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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头晕了……”她顺理成章地窝进他的怀里,脸埋在他的衣襟里扮个鬼脸。果然真不出她所料,连他的双眼失明也是假的。
“头晕?怎么会呢?”他急道。
“我想……我想好像是发作了,我是练武人,封穴过久会成疾,不碍事的,让我休息一下就好……”是这样的吗?老九没有告诉他啊!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正要开口告知一切,她又虚弱地打断──“我想休息一下就好,你让我靠着,好不好?”
“好好,你先休息吧。”他将她抱进凉亭遮阳,四处探望都没个人在场。不要他们打扰他俩,他们还真是听话。耦臂紧紧抱住他的腰际,低低呻吟。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既忧心又紧张,浑然不觉藏在衣襟里的脸在偷笑。如果她没有料错,这是他的求爱,而且是头一遭。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他当真找了琴来,不嫌丢脸地用他的声音来求爱。说不高兴是骗人的,十年累积的爱与怨气让她又想笑又想哭。
求爱呢,不管他究竟是如何醒悟的,但总算,她心爱的男人终于鼓起勇气拐弯抹角地向她示爱了──让她,再装点傻吧。
“水……水来了。”青年在澡盆内灌满热水之后,迟疑了下。“真……真的要沐浴?其实……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解开练子,让你独自去梳洗,不必当着他的面……”
“万万不可啊,练央!”聂渊玄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摸索,她立刻握住。
“我在这里呢,你放心,哪儿也不去。”她温笑道。
“那就好,我怕你一离开……若出了什么差池,我相救不及。”聂渊玄吞吞吐吐道。青年见他愈来愈纯熟的演技,只得暗恼退下。退下之前明知外头无人敢偷窥,但仍将屏风挡在门口,再抓起数件长衫悬在屏风上头,连个倩影也不愿让外头人瞧见。
练央见状,仔细测他走路的身法,随即笑道:“多谢小兄弟,君练央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对我的恩仇,我──”她笑得阴森。“绝不会忘。”
青年正要关上门,闻言倏然一惊,望向她狡黠的凤眼,暗叫不妙,连忙阖上门,奔出院外。
“怎么啦?瞧你紧张的?”背生瘤的老头儿在庭院外等着,想要知道自己崇拜兼怨恨的师父究竟会不会被吃了。唉,真是有点舍不得,偏偏对方又是聂八。
“快走,迟了就来不及啦!”
“什么意思?”
“她发现咱们是谁了!”
“天──天啊!要报应了、要报应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逃不过她的法眼!”
老头儿差点呛了气,不管手足情,连房也不回了,黑暗之中直接冲出这座庄园。
屋内,她展颜笑道:“你可不能偷看唷。”
“这……这当然,我又瞧不见。”入了夜,她推说忍不住两天不洗澡,非要一洗,害得他满脸通红,又不得不让人生火烧水。
“是啊,幸好你瞧不见,不然毁了我清白,那可是要负责的。”她笑道。
“要毁也早在十五年前就毁了。”他喃喃道。
听见衣服滑落的声音,他坐在床上,屏风已经挡在门口,所以他俩之间并无任何的遮避物,他直觉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她的裸背,“怦怦”地猛跳了两声,气血翻涌,连忙闭上眼不敢再看。是他自讨苦吃啊,才会受到如此的折磨。
“练……练央,你……你洗快点儿。”
“哦……你是要休息了,嫌水声吵吗?”
“不,不是。”
“还是你也要洗?”
“当然不!”他粗声叫道,脑海不由自主地浮起他俩共浴的奇景,他暗骂自己的兽性,懊恼自己装什么失明。他用双手遮眼,以免克制不住偷窥的欲望。“别把我当圣人,就算我瞧不见,我也会幻想啊!”
“我以为八股师傅都是正经八百的呢。”童音忽然近了,他吓了一跳,桃花似的香味就在身边,他更不敢张眼,怕一张眼,他就完了。
“练央,别胡闹……快把衣服穿了,会着凉的!”
“着凉啊……我不怕,晚上有你的体温相伴。”银铃笑声在他面前响着,骚扰他所有敏感的知觉。“你一向严守男女之防的,如果因为慌张而需要温暖的躯体,那么过了这些天,你冷静了,应该明白男女共睡一床的下场。”
“我会负责,我要负责。”他柔声说道。
她哼一声,对他的答案尚不满意,遂说道:“你把眼睛张开,不然我就取了你的面具。”他的心脏又跳了一下,默不作声。要她亲自拿下他的面具,再次一睹他的真颜,一直他诱她做的,现在听见她要拿下,他反而紧张起来。
冰凉的细指轻触到他的脸庞边缘,彷佛知道他给了她自由选择的权利,他的面具缓缓地被卸下了。静默在彼此之间流动,蜡烛发出“啪啪”地燃烧声。他浑身紧绷,几乎难以抑止自己的恐惧,想要张开眼,却不敢,不敢张开眼又想得知她的反应。
他的脸啊,从他们分离之后,她就没有再瞧过了。时间会让人不知不觉遗忘一些东西,而她也有可能遗忘他的脸有多么可怕。他想要爱她,但必须先让她再一次地看他的脸。
嘴唇凉凉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触,有他这几日闻惯的桃花味儿……他惊诧地张开眼,瞧见她正闭眸亲吻他的唇。他直觉要退开,见她唇畔含笑,心里激动难喻,等到发觉时,他已经狠狠地抱住她。她的身子好单薄,却是他想要抱住一生一世的唯一娇躯。
“你唬我!”他低哑道,看见她穿着薄薄的罩衣。
“我唬你什么?”她无辜地眨眼,笑道:“你的眼睛能瞧见什么了吗?”
