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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每个人一直都很有默契地不在她面前提起“堂御天”三个字,每个人也都知道她为了他走过一趟鬼门关。
但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那通电话,到现在仍在她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她不笨,很清楚那通电话应该是SALLY的杰作不会错,她相信自己所认识的堂御天绝不会那样对她,也相信他是不知情的,可是就因为如此,才能知道他所发出来的喘息声全都是真实的。
她明白知道SALLY这么做的用意,纯粹是向她示威也是报复,而SALLY真的轻轻松松办到了,只消一举手,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她给撂倒。
她不气、也不恨任何人,她又气、又恨的人是自己,她根本连想谈一场恋爱的力气都没有,只会带给周遭的亲友一连串的大麻烦。
她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走在名店街的红砖道上。
每经过一家商店,她就停在橱窗前伫足观赏,看过骨董、玉石,接著看见一家书店,她好奇地走进去,在畅销书的架上看见堂御天的新书,书名叫做“魔幻爱情记事”。
她拿起了书,匆匆地结完帐走出书店,转进隔壁的咖啡馆坐下,静静地把书看完。
这是由十二篇古怪而浪漫的爱情故事结合而成的小说,其中包括了她在山上读到的那一篇,她震慑于他惊人的幻想力,也从文字中察觉到他是一个厌恶游戏规则的人,他的故事架构超脱在这个世界以外,就连书中人物的灵魂也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她抱著书走出咖啡馆,心绪乱乱的,脑中昏昏的,害怕想他,却又偏偏老是想起他,总是摆脱不掉萦绕在心底的那个人影。
无意间抬起头,看见前面大楼悬挂著一幅巨型广告看板,她昏了昏,有一刻无法正视,怀疑自己坠入了时光隧道。
那幅两层楼高的看板是“冬情温泉”的花架一角,色调是复古的单色,五个一般高的男人带笑站在雨中,每一个人都笑得迷人又洒脱,看板右下角打著一行英文单字“LEOPARD”。
她看著看板上的堂御天,看著他带嘲似的唇角,看著他仿佛也在凝视著她的眼睛,看著看著,她的眼眶蓄满了泪水,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像游魂似的飘进了看板下的商店里,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牛仔裤架子上,她看见了约有菊八开大小的广告型录。
“欢迎光临。”女店员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她迅速翻看著型录,里面的每张图片都有“冬情温泉”和堂御天的影子,她的手心微微发颤著。
“小姐,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这本型录?”她抬头问女店员。
“你是会员吗?”
“不是。”
“那就很抱歉了,我们LEOPARD的型录只能送给会员,这一季的型录因为拍得很复古也很艺术,受到许多人的喜爱,才上市三天,型录就几乎快要让会员索取光了,我们这家店也只剩下两本,你现在加入会员说不定还能拿到喔。”女店员发挥她的推销本领。
“那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会员?”她急忙问。
“一次购买一万元以上的商品就可以成为会员了。”女店员笑容可掬。
夕蔷有点发窘,自己身上才带一千块出来,平时又因为极少消费,甚至连张信用卡也没有。
“小姐,能不能请你等我五分钟,我立刻带一万元过来,请你务必替我留下一本型录,谢谢你。”她不情愿地将型录还给女店员,转身跑出商店。
一路上,她控制著自己不能急跑,虽然极力控制,回到“义大利面屋”时也已经喘个不止了。
她刚推开门,就听见妤洁热情的大喊著——“夕蔷!”
她看见妤洁兴奋地朝她挥手,一见她呼吸急促,就急忙上去扶她。
夕蔷没空跟妤洁多聊,直接就扑向柜台向夏湘云伸出手。
“妈,给我一万块。”
夏湘云吓了一跳。“现在才刚开店,收入还不到一万块,你要做什么?”
夕蔷一听,急著转头向妤洁求助。“妤洁,你不是有张信用卡吗?先借我刷,改天再还给你。”
“你想买什么?”妤洁古怪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悄悄地把她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问:“什么书要花一万块来买呀?难道你想买光书店里所有堂御天的书吗?”
“不是,我要LEOPARD的型录,他们的型录只能送给会员,可是要成为他们的会员得买一万块的衣服才行。”
“拜托,别傻了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个白痴级的朋友啊——”妤洁翻了翻白眼。
“干么乱骂人。”夕蔷瞪了她一眼,不想浪费时间听她训话,急著说:“随便你怎么取笑我都行,先把信用卡借我刷。”
“麻烦你用用脑子,想要堂御天的照片不见得要花一万块好不好,我只要一通电话,保证你能拿到比型录还多的照片。”
夕蔷瞪大了眼睛,脑中灵光一闪,惊喜地指著妤洁的鼻子。“你是说——欧阳霖……”
“脑子转得过来还算有救了。”
夕蔷挽住她的手,笑问:“你们现在都已经那么‘好’了吗?”
“进展得还算不错啦!”妤洁得意地笑说。“我的话他都会当成圣旨。”
“真的?”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妤洁拿起电话拨号,夕蔷目不转睛地看著她,电话接通了,夕蔷全神贯注地听著她说:“欧阳霖,我是妤洁,我现在人在台北,我到台北找夕蔷一起过耶诞节,你晚上要过来找我啊,好哇,这里的店名叫‘义大利面屋’,地址在内湖区康宁路三段X巷X号,来的时候把你在‘冬情温泉’拍的照片全部加洗一份过来,别紧张,不是要出卖你,是给夕蔷的,记住喽……”
妤洁抬头捂住话筒问夕蔷:“欧阳霖问你要洗几吋?”
