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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都御史冷哼一声,双眸有抹烦躁。「就算是狐狸又如何?能告我状吗?现在哪个官员不买我帐?谁敢治我?本爵爷要是不高兴,照样再一箭射了她!」
那汉子冷汗微流,低声道:
「奴才已收买人混进殷府,见机行事,总要教大人高兴才是。」
「哦哦,都安,你真是我的心腹。不管什么事本爵爷只信赖你一人而已啊。」
那汉子恭敬垂首,不敢多言。
第六章
「半月,喝药了。」
好几次被半强迫的摇醒,有人扶起她,硬灌进药水。她从一开始的没味道到最后愈来愈苦,苦到她的舌根再也无法忍受,当最后一次,有个男人喂完她之后,她苦得辗转难眠,微微掀眼,看见满室月辉,连个路灯都没有──
恍惚一阵,她才记起来,她是在南京城,而不是在那个记忆里很遥远的家乡了。她吃力地撑坐起来,被褥滑下的同时,看见她的头发长至胸下,她到底睡了多久?
舌根苦味盘旋,下腹微疼,让她想起似乎有好几次她在半昏半醒时,有人帮她处理人生急事。
头皮微微发麻,不敢再想下去。她慢慢地下床,扶着墙有气没力地走出房间。
房外依旧陌生,院子有点破败,但房舍屋楼却是刚上了漆。
顾不得手里沾漆,她靠着墙,慢吞吞地走着,寻找疑似茅厕的地方。
走到隔壁房间的窗口,微微火光漏泄出来。
从半掩的窗口,她看见室内的摆设有些老旧,有个半裸的男人背对着她,像在洗脸,也像在擦澡。他的背部是晒过的颜色,肌理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细美而结实,她的视线移到屏风上的上衣,是灰蓝色的。
她脱口:「殷戒吗?」
话一脱口,那男子顿时一僵。
过了一会儿,这男人沉声道:
「三更半夜的,妳出来做什么?」那声音像在压抑,男子仍然连头也没有回。
她心里觉得怪,但有更急的事。「我在找茅厕……」
「妳哪来的力气走到茅厕?妳先回房,待会儿我抱妳过去。」
上个厕所也要绕来绕去的?那多麻烦。「如果你怕我看见你裸体,我不看就是了。」没力气走回去,慢慢靠向身后的柱子滑落。
许是他听见了她的虚弱,狠狠一咬牙,拿下长衫,奔出房间,及时搂住她虚软的腰,他低头一看,瞪着她的赤脚。
「我又忘了……」
「妳再忘吧,让全天下的男人都看见妳的裸脚算了!」凶归凶,还是把长衫披在她仅穿着薄衣的身上。
好像有好久的时间没有看见殷戒了,竟然产生很想念的念头,他半裸的身体暂时无法让她这个病人产生遐想,她只想仰头好好看他一眼。
这一看,她噫了一声。
「殷戒?」
他咬着牙根,忍着撇开脸的冲动,凶狠地瞪着她。
「我是!」
「原来你……就是右都御史?」
「胡扯什么妳!」
在黑暗里,她熠熠发亮的眸瞳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以前他的黑眼异样的美艳,只觉他五官之中眼部最为突出,但现在这张脸庞……精美俊秀到中性过头的地步,眼眸依旧妖美,却远远不及他阴柔妖艳的长相。
「你……上妆了?」
「上妆?」心吊了老半天,她竟然只说这两个字?他上妆?这个女人说他现在这模样只是上妆?他最可怕的秘密被她只用这两个字形容?
「完蛋了……」
凶目瞪着她,他低咆:「完蛋什么?」完蛋她曾喜欢上他这种人吗?就算她觉得后悔了,他也不允!
