案几上,字字分明地说道:“本王亲自过去。”
文臣们听罢,面露焦急惶恐之色,一溜排儿跪下,阔大华服铺了一地。磕头如捣蒜般:“王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
“那你们要本王怎么做,什么才是可行的?”
一老臣仰着脸伸出一手指:“臣有一计! ”
“说来听听。”
“虽说胡人犯境只为钱财牲畜,边关贸易可以交换其所需,缓解其掠夺的野蛮本性。可终究为未开化之族,出尔反尔,毫无信用可言。依臣看,与其建立长期亲和关系才是上策! ”
“大人的意思是?”
“夏侯渊本有三子一女,两子已亡,一子残废,尚有一女未出嫁。”老臣“呃”地顿了下,换了副和睦的笑容,喜气跃上眉梢,笑颜如沐春风,语气也变得活泼可人:“王爷何不来个‘和亲’之道?”
这句话一下聚集了全场的目光,从老臣的身上移过,唰唰地投向相王。
一片死寂。
赵易背对着他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是敏感的,甚至是忌讳的。仇恨和怨意莽撞地冲击着沉郁的记忆,仿佛新鲜的伤口又一次被撕扯开,血肉模糊地看着那个温婉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回过头,冲老臣诡秘地一笑:“大人就不怕本王误了那位姑娘?”
老臣依旧笑得两眼弯弯,鞠了个幅度更大的躬:“王爷说笑了,能与王爷结为连理,无论对于什么样的姑娘来说,都是天大的福气……”
早有人看出了点端倪,上前反对道:“大人是糊涂了!自古只有弱势一方提议,哪有战胜国意求和亲之说?”
“就是!如果和亲行的通的话,还打什么战呢! ”
也有赞同的文臣:“臣觉得可行。礼仪为一说,面子又为一说。胡人向来不讲究文教儒学,我们又有什么值得顾虑的?行事求的只是目的,既然和亲能够换来举国的安定祥和,就为可行之事。”
“纵观历朝历代,先祖曾树立典范,和亲起码可以带来几十年的安康平和,实为上上之策。”
一阵微弱细琐的喏喏应允之声。
春意早至,褪下厚重的棉裳换上轻薄的绣衣后,连人的心情都变得轻灵。不多时,文臣们满意地散去,三两挨着一起走,指手划脚神采飞扬地谈论着国事,呈现出声势浩大的热情。野营战地传来了阵阵空旷嘹亮的笑声。
晚来的风急急地卷过,吹乱了山坳里北归孤雁寻侣的哀鸣。赵易伫立崖边,凝视深渊里的潇水寒流,缕缕白雾攀援崖壁,扩散着弥漫在他的眼底。
“都找过了,没见着罗姑娘。”小卒低声汇报着。
他一直在否认着自己的判定,无法相信她会就此离去,这孤独不屈的情绪本出于那份初遇时的艳丽情怀,难分难解地纠缠在一起。因为,他们本有着比任何人都更为充分的活下去的理由!
“继续找,哪怕要把山给翻过来! ”
风狂乱地舞着他的黑发,旧时的月色已裱进被情感梳化的记忆,深深地起伏流动着。更落天明,情深缘浅,他只道从不认命。
第一百零四章 风定落花深(四)
一家贫寒的农舍,低矮的围墙长满了蓬草,一丛野花迎风怒放。绿藤弯弯曲曲地爬满了灰瓦泥石的屋墙,在顶端爆出了几粒细小饱满的苞蕾。农舍里,一年轻农妇在灶前剁着猪草,调皮的小儿子随着满屋子跳动的光斑跑来跑去。
阳光很强烈,照得门口白亮亮的。一个突然而至的黑色轮廓堵住了光线,白花花的令人视觉张惶。农妇搁下了手里的活儿,沾满草汁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下,眯起眼睛打量着来客:一个小兵背着个人,神情疲累地站在门口,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甲胄上血迹斑斑,散发着烟火未尽的战争气息。她一惊,唤住了小儿子,搂紧了他在怀里。
“大姐,讨口水喝。”徐士冉开了口,低着头进了矮木门。农妇戒备地退了一步。
“大姐,我们不是坏人。”他经过连夜跋涉,已不堪重负,抿了下干燥的嘴唇,用尽量轻缓的语气解释着:“这位姑娘病了,望大姐能够给碗水,让我歇歇脚好继续赶路。”
农妇看了一眼他背上双眼紧闭,面色发白的姑娘,起了恻隐之心。她默不作声地应允了,让姑娘躺在土炕上,递了碗水给他,还给了一张薄饼。徐士冉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水,大口嚼着脆香的麦饼。他三两下吞了饼,人一精神,话就多了,冲着一言不发的农妇说道:“大姐,村子里有郎中吧?这姑娘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说晕就晕过去了。我背着她赶了一整夜的路,再也走不动了。我得找个大夫治好她,让她醒了自己走……对了,大姐,那个关西离这里不远吧?”
农妇接过空碗,细婉地说着:“关西说远也不远,只是隔了几座山。这位小哥如要赶平路的话,绕山走要两天。直接走山路就近些,只是山路不好走,这几年盘山官道又多是野草荆棘。”
“不碍事。”徐士冉摆摆手:“我走惯了山路。”
他若无其事地说完,看了眼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莫莫,又感到为难,说道:“大姐,村里有郎中吗?”
农妇无意再留客,她摇摇头:“没有。山里人小病自己瞧。要是大病,得走好几里路到山外的小镇上请。我看这位姑娘病得不轻,要不这样,你背着这姑娘翻过这座山,等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再打听打听。”
徐士冉歇了口气,讨了件半旧的衣裳换掉甲胄,重新背起莫莫,顶着正午的太阳向山外走去。
路途比他想象的要险得多,山里的涓涓细流润了丝柔纤草,也孕育了荆棘刺丛,几枚尖锐的草刺狡猾地钉入他走得发烫的脚底板,疼得他直叫唤。背上垂下两条纤细的胳膊,无力地晃来荡去,徐士冉的心情也一点点地沉重起来。他谨慎地擦过布满野棘的灌丛,情绪低迷之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只说家在关西,具体在哪里呢?关西那么大。
阳光照得树梢泛白,一只野鸟扑棱着转过枝头,消失在远天。管不了那么多了。徐士冉挥去迷住眼睛的汗水,竭力眺望山的另一端。空山腾起云雾,云朵踩着轻盈的脚步来回奔走,山风牵着它们绕过峰岭,云散雾尽时,碧绿丛中现出个踽踽独行的蓝色影子。
老药农背着个荆筐,一面极其捻熟地选拨着生长在石缝里的草药,除去泥土根须和无用的茎叶,甩手扔到背后的筐里。长年的深山采药生涯已让他不习惯开口与人打招呼,他有些木讷地盯了会儿眼前的小伙子和他背上的姑娘,把把小锄继续拨弄着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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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