夕蔷红了脸,低低说:“随便。”
妤洁皱了皱眉,对著电话说:“夕蔷说随便,我看十吋好了。”不知道对方的欧阳霖说了什么,妤洁听得笑不可抑,不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你笑什么?”夕蔷忍不住问。
“欧阳霖说干脆洗成真人一般大小给你好了。”她边说边笑。
“别闹了。”夕蔷苍白的面颊蓦地涌上了红晕。
妤洁把夕蔷拉到最角落的位置,刻意避开夏湘云。
“你这么在意堂御天,要不要我叫欧阳霖把他找来。”她悄声问夕蔷。
“不要!”她反射地叫出声。“为了他好,还是别拖累他了。”
“啧啧啧——”妤洁咂嘴。“‘请你饶我一命’,你也真够狠的,说出这种话,哪个男人敢再上门来。”
“就是要断得干干净净才这么说的。”她深深地看著妤洁。“一开始,我真的太痴心妄想了,天真地憧憬著和堂御天甜蜜的未来,差点休克的那一天,我才明白自己对身边的人而言是多么大的负担,爸、妈和奶奶身为我的亲人只能自认倒楣,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是堂御天有,我不想把他拖下水,爱情是爱情,生活是生活,我不想再增加一个为我忧心的人了。”
“你的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事实上又不是那么有道理。”妤洁思索著,慢吞吞地说。“你并没有给堂御天选择的机会呀,单方面对人家说‘请你饶我一命’,这也未免太残酷了。”
“一句话就说清楚一切,总比两个人废话了一堆之后,得到的依然是相同的结局来得简单一点吧。”夕蔷固执地。
“既然想断得干干净净,那何必买他的书?何必要他的照片?”她瞅著夕蔷,叹口气,摇了摇头。“你这叫作茧自缚,太矛盾了。”
“才不矛盾。”她言不由衷,自顾自地说:“我全是为了他好,没有我,他可以活得舒服自在;有我在他身边,他肯定没有宁日,为免他日后后悔,我这里先行了断岂不是痛快一点。如果我一不小心死在他身边,他这辈子一定会让愧责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我不要他为了我变成那样。”
“咦,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居然现在就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你几时有这样的道行,我怎么不知道?”妤洁话中有话,挑高了眉说。“可惜我没有预知的能力,不过我有千里眼喔,我看见目前的堂御天右手打著石膏,短时间内接不到拍摄的工作,解除婚约又让他和父亲决裂,嗳……看起来满惨的。”
夕蔷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因为你那天说了句‘饶我一命’,那家伙居然开著车去撞电线杆,真了不起,你不是有预知的能力吗?怎么就没有卜出这一卦。”妤洁继续冷嘲热讽。
夕蔷抽口气,浑身掠过一阵寒颤,她的心正迅速地龟裂当中,随著呼吸的加速,痛楚的感觉愈来愈尖锐了……“喏,你的T28。”妤洁从皮包中拿出手机给她。“这东西不便宜,你要我把它丢掉,老实说,我还真丢不下手,你还是把它留下好了。”夕蔷恍恍然地看著手机,心慌慌的,眼眶热热的。
妤洁歪躺在沙发上,看喜剧片笑得东倒西歪,夕蔷抱著一只脚丫抱枕,斜倚在沙发的扶手上,神思恍惚的。
忽地,门铃响起——“哈!”妤洁跳起来,大叫:“欧阳霖来了!”
妤洁打开门,把欧阳霖带了进来。
夕蔷勉强绽出一朵微笑迎接他。“嗨,欧阳霖。”
“哗,一个月没见,你瘦了好多。”欧阳霖注视著夕蔷。
“我不是跟你提过夕蔷住院的事吗?”妤洁笑嘻嘻地接囗。“夕蔷的体质是不吃就瘦,哪像我的体质啊,不吃也胖。”
欧阳霖转头看著妤洁,给她一个深挚的微笑。“你不管胖或瘦都好。”
妤洁开心地挽住他,眼里闪烁著温柔而灿烂的光华。
换了平时,夕蔷一定不放过开玩笑的机会,但是此刻,她却强烈地想念起堂御天来。
欧阳霖从背包里拿出厚厚一本相簿,递到了夕蔷手里。
“所有堂御天的照片都在这里了。”他意味深长地看著夕蔷,半开玩笑似地说著。“看他的人不是比看他的照片来得好吗?”
夕蔷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她迟疑不语,终于抬眼看著欧阳霖。
“你最近见过堂御天吗?”她鼓起勇气问。
“见过啊,还是我带他去打石膏的。”
“噢——”她垂下眼睫,心凄凄恻恻地痛著。
“夕蔷,欧阳霖要带我去看午夜场电影,我们就不陪你了。”妤洁拉著欧阳霖往外走。
欧阳霖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夕蔷交代著。“夕蔷,我把一张堂御天的照片做成和真人同等大小,就放在门口,你等会儿自己想办法把他弄进来啊,我们走了。”
夕蔷吓了一大跳,脸上一阵燥热,她没想到欧阳霖居然把玩笑话当真了。
她急忙朝门口走去,怕爸妈万一回来看见了,她可就难以解释。
她一探出头,整个人吓怔住——的确是真人大小的堂御天,但那却是活生生而且会呼吸的!
她愕然后退了两步,堂御天立即跨上前,伸出左手抓住她。
“我没有吓你的意思,夕蔷。”他急切地说著。
夕蔷失神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著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忽然瞥见他的右手臂,果然打著一层厚厚的石膏。
她的心撕扯般地疼痛著,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久久久久,怔然地朝他跨上一步,张开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骤然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堂御天深呼吸,然后长长地吁了口气,用左手将她紧紧搂住。
“对不起应该是我说的,不要抢我的台词。”他温柔地笑说。
“可是——”她轻抚他右手上的石膏,哽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