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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戒微微一笑:
「那今天就算破例了吧。你放心,我避开人群,没伤到人。」
「这是当然!您一向斯文有礼,怎会做出伤人的事,又不是右都御史!我是说,对方可是半月书铺的小老板啊!」
「嗯。」
元夕生等了等,等不到他接下来的解释,心里有点恼了。「爷,半月书铺也是卖书的,就算只是卖什么捞什子的旧书,跟封澐书肆就是对头!连南亚斋也好几次派人去探消息,您知不知道这两天有多少人去半月书铺,封澐书肆空无一人啊!」
「你的个性果然就像聂四说的,天生的包打听又像老母鸡一样保护手下的人啊。」
元夕生听他牛头不对马嘴,老成的脸庞微愕。
殷戒挥了挥手,道:「你放心吧,那只是图鲜而已,过两天人潮会回笼的。我宅院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不理元夕生的欲言又止,径自走进黑暗之中。
凉风吹过他的衣衫,掀起了他束起的黑发,一身灰黑色的长衫尚未换掉,任由下午她的气息沾在上头。
「这种事也要我帮忙……」他叹息。聂四关心的事可多,连府里大小事都得推上一把。不像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了,现在心里有个人了,要顾忌的事变多了,心里也变踏实了。
这样的感觉并不令他讨厌,反而觉得长久走在黑暗的甬道里,突然间有了光芒。只是……他以为女人喜欢肢体的情爱,抗拒不了肉体的吸引,至少,他看过太多次男女交媾,无一例外。
他很明白她喜欢他,只要占有了她的身子,得到了她,不管她家乡在哪〃奇〃书〃网…Q'i's'u'u'。'C'o'm〃儿,她都会留下。他……搞错了吗?
还是她的行为太古怪了?
「恋爱?」他喃喃地,有些疑惑。
忽地,凉风再度袭面,眼角闪过一抹红影。他愣了愣,迅速转身。
「半月?」不对!半月个头儿虽小,却还不至于像侏儒一样。但那异样的红黑交错的发色绝不会认错──
扑通一声,心头跳个老高。
三更半夜,她不会笨到出来四处游荡,更没有能躲过他利眼的功力,除非──
不对,世间无鬼神,至少他不信鬼神。半月好好待在书铺里,怎会有事?
虽然这么想的当口,仍不由自主地往小书铺的方向走去。
才走一步,就看见对街屋檐上有一抹红影。定睛一看,瞧见是当日他顺道救下的野狐。
他暗松口气,对上那狐狸的眸……
在黑暗之中愈看愈心惊,那眸、那眸竟然神似半月,还是半月神似牠?
突地,牠转身而去,他追了几步又停下,那狐狸也跟着停下,他内心大惊,见牠再度奔向大街,他毫不迟疑飞身追上。
蒙蒙黑夜,街上毫无人迹,他的轻功不错,但追了一阵,追丢了那头狐狸。他足下不停,继续直奔这条街。
万籁俱静,街头不知何时起了薄薄的蓝雾,一股极淡的血腥味斥鼻,殷戒不由自主地缓下脚步。
此刻妖野发亮的黑眸连眨都没眨,目不转睛地盯着死寂的大街。他充满防备的上前,血腥味愈来愈重,封澐书肆的大门一进入他的视线范围,他立刻奔前,瞪着门板上的箭孔。
蓦地,心一跳,缓缓低头,捡起地上一枝沾血的长箭。他的脸皮已然有些僵硬,冷汗湿透了他的长衫,暗深吸口气,回头玻а劭聪蚪滞贰
薄雾之中无人,但──
他暗叫一声,地上有人!