「我真的好急……拜托,我不想丢脸,麻烦抱我到茅厕去好不好?」
殷戒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抱起她,快步往茅厕走去。
到了茅厕,他用肩一顶门,将她放下。「我就在外头等,妳随时可以叫我。」
「等等,等等,你走二十步远等我──不不,五十步好了。」
他瞪她一眼。「我耳力没那么好。」见她又盯着他的脸看,他有点恼怒了,将门用力关上。「我就在这里!」
「在这里啊……那不是什么都听见了吗……好歹我也是个女生啊,为我留个面子吧……」
殷戒又恼又好笑。不由自主地摸上他细滑的脸,她宁愿在乎这些事也不对他的脸大惊小怪吗?
上妆?亏她想得出!
「我真讨厌上茅房……哪个混蛋诗人说在茅房里有灵感的……这么脏……」她喃喃地抱怨。
过了一会儿,听茅厕内没有声音了,殷戒才推开门,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有点红晕。
「妳别扭什么?」他不甚在意地说:「妳养伤的这段日子,吃喝拉撒睡哪样我没经手过?」
她闻言,颤抖地指着他。
他抓住她的手指,勾住她腰,一把抱她起来。
「你……你……你……」
「有什么了不起的?亏得妳这么计较。」他缓了缓,又道:「只有几次而已。有丫头在照顾妳,她不在时,自然由我接手了。」
拐回房里,放她上床。她的脸已是阵阵红光,完全不复之前的惨白。
「我想洗手……」她嗫嚅道。
「什么?」
「我在我家乡养成良好习惯,一定要洗手。」她坚持。
又是她家乡!他端来房内的洗脸盆让她洗个过瘾。
十指湿答答的,他拐了张椅子坐下,拿起干净的帕子擦起她的手。就算是擦干了,她的手心仍是有点冰凉,不像她未伤之前,成天像团火球四处跑。
他索性整个包住她的双手,抬眼看她。她细密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他早知道,只是不想这么快面对。
「你……易容吗?」她对这年头的事一知半解,了不起也只能猜是易容。
「嗯。」
「你干嘛要藏起那张脸?」虽然普通了点,但她看久了也习惯了。
自她清醒后,她的每句话一定非让他瞪着她,才能泄恨!他低骂:「现在这张脸才是我的真面目!」
她噫了一声,有点讶异。
正要开口,又听他咬牙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定妳了,容不得妳反悔!」
如果不是她伤势未愈,他的神色像是笃定直接将她推上床解决……梦里很怜惜的吻真是假的吗?
「大房、二房、三房……家妓,外加美艳丫鬟都是这么来的啊……」她喃喃。
「什么?」她又在说什么了?
这年头的男人太过自我又霸气,她不会意外,只是殷戒平日看似沉默内敛,唯独失控的两次,一是那日在城外试图霸王硬上弓;一是现在她偶然撞见了他的真面貌。她想弄清楚什么样的性子才是他的本性。
事出必有因。她微微皱着眉头,注视他过份俊美的中性脸庞。
「为什么要易容?」
「妳看不出来吗?」
「唔……怕被人认出跟右都御史有三成像?」温暖她手的大掌蓦地紧缩。
「半年多前我根本不知道有右都御史这个人,我为他改变相貌做什么?」
「不是躲人吗?那你为什么要掩饰好看的相貌?」
瞪着她的美目几乎喷出活生生的火了。「妳瞎了眼吗?打我懂事起,人人指点我,背后说我相貌令人作恶!妳曾在南京城里看过这样的相貌吗?不觉得恶心吗?」见她一时怔住,他暗暗吸口气,告诉自己,她没在第一时间逃跑就该是万幸,看着他的脸而没撇开已是够他意外了!
这么精美到像拼凑而成的脸庞……他少年时最后一次看见时,几乎干呕不止。
她怎会没有感觉?
她怎会?
