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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瞧不见,不是故意的。”
她小心掸掉衣角的印子,爬出桌底。“这是我娘用她最好的衣服改成我的大小呢。”他瞪着那件一眼看去就知是旧衣的蓝色棉衫,实在看不出好在哪里。
“八爷,要不要我帮你把绷带拿下?”
“不要!”他直觉喊道,随即勉强压下声调,说道:“我自己洗脸。我饿了,你去给我弄早饭来。”
“哦。真的要洗唷。我去煮饭,煮很多很多的饭,让你胖起来。”她摸摸他瘦到可以见骨的手臂。“要吃多一点。”
他直觉避开,微恼道:“去煮去煮!少在这里偷懒。”
“我才没偷懒呢!”她喃喃说道,将毛巾拧干递给他。他不情愿地接过,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回床上。她端起水盆走出门外,泪水才从酸涩的圆眼里掉下来。
“不哭、不哭。”她揉揉眼睛,走过荒废的庭院,忽然停下来,望着拱门半晌,才小声问道:“是不是有人?”
蝴蝶拱门后出现先前遇见的大武。他的双眸微带惊诧的,微笑道:“小姑娘耳力真好。”
“你站在那里不累吗?”听她童稚的口气,似乎知道他等了许久。他心里惊讶更甚。
“小姑娘,你真厉害,竟然能让小八爷下床。他从出事以后,就没再下过床了,也许大爷买下你,是正确的选择。”初时,他地无法理解聂大带回她的用意,而后渐渐了解,有时候同年龄的同伴反而能互相热络起来。
“哦。”
“方才我把小八爷搬进桃花阁的事说给四爷听了。四节想请你过去聊聊,你跟我来吧。”
“可是,我还要煮饭给八爷吃呢。”
“不打紧,我请厨子多备一份,待会儿你们聊完,你直接送给小八爷用,好不好?”他哄道。不用做事,当然好。她点点头,见他伸出手来接过水盆,她也不推辞。
大武面带微笑的,在接过水盆之时,忽然伸手摸她锁骨,再往下轻摸。她骇了一跳,连退数步,踢到石头往后跌,他赶紧抓住她的肩,说道:“你的眼力也很好。”
“你……你偷摸我!”她又羞又气。
他连忙双手敛后,退开几步。“不是偷摸,我只是摸摸你的骨头,方才失礼了,小姑娘。我不再碰你,你跟着我去见四爷吧。”
她认命地跟着他往养心楼走,小声咕哝道:“我爹说有些老头儿喜欢摸小孩儿的身体,不知道跟摸骨头差在哪里。”
大武闻言,满脸通红,当作没听见,只说道:“你的身骨极好,听力眼力皆在一般人之上,你若不是小八爷的丫头,倒适合去学武。”
第二章
三个月后──
她观察很久了。有一名青年在打转,不停地在桃花阁附近绕着圈圈,走着重复的路。
来桃花阁的人其实很少,四爷不能吹风,始终待在养心楼,而她学武都到养心楼附近,桃花阁除了她,只有那个自称最近刚恢复视力的八爷。
其实她不太相信八爷的视力刚恢复,每次他踹了她之后,基于报仇心态,她会往他从床到书桌的路上放凳子让他跌倒,每回必失败。
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他到底是何时恢复眼力的……回过心神,忍不住失笑,这里又不是迷宫,怎么笨青年又要走错路了?她撩起小裙跳下桃树,在青年拐进另一条先前走过的碎石路子前,用童声大喊道:“这位公子,你在找人吗?”
青年闻言惊喜,转过身面对她。“哎,总算有人了!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桃花阁在哪儿?”
“你上桃花阁找谁?那儿只有八爷在呢。”
“我就是要找你嘴里的八爷,小姑娘带路,可好?”
青年话才说完,不远传来咆哮声,她皱起眉,向他说道:“你用跑的跟我来吧,不然迟了,我又要被骂。”
“咻”地一下,她不见了。
“不会吧,大白天我是见了幽鬼吗?”青年喃喃道,听见咆哮又起,他赶紧循声而去。
“死丫头、贱丫头!我叫你几声了,你不来,在偷懒啊!”聂渊玄站在窗前咒骂道。
“我没偷懒,我在跟大武哥哥学武!”
“学什么武?你是我的丫头,学武好来打我吗?”他没好气地说,见她满头都是汗,恼她不将注意力移向他,反而三天两头上养心楼练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她在储备将来实力的同时,他只能永远待在灰黯的角落里。
“我才不会打八爷呢!”
他瞪着她心虚的脸,咬牙道:“你在口是心非了,死丫头!”
她的眼珠轻轻往右飘一下,摆明就是他猜中她的心思。胸口闷火一升,他扬起手掌要打她,她立刻往后跃开。
“你这死丫头,懂得避我了!你以为你避开,我就打不着你了?”
“反正八爷从不出门外一步,打不着我的。”
“你你你……你存心气死我!”她愈来愈大胆,仗着他不愿出房门、仗着她身有基础功,就这样欺凌他!他已经是没有用的人,连这个死丫头都不肯听他的话──
“八爷,天这么热,还得热上几个月,你的脸老缠着白布,很热很热的,会生病……”
“住口、住口、住口!”他气极,随手从桌上拿了本书丢她。“你这个贱丫头!以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看你的主子有多丑,好嘲笑我吗?我是很丑,丑得像鬼,但你永远也不会看见我的脸!”
“才不呢!”她上前一步,用童音笑道:“我最喜欢丑人了。”她将打结的心裙解开,掸出里头数朵桃花瓣。
“搞什么你!”他叫道,直觉挡住在他周遭飞舞的桃花。桃花香气扑鼻,好几瓣落在他的身上,他又气又恼地挥开,吼道:“你是存心来气我的吗?”美之物人人爱,尤其桃花阁里的桃花盛开时极为娇艳,她是故意提醒他这种丑颜永远也无法与桃花相比的吗?