他奔上前,看见再眼熟不过的身影倒卧血泊之中。
「半月!」他骇然大惊,抛下长箭,微颤地抱起她柔若无骨的身躯。长箭穿透她的胸口,留长的红发如今浸在血里,显得怵目惊心。
他的手指动了动,竟然移不到她的鼻下。他的喉口抽紧,强迫自己去探她鼻息。探了又探,他的心凉了半截,恼怒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确认她的生死。
「殷……殷戒?」气若游丝的低喃藏在凌乱的发丝下。
他闻言大喜,激动得连忙拂开她的发,露出她死灰的脸色。
「我在!我在这儿!」
「我……是不是该说遗言了……」她费力地问。
「胡扯!哪来的遗言要说?」
他要抱她起身找大夫,她却痛得低叫:
「别动,好痛……你是怪我……所以……故意扯痛我的是不是……」
「我怪妳什么?」长箭在胸口,他不能拔也不敢拔。这箭几乎穿透了她的身子,没有一点神力的万万是不可能──他恍悟,怒叫:「是右都御史那个混帐!」
右都御史亲爹刚死,他以为这混帐暂时不会回南京,所以一时卸了心防。
那人,当真是残忍无道,连个未曾谋面的女子都要赶尽杀绝!
「是他……气死我了……他是你的仇人……干我什么事啊……」
「是啊,压根不干妳的事。都是我不好。」他柔声说道。
她掀了掀眼皮,却掀不开,一害怕眼泪就忍不住滚了出来。
「我刚才……看见了我家乡……我好害怕回去的只是我的魂魄……好害怕好害怕……殷戒,我荷袋还在吗……」
他立刻摸索地上,五指沾满了她的血,才摸到了她背在身上的小袋子,袋子鼓鼓的,是……
「你送的刀。」她想苦笑却做不到。「你送的刀……我还是用不下手……从小到大我就是在和平的日子下度过……」没有真正面临生死而必须相搏的经验,根本出不了刀。跟那混蛋对话时,好几次摸到袋里的小刀,到最后还是选择逃亡。由此可以想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了。
好像有人真正环住她冷冷的身躯,她知道是谁,听不见他说话,她径自低声说:「他把我钉在门板上……故意钉在封澐书肆的门板上,要你明天……亲眼看见我的尸身……我不甘心……死命地拔箭……老天爷要我来的目的到底在哪里呢……」
他在说话了,她还是听不见。
心里一急,嘴巴动了动:
「我还没说完……我不要你故意诱惑……我要的是你眼里的怜惜……」她要的是他看着她放风筝时,眸内充满的怜爱,而非只有情欲的勾引。「殷戒……我好痛好痛……我还不想死……不想啊……」
痛死了!痛死了,她真的好痛!痛到她根本来不及说完所有想说的话,就丧失了意识,未觉抱着她的男人不再理会她疼不疼,一路狂奔在没有灯火的大街上。
她失去意识前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她会完蛋吧,这里的大夫能有多好的技术?
☆☆☆
「大夫,她的情况撑得下去吗?」
「老夫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胆敢在南京城动手的人……殷爷,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平凡的脸庞读不出任何思绪,只有在看向床上半裸背上的斑斑血迹时,眸瞳隐隐含着煞气。
方才连老大夫都不敢拔箭,是他咬牙用力拔出那只血箭,她虚弱得连个呻吟都喊不出口,整张床几乎被她的血浸透了。
她流的血太多,被晒黑的脸颊透着死气沉沉的白,连唇色也白了──因为太专注地看她了,当她的唇微掀了下,他立刻俯下身附在她耳边柔声道:
「我在这里。」
「殷戒……我的眼睛打不开……」她哽咽。一向软绵绵的声音显得无力又嘶哑,没有贴得极近,是听不清楚的。
他微微拂过她的眼皮,沙哑道:
「妳刚刚喝了麻沸汤,自然打不开,等妳一觉醒来,就会好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在哄……你拿草席随便盖住我了……我才看不见的……」
「胡说!妳又没死!」瞪了老大夫一眼,低骂:「你笑什么?」
人命关天,这老匹夫不救人还在笑?
