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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卡转移话题:“你下午逛到哪里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我眼珠一转:“电话没电了。啊呀,你猜我在你公司附近看到一家什么店一个什么人?”
舒卡沉思一会:“就新开了一家望远镜店,我中午还去看过,不知道是谁买了一个15CM的萤石油浸折射式天文望远镜,太完美了。”
我拍手大笑:“那个人我们都认识。”
舒卡微微一怔,脱口而出:“张明远?”
我也一怔,忍不住嘻嘻笑:“可不是他?”
舒卡见我笑得鬼祟,脸微微一红,笑:“我们都认识的,喜欢观星的,除了他还有谁?”
除了他还有谁,坦荡明亮,疏阔爽朗。
二十(1)
二十
我父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参加完会议,在整理相关文件合同。颜尉已经回来一周多,但是因为筹备婚礼,公司的事暂时不再过问,也不太来公司,如她所言,除了少量的工作,我有了大把时间看书。这次会议公司四大股东全都到齐,为的是曹圣即将带回来的那批机器。
这批机器属于中德合资,核心动力部分由德国进口,曹圣对之相当满意,但是价格也相当令人不满意。公司另外一个股东许剑雄认为没有必要,买国产的机器还可以抵免,但曹圣坚持。如果按表决的话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但是问题在于,这家公司不是那种大型的公司完全按表决,上层之间微妙的平衡来得比较脆弱。
我听他们的讨论听得有点头晕,完毕之后一边整理一边还在想,我父的电话就有点不合时宜。江潮和颜尉还没有走,见我皱着眉头,他关切地看了我一眼。
我爸的语气有点陪小心的意思,他说骆家谦搬了家,继母要给骆家谦暖新居,叫我一起过去吃饭。然后我爸解释说本来早就想叫吃饭的,但是因为骆家谦看房子搬家的事继母一直都很忙。我知道是因为上次在机场的事,连忙说知道了,我一定准时到。爸又问我最近公司忙不忙,我说不忙,最近挺空的。
闲聊了几句挂了电话之后,颜尉已经走了,江潮已经看完我整理的材料和写下的不解的问题,于是轻声解释给我听,我细细听完,那点头晕的感觉才消失了。
这阵子颜尉不上班,江潮又一直是销售的主事,我其实是跟他做事多一些。他知道我的习惯,我在做事的时候遇到不理解不明白的问题通常不会当场提问,而是记录下来,事后再去求解,所以他有时会不等我提问就自行看记录本,有时会提点我用更好的记录方式,我记下的问题通常极简单几个字,他都能看明白,并且清晰明确地给出答案。
我问江潮:“机器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吧?”
江潮微微有些叹息:“其实阿许的想法也是对的,公司现在的资金周转并不是这么宽裕,尤其是刚接了日本这个单子。而且曹圣一向对机器有种痴爱,他没有要全德国进口的已经很好了,以前读书的时候……”他笑着摇摇头。
我吃惊:“你不支持曹圣啊?”
江潮笑着低头看我:“怎么会。曹圣是读机械的,他当然比我更了解对机器的要求,不过要说服阿许,还是得做出别的让步。”
任何一个地方,做事,绝对不会是仅仅做事这么简单。
他摸了摸我的头:“好好看书吧。还有,海宁,别怪你爸爸,那天在机场,我看他也很难受。”
我低声说:“我没怪他。”
他轻声说:“可是你难过。海宁,我要你不怪他、别难过,是希望你让自己开心些。”
别人所做的事,如果让你不开心,你就把它看成芥子般小,这样,你会比较快乐。
这是江潮以前说过的话。
他是这样说的,他也是这样做的。
所以我高高兴兴地去了骆家谦的新居。那是在二十八层的顶层,大小和江潮家差不多,可是啊可是,他家有一个巨大的露台,足足有八十平米,延伸进客厅,靠近厨房的一边做了一个近二十平的阳光屋,摆着一张餐桌。虽然是傍晚,阳光仍然有些许,非常的明亮舒服。
阮解语兴奋地对我说,白天的时候阳光洒进来,漂亮得不得了。继母笑着补充:就是露台太空旷,需要摆些花花草草才象样,不过家谦说让它空着。
我凑趣地问,怎么好象才回来没多久,就买了这么好的房子还装修好可以搬?
继母笑:看了两天就决定了,是精装修,不过家具还没买全呢。她说完就走回厨房去,正炖着汤,很香。
我爸和骆家谦出去买东西了,我和阮解语站在露台看背面的夕阳,春天的风到了傍晚仍然温和,微红的阳光和晚霞衬在天际,被阳光屋的顶反射着,说不出的好看。
直到天色开始暗下来,我们才进屋,逛了一圈,果然家具不全,书房的家具倒是买好了,简简单单,整排的书柜,巨大的两张书桌拼在一起,只其中一张书桌一角摆了电脑和简单器物,看得出来跟舒卡一样需要画图用的。阮解语看着书柜里的书:好多都是哥哥从美国托运回来的,前两天才到的呢。我凑近看了几眼,全是专业书,英语。她也看了看我,做个鬼脸,两人笑。
阮解语忽然拿起一个东西笑:“咦,这是什么?奶瓶?”
