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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结婚後,来日本度蜜月好不好?」他抱她坐上轮椅,推著她走出病房。
「好啊!」她点头。
他笑得更开心了。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注意著她的神情和路面景况。
严锣告诉过他,轮椅坐起来其实一点也不舒服,所以推轮椅的人要非常小心,尽量维持在一定的速度内,千万别时缓时急、很难受的。
还有,路面的起伏、坑洞也会震荡到坐轮椅的人,可能的话,最好都选择平缓的路面走,免得震坏坐的人。
伊悔把这些重点一一记下,随时不忘提醒自己小心注意。
也因此,当他们走出医院,几个同院病人过来打招呼时,伊悔是专心推轮椅到完全不知外界发生何事。
「恭喜你出院啊!齐小姐。」某个病人这么说。
「谢谢。」齐珞薰颔首道谢,在日本待了几个月,基础日语他们大概都听得懂了。
「伊先生、齐小姐,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另一个病人这么说。
齐珞薰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伊悔却只顾著注意路况,半声招呼也没回。他埋头推著她,一直一直往前走。
当然,他也不会听到另一记惊诧声。「呃,他们要结婚?」
「是啊!伊先生千里迢迢从台湾来到日本找齐小姐,就是为了向她求亲,现在她平安无事了,他们当然要结婚喽!」
「但她断了一条腿耶!」
「人家伊先生又不在乎。」
「真是个多情的好男人。」
「只不知道可以维持多久。」
「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嘛!伊先生年少英俊,要什么女人没有?现在他是喜欢齐小姐,但他还这么年轻,多的是机会认识更好的女人,谁能保证他不会变心?」
「说得也是。」
「齐小姐真可怜。」
她可怜吗?听著那越来越远的讨论,齐珞薰一张原本红艳似樱的娇颜倏忽变得苍白。
* * *
伊悔一直没发现齐珞薰的异常,直到{奇书手机电子书}他们坐上飞机。
她就坐在他身边,一路上半声不吭,他还是毫无所觉。
空中小姐过来询问他们的主菜是要鱼还是肉?
他替两人都点了鱼。本来他是不爱吃鱼的,挑鱼刺麻烦死了。
但听说她一直是喜爱海鲜胜於肉类,於是,他也养成了吃鱼的习惯。
午餐一送上来,他立刻帮她把鱼刺挑出来,这些工作原本都是她在做的,因为知道他怕麻烦,要让他吃鱼,只有帮他将麻烦解决了。
如今,他们的角色彻底掉换过来。
她看著他以不甚熟练的动作将鱼刺一一挑出,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
「不悔,你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可怜我吗?」她很不安。
他抬头,愣了一下。「你说谁可怜?」
「我啊!」纤手忍不住摸向自己的断腿,她的神色变得冷漠。
「你哪里可怜了?」他不懂。
「因为……」到现在,她还是无法面对少了一条腿的事实。尽管,那已不可改变。
他定定地看著她,仔细观察,发现她下意识摸腿的行为。「如果你是说腿的事,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可怜的,你还活著不是吗?」
「但我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跑、没办法跳了。」在此之前,她甚至是齐家最有天分的武者。
「我这一生也永远没办法去海边晒太阳啊!」他指著自己的湛蓝眼眸,和那一身永远也晒不黑的雪白肌肤。「听说夏天去海边游泳、晒太阳是人生一大乐事,可我活了这么大,从来没去过。」
白化症患者另外有个好听的名字——月亮的小孩。
可这也代表,他终其一生都与阳光无缘。
她想起高中时代,大夥儿起哄闹著叫他「白雪公主」,後来又改成「白雪王子」。绰号的起源纯粹只是好玩,谁也不曾想到,这对他是多大的伤害?
「不悔……」她满腹愧疚。
「干么?」他失笑。「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请你别随便可怜我。」
她呆了半晌,双手掩住脸,轻轻地哭了起来。
「珞薰!」他有些慌了手脚。「你怎么突然哭了?」
她没说话,继续哭。
「珞薰,我……你……」他快被她的眼泪给吓死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沿著指缝滑落衣襟。
他急跳起来。「我去拧条湿巾给你。」其实他更想去请教严锣,女孩子莫名其妙哭了,该如何处理?