「殷爷,你别误会。老夫是想,写故事的人,多少是爱胡思乱想的……鱼老板虽然还没出书,可柳公子来我医馆推拿时,说过几回她的手稿内容。」
殷戒还没出声,又听她在低喃:
「好痛……这到底是什么麻醉药……我要回家吃止痛药……我要喝可乐……吃汉堡……炸鸡……」她愈想愈难过,开始抽噎,扯痛胸口,愈痛眼泪掉得愈凶。
殷戒皱眉,又看老大夫一眼。老大夫边处理伤口边低声说:
「既然她会胡思乱想,那胡言乱语也不意外。」
「我才没有胡言乱语……殷戒?」
「我在。」
「殷戒,真的有大夫会救我吗……」
「当然。老大夫医术高超,一定救得活妳!」
「这里没有华佗……我会完蛋……」看不见老大夫脸部的抽搐,她断断续续地说:「殷戒……你说你心里有我,想留下我……你喜欢我吗……那是喜欢吗?」
殷戒再看老大夫一眼,老大夫视若无睹。他咬牙,附在她耳边低语:
「那当然,我不喜欢妳,为何会想留住妳?」
「那你再亲我一次好不好……用怜惜一点的吻……」
他闻言,微微一愣。他只知如何勾起对方肉体的欲念,什么叫怜惜?他压根不明白,如何满足她?
见她眼泪掉个不停,知她从伤重之后,就像个完全无法忍痛的孩子。没再迟疑,他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颈子,慢慢地吻上她的唇瓣,让彼此的气息在唇舌间交错。
她的唇过冷,连气息都带点死气,他心里默念着她会活下去,希冀这样的愿望能借着他活人的气息融进她的身骨之间。一次又一次的轻吻,每碰一次她的唇,心头就微微发软发酸。不知何时,她的泪珠还留在颊面,意识却已沉进昏迷之中。
殷戒拂过她的冷唇,内心微恼自己终究还是无法给与她要的吻。
老大夫觑他一眼,心里暗自咕哝:
其实,这个封澐书肆的老板一点也不像手稿里那个花心大老板啊。
☆☆☆
都御史府。
「你是说,她活下来了?」阴沉的男人抿着唇。
「是。大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奴才曾混进殷府里,瞧见她确实活着。」
「哦?都安,那天你是跟在我身旁的,你认为我没射准吗?」
「大人的神力有目共睹,怎会不准?」
「那女人叫什么去了?」
「鱼半月,大人。」
「鱼半月?是了,我想起来了。」连她的名字都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想对付的只有一个人,她只是附属。「这个女人能活下来真是命大啊!哼哼,那个姓殷的呢?怎么没再来找我谈生意了?」
那汉子迟疑一会儿,道:「大人,近日殷戒照样上书肆办事,奴才就是趁殷戒出门的时候,去探那女人。那女人的发色淡了,黑色的偏多了点,看起来挺像正常人的。最近城里都在传说……」
「传说?」右都御史扬眉:「我不过去猎场几日,又闹出什么事来?」
「大人,城里有人说,当日那姓殷的在大人手下救了一只狐狸,那狐狸化为人身来报恩,而那鱼半月就是那只狐狸,专程出现为他解决大人的!」
右都御史闻言,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都安,连这种穿凿附会的事你也信?」
「奴才本是不信,但奴才查过那姓鱼的姑娘出现在南京城的时间,正是大人刚捕获那只狐狸的时候。为她救命的老大夫说那夜殷戒找他治伤,他不过才拔了箭,她的伤口便自动愈合起来!大人,您向来神力,从来没有射不中的时候,其中必是有鬼神左右啊!」
右都御史瞪着他。「那老大夫是老眼昏花了吗?」
「大人,那老大夫信誓旦旦的说,让人不得不信啊!」
右都御史冷哼一声,双眸有抹烦躁。「就算是狐狸又如何?能告我状吗?现在哪个官员不买我帐?谁敢治我?本爵爷要是不高兴,照样再一箭射了她!」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