「在我家乡,你这种人……跟我是完全没有交集的。」她慢吞吞地说道。才一说完,就见他又急又怒,将她轻压在床被之间。
「我不会弄疼妳,不会弄疼妳的伤口。」精美的脸庞有抹绝望,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低哑开口:「妳不须要使力,一切让我来就好。」
「等等!等等!你混蛋啊……」这猪头!连话都没听完,就变态成这样!赶紧吃痛叫道:「好痛好痛好痛……」趁他怔住,连忙翻身侧躺,避开他的魔掌。
「半月?」
「我痛死了,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只是话说得有点慢而已,有必要这么猴急地扑上来吗?」她喘了几口气,才瞪着他。「如果你对我没有怜惜,就不要碰我!我不喜欢你故意拿身体来诱惑我!我喜欢你,但绝不要建立在莫名其妙的欲望之上;就算我意乱情迷,我也不会因此多喜欢你,或者从此死心跟你!笨蛋!」
「怜惜?」
他像完全不懂这两个字。这人真是笨蛋吗?明明他抱她上厕所时,眼眸透着怜惜;明明温暖她的手时,眼里写着怜惜,他是装傻,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流露出多少对她的怜惜?
这头大猪!
「在城外,你隐藏你易容的秘密,想兽欲得逞了再说。现在我看见了你的脸,你还是想用同一招对付我,殷戒,你还有什么秘密怕我知道?」
「兽欲?」他哪来的兽欲?胸口暗自起伏一阵,他咬咬牙,忍气道:「妳什么都不知道,像真是从海外的国家来的!妳要知道,我就让妳知道,曾有一阵,皇亲贵族流行一种游戏,把民间民女视为玩物,看看谁能生出俊美的小孩……我就是这样的产物!我十岁才知道我爹是谁!十岁才知道为什么我生得异常!他呢?玩个一、两年,连我娘是谁都记不得了!」见她眸里流露讶异,却无嫌恶,他心头紧缩,仍是继续说道:「十五岁到十八岁那三年,我进了章府,却始终没有认他。妳知道我在那里做什么吗?他性喜渔色,跟那个右都御史一模一样!妳说,我在里头做什么?」
她心一跳,脸色微变。
原来他说他对他的爹一点感情也没有;原来他说他服多了催情药,已经没有效用了;原来他浑身上下透着无尽的妖媚;原来他只懂得用这种半强迫式的诱惑让她留下;原来他多讨厌他的脸;原来他不知道怜惜如何写……原来这就是他最大的秘密!
「……完蛋了……」她喃喃。
「半月!」他见她脸色果然不太对了,却不甘心、不舍得放手。
「……我完蛋了……」眼瞳慢慢映进他俊美异常的脸,彼此注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你能不能穿上衣服?」这样是有点养眼,但她还是很保守的。
他怔了怔,终于还是取来件上衣随意穿上。
「这样好多了,起码我可以专心说话了。殷戒,还记得我放纸鸢时说的话吗?现在是过去的形成,过去有好、也有坏,我好佩服你,你竟然能有现在这番成就,我佩服极了。」
「妳……当真听懂了我说什么?」
「只要你说话别这么文言文,我当然听得懂……奇怪,殷戒,我到底养了多久的伤,冬天了吗?为什么我明明穿这么多,却有点冷?」
他闻言,迟疑一下,见她没抗拒,便和衣上床,小心翼翼地搂住她,让自己的体温暖她。隔着她的衣衫,果然透着凉意。
现在根本还没有入秋啊,她的体质因为催命的箭伤改变了吗?
「老大夫说妳失血过多,等妳完全康复,身子骨一好,就不会忽冷忽热的了。」他柔声道。
「喔……殷戒,你从母姓吗?」
他应了一声。
「你一直都是易容成那张普通的脸吗?」
「不,年少我戴着面具,但终究易招人注意,于是请人教会我易容,从此不再照镜。」
「那右都御史不知道你的真面貌了?」
「只有妳一个人看过而已。」他补了一句:「右都御史交给我,妳不必再怕他。」
她皱眉。交给他?亲兄弟能做什么?如果他真对右都御史做了什么,也不过是在扭曲的过去再加一笔灰暗的记忆而已。
小手慢慢搭上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