“你……”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没有失明了,枉他方才还在天人交战,差点不顾一切吃掉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你时时刻刻都注意我,如果我不分点心神在你身上,那不是很不公平吗?”她敛起笑,细细观看他的丑颜。
喉口在滚动,半晌才低问:“我很丑吗?”
“是很丑。”她承诺,也不讳言十五岁之前因为天地里只有他,所以已经不懂什么叫美、什么又是丑,只知聂渊玄就是聂渊玄,这张脸不管怎么变,都还是拥有聂渊玄的本质;后来的十年里因为拾儿讲究美感,多少被他影响,懂得欣赏美之物、懂得什么叫美丑之分。他的脸确实很丑,丑到会让小孩作恶梦,但正因这张脸皮是聂渊玄的,所以她从来没有介意过。
她露笑,轻轻抚过他的疤痕,道:“你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她没有露出惊吓的表情,他就该感激万分了。“如果你想要,我愿请六哥治我的脸……”
“为什么我想要,你才要治?你不说过,因为那场大火让你的脸变成这般,所以你走上了这条路子,这是你的选择,你从不后悔,所以你不打算恢复原貌,不是吗?”她停了一声,抱住他的腰。“我不为你作任何决定,我只要你明白,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有异议。”
“即使……我永远都是这副德性?”
她看着他穿着白衫,外头罩着黑袍,长发微些凌乱地束在身后,露出来的一双手掌是铜色的,是吃过苦的,身子也不若文人来得瘦弱。
“……”
“你说什么?”她的话含糊不清。
“没。”她笑道,别扭着不愿告诉他,其实她很喜欢他全身上下,包括容颜。
“我……我……”话梗在喉口里,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连烧疤也红通一遍,他抱紧她,将她的脸塞进自己的怀里,不让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会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孬,平日对上百学生可以侃侃而谈,对她却是吐不出一句象牙话来。
“练央……不……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他极为含蓄道。
“我可不知你在说什么呢。”
“练央,你懂的!难道真要我……我说出口吗?”
“你不说,我永远也不知道。”她柔声道。
聂渊玄不由得加重力道,紧张说道:“任何人都可以瞧着我的丑脸,因为我已经习惯,也不以为意。只有你,我是百般不愿让你瞧见我受伤的脸,即使因为这张脸,让你我有相遇的机会,我也不愿让你露出嫌恶之情。”不愿让聂六治他的脸,这也是原因之一。
当年若不是这张脸,大哥不会远地买她回来,不会有相遇的机会、不会有让他动心、不会让他走出新路子来。如果他依旧是当年放纵的天之骄子,也许现在他与聂九在南京早已闹出许多大事,而祸及聂家老小。
亲爹已经仙逝多年,他不愿多说什么,但也知道当年亲爹的教育方法彻底有错,才会养出无法无天的双胞胎。幸而命运轮转,让他失了脸皮,换来新生的机会。要丑,就让他丑下去吧,她不害怕不嫌弃,他还有什么奢求的呢?全天下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嫌弃他不配,其他的人全滚一边去吧。
没有分离,不知相思苦,如果因为旁人的闲言而放弃她,他会失去这最后的机会。
“你说过你喜欢我,是我错过机会。机会不再,只好我来制造,所以请兄弟们帮忙……我装失明,是为了重新向你表达我的心意,我用尽我的年俸,买下这座小庄园,尽力回到当年的模样,可惜桃花春天才开……”
“你伤透了我的心,倘若我不依,你又能奈我何?”她的话从他怀里含糊地传出。
他一听她有拒绝之意,咬牙说道:“你不依也不行了!”
“难道你想对我使用暴力?”她差点失笑,连忙咬住他的手臂忍笑。
他似不觉疼痛,低沉说道:“你不依,你的清白也早就被我毁了。原想当作一生的秘密,免坏你的名节,但现在……你自幼与我其睡一床也就罢了,你裸身相对,赤裸的身子已被我悉数看光,你……你的……你的胸,胸前有一颗小红痣,有点儿三角状……”
她猛然抬起脸瞪着他,白皙的脸蛋飘上秋霞。“你偷窥?”什么时候偷窥的?竟然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大胆,她还页当他是八股书呆子。
“我没有!”他的耳根也红了,想要摇手否认,又怕她从怀里溜走,只得忙道:“不能算偷窥,我是正大光明地看……”
“正大光明?胡扯,我一点印象也没。”
“练央……我从小到大,失明全是造假。”
她闻言先是一愕,不明白他为何突出此言,后来想起他小时候确实曾有过一段失明的日子……
“啊啊!”她惊叫出声,想起好几次她贪懒,直接在他屋内换衣服。
他都在场,只是当他失明,就算他瞪着她看,她也以为他是努力在屋内想看清楚……是假的,她连眨了好几次眼。
这么说来,他亲她、看她、与她共睡一床,在那么小的年纪里,就已经将她可怜委屈倒楣的清白毁得一干二净了,而他还很潇洒地一走了之?
“原谅我,练央!我……我爱你、我爱你,是我的错,不该因为自卑自怜而遗弃你!”他全身是汗,这一番告白几乎用尽了他一生所有的大胆。
她微微蹙起眉,微恼道:“你爱我,说得好容易。万一有一天,你又突然不见了呢?”
“我再也不会。”
“我不信你啊。铁练的钥匙在哪儿?”她向他伸出手。
他紧紧握住。“练央……”她微将脸撇开,说道:“我要钥匙!”
难道他终究蠃不了她冷却的心吗?僵持了一会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