但严锣与其余齐家人早在三天前就回台湾了,现在整个飞机上,没半个熟人可以给他解答;他慌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个不停。
几分钟後,他拧来湿巾让她擦眼泪。
老天保佑,她已经不再哭了。
「对不起,不悔。」她突然跟他道歉。
他又是一头雾水。「你……觉得怎么样?」总不会那次意外还留有後遗症吧?他很担心。
「我一直没为你著想过……」她激动得全身发抖。
「啊?」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他完全搞不清楚。
「我一定会努力振作,做一个不会丢你脸的妻子。」
「有这么严重吗?」
「请你相信我。」她忽地捉紧他的手。
「噢,好。」他除了点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深吸口气,挺起胸膛。「等著瞧好了,我绝对不会轻易被击倒。」她才不怕流言,一点也不怕。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兴奋,他还是努力给她拍手鼓掌。
片刻後。「那现在可以吃饭了吧?」他问。
她瞠他一眼。「不悔,我这么努力,你一点也不感动吗?」
要感动什么?他实在满腹疑云,但基於艺术家灵敏的天性,他也知道这时候摇头,稳死无疑。
因此,他拚命地点头。「感动,当然感动啦!」
「那你没有一点表示吗?」
真的是祖宗有灵,他脑海里倏忽闪过严锣的叮嘱——女人常会心情不稳,这时候千万不能对她们发脾气,也不能摆出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她们会嫌你不懂情趣。
此时,最好的应变方法是,抱抱她们、亲吻她们、再说一句「我爱你」,保证一切OK。
虽然以前他从不是个好学生,但现在,为了照顾齐珞薰,他可是把严锣的话当圣旨在拜了。
「我爱你,珞薰。」倾过身子,他轻吻上她的红唇,果然瞧见她娇瞠的花颜瞬间变得火红,羞怯怯宛若一株迎风初绽的桃花,美丽不可方物。
他瞧得呆了,不免有点後悔当年没仔细听严锣教课,如果他认真一些,现在就不会这么发疯了,真想再回去读一次高中。这是伊悔此刻心里的想法。
* * *
齐珞薰虽对自己说过,要努力奋斗,做一个配得上伊悔的新娘。
可当他们的婚礼现场涌进十来名媒体记者,争相访问台湾目前最出名的人偶师时,她还是小小退却了一下。
「怎么了?」相较於她的怯懦,伊悔表现得落落大方,十足是名家的风范。
她摇头,唇白了、脸也白了。
他轻笑地牵起她的手,细吻印上她的颊。
她吓得张大了嘴。他居然在众人面前干这种事,真是羞死人了。
他呵呵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刷过她微张的唇。
她错愕地撇开头,整张脸都红了。
「好耶!」闹新婚夫妻亲热似乎是中国人一贯的习俗;满礼堂的人拚命地拍手叫好。「再来一次。」
「你们……」齐珞薰呆得说不出话来。
伊悔却似心情极好,有求必应。
他捧起她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上她的唇。
她再也无法反应了,只能怔愣地望著他,那沐浴在镁光灯下的身影是如此灿烂、光彩,彻底征服了所有人的心。
一吻完毕,他骄傲地将她拥进怀里。
她螓首埋在他胸膛,躲著众人的目光,无限的幸福溢满心头,直到——一名记者问了如下的问题——「恭喜伊先生和齐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听说这场婚礼,伊先生的家人非常反对是真的吗?」
齐珞薰愣了一下,在人家的婚礼上问这种问题,不会太过分吗?
但伊悔却很爽快地点了个头。
「是的。」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令尊是反对你娶一个残废的女子为妻吧?」记者问。
齐珞薰瞬间白了脸。
伊悔只是加紧拥抱她的力道,脸上扬著幸福的笑。
「爸爸的想法与我无关,我的婚礼我自己作主。这辈子,我只认定珞薰是相伴我一生的家人,我爱她。」其实那日,他打电话通知父亲他要结婚时,父亲提醒他,谣言的恐怖不是他所能想像,他最好考虑清楚,以免日後悔恨莫及。而他说,他不怕,父亲笑他年少无知,但他确信自己拥有绝大的勇气——她;足可面对一切磨难。
他话语像春风扫过,齐珞薰心中的阴霾尽散,忍不住红了脸。
「伊先生真是个多情负责的男人。那请问,日後,你们有生孩子的计划吗?」记者续问。
「我希望有许多家人,所以我想要有孩子。」伊悔说。
「那伊太太呢?」记者将麦克风转向齐珞薰。
她颔首。「我也喜欢孩子。」
「可是伊太太这种情况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办法抚养小孩吗?」记者道。
齐珞薰又呆了。这些记者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专问这种没脑子的问题?她忍不住有些不开心。
伊悔皱起眉头。「谁告诉你珞薰自顾不暇的?」
「她少了一条腿……虽然那是一场可怕的意外,我们也很同情她,但她残废是不争的事实。一个少了一条腿的女人,有很多事情无法自己处理吧?这样还要生养小孩,不是太不智了?」
「珞薰没有什么事是无法自己做的。」伊悔沈下声音。
「她这样还能自己洗澡、煮饭、整理家务?」
「为什么不行?她不仅会煮饭、洗衣,她还会修理水龙头、马桶和倾斜的桌椅呢!虽然我娶她不是为了这些事,但珞薰本来就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这是个事实,不管是在意外发生前、还是发生後,它永远不会改变。」伊悔眼睛的颜色倏忽变得深邃而沈郁。
齐珞薰知道记者那番自以为是的话惹他想起童年时,那段母丧、父逃避的过去,错误的观念惹来的流言蜚语足可害死人。
另一名记者惊呼。「原来伊太太这么勇敢?真是残而不废的典范。」
伊悔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们知不知道『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不要随便把同情、可怜、莫名的夸赞挂在嘴边,也许你们自认没有恶意,可知,那些话听在当事人耳里是什么滋味?我太太不是什么残而不废的典范,她本来就没废过,她只是少了一条腿,她跟所有人都一样,没有差别。」
一票记者被他这番话说得赤红了脸。
另一头,某人正坐在电视机前,专心地观看伊悔和齐珞薰婚礼的实况转播。
他本来是一个人看的,他也只想一个人看,但他的家人不放过他,坚持一起观赏,并发出各式各样的评论。
「你看看,他态度居然这么嚣张,真是气死人了。」
「你养的好儿子,从出生起就给我们丢脸还下够,现在还去娶一个跛子,简直把我们伊家的脸皮扔在地上踩了。」
「哥,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那个女人分明是看中他的钱。」
「我绝不承认那种女人是我们伊家的媳妇。」
二、三十坪的公寓里,伊家爷爷、奶奶、姑姑七嘴八舌吵得下可开交。
随著众人的骂声渐大,伊靖染的眉头越皱越紧。
半小时後,他终於忍不祝「你们够了没有?」
当年,他老婆生孩子时也是如此,全家人一起跳起来骂他老婆不贞。
那时,他年轻气盛,不……该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