“八爷足不出门,连晒阳都只肯缩在窗内,桃花开了,你在窗内瞧不到,所以我摘来让八爷看看。”童音软软娇娇的,发出来的笑声就像是……含苞的小桃花,不像他,又粗又哑像磨过的石子,他心里一怒,发狠说道:“你一定是在嘲笑我!”
顺手拿起镇石要掷她,忽见拱门前站着一名青年,青年好眼熟,眼熟到──
“二哥!”
“渊玄,你的脾气愈来愈坏了。”
在见到手足的狂喜褪了之后,聂渊玄撇开脸,重哼道:“没有方向感的二哥千里迢迢来见我,是花了多少时间呢?”
聂二轻笑。
“渊玄,你真了解我。原本我预估行程,两个月前就该到,不料中途走错路了,一路走向贵州去了。”揉揉练央的头。“小姑娘,你去玩,我跟你八爷聊聊。”
“哦,好。”将手里最后一朵桃花塞进他的手里,便跑到院里去了。
“这个死丫头!”他丢到地上,用力踩。“谁准她去玩了?她是我的奴才,我要她往东,她就得往东……哎呀,二哥你做什么?痛啊痛啊我痛死啦!”整个身子被二哥用蛮力抱住,头顶被狠狠地揉了好几圈。
“你好像瘦了呢,渊玄。”又怜爱万分地揉搓着他的头盖,才走进屋内。
聂渊玄恨恨瞪着地上被揉掉的头发。
“过来,让二哥瞧瞧你。”
“反正我是没有用的人了,二哥来干什么?来看好戏吗?”他恼怒道。
“你这小孩,真不讨人喜欢。”
“二哥浑身都是硫磺味,离乡背井去玩那些怪东西,还回来干什么……啊啊,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二哥,放开我,不要欺负我啊,我已经够可怜了!”他惨叫,几乎可以听见全身骨头咯咯作响的恐怖声音。
聂二放开他扭曲的身体,笑道:“这不是欺负,是我对你的疼爱表示。”
他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喘气道:“疼爱?二哥你怎么就不去抱四哥呢!”差点把他的骨头给压碎了,他是病人啊,二哥到底懂不懂!
“你四哥身子太差,我怕抱碎他,不过呢,大武代替你四哥让我抱了,你要不要让你嘴里的死丫头给我抱一抱?”聂二的视线落在正在院里练功的练央身上。聂渊玄顿时寒毛直竖,幻想两个男人抱在一块的亲热模样,用力咽了咽口水。
“二哥,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是病人,一点也没心情听你玩笑话!”
“我像在开玩笑吗?哎,小姑娘的底子开始成形了……招式像大武,是大武传授的吗?”
聂渊玄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恼道:“该死的大武,若不是仗着四哥同意,我早就阻止这死丫头学武,学什么武?以前我打她,她连躲也不会,现在我要打,她倒是会躲了!”
“你打女娃儿?”聂二转过脸望他,似有不赞同之意。
“不……不行吗?反正她是买来的!买来的就该逆来顺受,就算我打死她,也不会有人吭一声!”
“渊玄,你变了。以往,虽然你骄纵,但你从不打下人、不欺良民,而现在你开始会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儿。你才十岁啊、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自毁前程的。”
“我还会有什么前程!”聂渊玄怒叫道,往后方斜退一步,瞪着聂二说道:“反正六哥的师父圆寂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再复我容貌,我已经没有将来了,为什么我不能让旁人跟我一样!二哥,你嘴里说疼我,但你们心里都一样,同样的两块玉,当其中一个碎了,没有用了,你们的心全会偏向另一块!那还要我干什么?还来看我做什么!”
聂二皱起眉头,说道:“别靠我的右边说话,我听不清楚。”
聂渊玄疑惑道:“二哥你──”
聂二干脆将他的身子拎到左边来。“要说话,站在我左边,别让我费神去聆听,再费神,你二哥迟早双耳会听不见。”
“二哥,你的耳朵?”
“耳朵还在,右耳却失聪了。”见聂渊玄难以置信,他又用力抱住渊玄的瘦弱身子。“你这小鬼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我耳力不行,还会为我担心。”
“怎么……怎么不会担心呢,二哥你的方向感已是奇差了,耳朵再听不见,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处?”他恍惚地脱口说道,没有挣扎,反而直勾勾地望着二哥的耳朵。
二哥的耳形此女人还细致漂亮,耳垂厚实,有点尖尖的,常听大哥笑二哥全身最易惹人爱怜的就是这一对美耳,如今却再也听不见声音,难怪方才总觉二哥的声量较之以往大了些。
“二哥跟我是一样的……”他喃喃道,同伴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得亲近几分。
“啐!谁跟你一样。你二哥我可是有远大志向的呢。”
“二哥,你右耳都听不见了,还能有什么大志向?只能等死而已。”
聂二眯起眼,手指啪啪作响。“你老在扯我后腿,是不是哪里看不惯我啊,渊玄,我很乐意让你在我怀里感受到我们的兄弟之情。”聂渊玄一想起他可怕的地狱式抱法,立刻摇着头。
“不要、不要,我没扯二哥的后腿,我只是……只是关心,对啊,我是关心二哥以后万一连左耳也听不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我姓聂啊,渊玄,两只耳朵听不见,我还有第三只耳朵啊。”他取笑说道。
见渊玄不信,他正色说道:“好吧,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再也听不见这世间的任何声音,对于那一天的到来,你二哥是有点害怕,但是我还有其它事要做,我可不想要随时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