我忙好奇地看她手里,果然象是奶瓶,不过是玻璃的,矮矮圆圆,很遥远的熟悉陌生感,我皱着眉想了半天,叫起来:“是酸奶瓶!”阮解语这时也叫起来:“可不是!很早以前我们喝的酸奶就是这种瓶子装的,那个可好喝了!现在早都没有了。”
骆家谦珍藏着个酸奶瓶干吗?我记得阮解语是从书柜顶层拿出来的,我接过来,沉甸甸的,很光滑很干净,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时听到爸和骆家谦回来,继母在问:“什么东西一个大箱子?”我随手把瓶子往书桌上一搁和阮解语出去看,没搁稳,瓶子骨碌碌地从空旷的书桌上滚起来,迅速往地板上掉,等到听到瓶子落地的声音,跑回去拣起来一看,已经磕破了一个口子。
骆家谦进来倒没说什么,放好箱子,接过瓶子看了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神色很奇怪,就把瓶子放归原处。我爸早对我笑起来:“海宁来看,你最喜欢的。”
果然是我喜欢的,加拿大冰酒,整整一大箱。我不大会喝酒,但自从小时候在继母家喝过这个之后,就一直很喜欢,可惜太贵。
我叹口气:“我最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搬到我家去的。”
骆家谦弯腰拆箱子,低头笑着说:“呃,你可以过来喝。”
我白他一眼,什么人哪这是。爸爸在一边笑,看看我又看看骆家谦。
二十(2)
阮解语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说:“开饭啦。”
骆家谦拎着两瓶酒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笑着往阳光房走。
天虽然暗了,可是映在露台上空的月亮很圆很亮,餐桌上方的灯也很明亮,玻璃阳光房内外两相映衬,美得不象人间。
一桌子好菜,继母的手艺一直不错,这次为了久别的侄儿暖新居,样样都是亲手卤煮亲手炒制,落足了心思,下足了功夫。
茄子豆腐钵、柴鸡墨鱼汤、葱姜炒羔蟹、粉蒸排骨、蒜茸香辣爆虾球、香煎鸭胸……配上冰酒,不能不说是美味。
我左边是爸爸,右边是骆家谦,骆家谦只顾着和边上的阮解语说话还有回答他姑姑的问题,我则和爸爸时而说几句话,多半只是听他们说。爸爸看着我的眼里还是有些歉疚,我冲着他笑,亲昵地把头靠靠他的肩膀,夹了块他喜欢的卤大肠给他:“少吃点哦。“
爸爸笑着伸手拍拍我的脑袋:“管到我头上来了。”
继母接过话头:“海宁可没说错,大肠虽然你喜欢吃,也要少吃点。”
爸连忙举手表示投降:“行,行,我知道了。”
大家都笑起来,继母笑着说:“不是要管你,身体要紧。”
笑声中阮解语问骆家谦:“对了哥哥,刚才在你书房看到一个酸奶瓶,你干吗藏着它?”
我也觉得奇怪,转头看看他,他只饮酒,笑而不答。
我一本正经:“是呀骆家谦,你干吗藏着它?好老的老古董了,你是不是觉得以后会升值呢?”
爸爸和继母都不懂我们在说什么,阮解语看着我噗一声笑出来,骆家谦笑着看我一眼,忽然说:“这是你的东西。”
我一愕,阮解语也一怔,好奇地问:“怎么是……”她突然收声,转而说:“哥,你以后还是回家去吃饭的吧?”继母马上接着问:“家谦又不会做菜,当然饭还是在我们那吃,对吧?”
我很想追问:什么这是我的东西?怎么会是我的东西?胡说什么呢你。可是我爸开始问我工作的事,继母又对着骆家谦嘱咐个不停,于是只好闭嘴。
直到晚饭结束,我一个人站在露台上贪看风景时,骆家谦才解答了我的疑惑。
他是这样说的:“辛海宁,那个酸奶瓶,是你让我帮你藏着的。”
喝过点酒的脸上吹来的春风这样凉而舒服,银白月亮这样圆而大地挂在头顶,细碎星星闪闪烁烁,对过阳光屋和客厅的灯光透过玻璃十分温暖,骆家谦站在我身边轻声说:“那年我们去桂林,后来去了南宁,在街角一侧,发现有家店居然还有这种老式的玻璃瓶装酸奶,味道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你一口气喝了两瓶,那是要站在那里喝完了再把瓶子还给人家的,可是你那时候多淘气,说哪儿都见不着这个了,一定要偷一个留纪念,偷偷把酸奶瓶藏在我兜里,说等回家再还给你。然后你就大摇大摆地从店主面前走了。”
他慢慢地轻轻地说,我慢慢地想起来,张口结舌:“啊,你……我早就忘了,只是一时好玩嘛,你怎么还藏着它?”
他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你脾气这么坏,我要是把它扔了,你问我要的时候怎么办?”
我呆住,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映着点点星光月光,深深的。我想看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在嘲笑我,可是不是。他那样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半点笑意都没有。
我慌忙地转过头,说:“其实吧,后来我去过云南大理,那里原来满大街都是这种酸奶瓶,不过装的是牦牛酸奶,味道也挺好的,就是不太一样。”
骆家谦轻声说:“怎么会一样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看哪里好,看看天,看看地,然后趴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看着楼下地面,二十八层太高了,看了一会儿就眼晕,只好后退一步。骆家谦仍然站在我边上,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我。
我只好咧开嘴也看他一眼,胡乱说:“难怪我刚才把它磕破了你也没生气,原来是我的东西。”
他慢吞吞地说:“你打破过我的东西,可是我也并没有生气。”
是,高中的时候,他嫌我说话多踢我椅子,我心虚可是不服气,有次很故意地用尽全身力气把椅子往后一靠,成功地把他桌上所有东西推倒在地,其中包括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表,那只表面碎成两半的手表据说他父亲从国外买来的生日礼物。
他生气了吗?不记得,只是记得我很怕他揍我,请了两天病假。后来去上课的时候,他倒是若无其事的,我当然也就装作若无其事了。
我叹口气:“骆家谦你真小气,什么都记着呢。”
他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说:“是啊,你很大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