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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替我担心哪!”卓晋生竟然笑起来,还在语调后加个讥嘲的助词。这女人,还真不是患了普通的钱癖,满脑子想的就是钱。“我告诉你,我喜不喜欢小瑶是我的事;我继不继承家业,也是我的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不必替我操心!”
沙昔非哪会听不出他话里那种怪腔怪调代表的意思,自找没趣,摸摸鼻子说:“算我多事。反正那也不干我的事,我没事穷操心做甚么,没的自找烦恼和麻烦。”
“知道没你的事那就好!”卓晋生像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铁不曾没事那么好心为他瞎担心,看透她的心眼,警告她说:“你别想对英生动甚么歪脑筋,勾引他上当。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奶奶他们走漏半点风声,坏了我的事,酬劳拿不到不说,你跟东尼王以后也别想再在这行混了。”
他表情很认真,极尽威胁之能事。
沙昔非下意识退了一步。站在她面前的卓晋生,五爪金龙一样的张扬飞舞。哪还是当时那个一身大便色土气弩俗相、戴着一副裹了鸟屎团厚眼镜的乡巴佬!那时她就觉得他土得蹊跷,好像是刻意的障眼;及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却没料到他威胁起她来,这般一股阴冷的流氓气。这个天生的大骗子,简直比戏子还要戏子。
“你放心,那种“见义勇为”的事我才不干。”“正义”的人多半短命死得快,她不会那么不上道。必须想别的办法了。
顺其自然也行,反正卓老太固执得像条牛一样,不过,她还是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免得偷鸡不着蚀把米!何况,梗着一个卓瑶,卓英生大概也不会那么容易上她的钩。
“我想,我还是再提醒你一下比较妥当。”卓晋生表情起了变化,现出一种真假混淆不清的莫测神色。“别忘了,阿非,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你恋爱的对象可是我,而且,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你必须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他将她的名字含在嘴里。沾了口水,再腻腻地吐出来,别有一股黏润的感觉,充满了做戏的肉麻。
沙昔非吊个白眼,没好气说:“不必你提醒。我是“职业级”的,知道该怎么做。”
她从来没有碰过任何的委托像卓晋生这么啰嗦讨厌的。以往的例件,她都掌握了主导权,委托人只要跟着她做,配合一下即可。卓晋生演技高,破绽少,让她省了很多麻烦;可是,他入戏得简直太过火,假戏真做,连带害她只要稍为闪神,意识便不小心地混淆起幻影。
她在演戏,他也在演戏,假装他们在相恋的一场戏。但他的表情态度,时而暧昧难测,那样捉摸不定。
“你知道就好。老是要我提醒,我也会觉得很麻烦。”卓晋生走到她面前,扳起她的脸,低头俯视着她。两个人俯仰相视,脸与脸对应成了一个亲密的弧度。“我知道你心里在算计甚么,最好打消那些主意。别忘了,你可是心甘情愿跟着我回来,成为我的未婚妻;到时你如果不嫁给我,而去勾引别的男人,我可跟你没完没了!”
他学她的话,真真假假地丢还给她。煤矿黑的眼眸在燃烧,逼真地像警告。语气的黏腻更甚,似是又非的表情认真又暧昧地难以臆测,直教人分辨不出虚实真假,猜不出他真正的意图。明明是在演戏,牵动出的感情偏却那么真;做戏和真实的情态之间,寻挑不出一丝破绽。现实与舞台,已然混淆成一团,模棱暧昧得难分。
沙昔非波眼凝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窥伺出一点端倪,但除了一把烧得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人,她实在看不出甚么。
那眼里真假有几分?那话里虚实各几成?黏腻又缥渺得那般难解难分。
她想他是存心作弄她的,偃息她暗里那一点苟且的心眼,教她别忘想打卓英生的主意。
“你是说真的,还是在演戏?”她看着他问,感觉到他扳着她脸的力量。
卓晋生扬扬眉,露出一抹奇特的以笑非笑,似乎在嘲笑,奇怪她怎么还会不知道。
“你说呢?”他将脸俯得更低。
这个姿势让沙昔非有着不好的预感。不过一刹间,她尚未提防好,后腰便被他猛然揽抱住,将她带向他怀中。她因他的强迫不由得踮起脚尖,腰间贴着他的身体,整个曲线成了一弧彷如在索情渴爱的半圆;那昂仰的脸庞、高抬的下巴,使她看起来更像是饥渴地索求着吻。
“别挣扎,奶奶在看着呢!”他抓住她抵挡的胳臂,顺势攀放在自己脖子后。双手揽抱住她的腰,心与心两两相贴互靠着。
沙昔非转头企图看个究竟,他抢先俯唇在她耳鬓,轻轻吹着气,耳语说:“你可听过,人生如戏?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都好,可现在,我想我是在恋爱。”
然后,一阵麻酥战栗,如先前那清晨的灼烫,由她耳际泛烧起来,重教她微微起着痉挛。
第五章
“其实,你不必跟着我来,只是买菜,我还应付得来。”沙昔非侧头望望走在她身旁的卓瑶,随口客气地寒暄一句。
市场里闹烘烘的。鸡鸭鱼肉、水果蔬菜,一摊接着一摊,渍渣四处,血水满地。光是看那光景就教人怵目惊心;好一团凌乱肮脏。
卓瑶微微低着头,脚步细碎,说话也缓缓,不受烘闹啪杂的影响。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甚么事。”
“甚么?”周围太吵了,沙昔非没听清楚卓瑶的话。时而弯身低头,时而摸,摸嗅嗅,分心注意各摊上的菜色。“这个一斤要多少?”她手指着菜堆,招问摊贩。
“哪个?”菜贩搞不清她指的是哪一种。
“就是那个嘛!”她伸长着手,倾身靠过去。“那边那一棵棵的……”
她连白菜或高丽菜都搞不清楚。那些奉青菜,绿的跟绿的,肥的跟肥的,看起来就长得差不多,她没一种叫得出名堂。
“那棵大白菜,一斤多少?”卓瑶很自然地接口,指指大白白菜问菜贩。
在沙昔非闯进卓家以前,卓家的所有家务,本是她一手在掌掌理统管,俨然是一家的女主人;而卓英生母亲不管家内事,因此事有大小,陈嫂和美枝都会先问过她,再报知卓老太。
她是那种规范的淑女,既能诗书琴画,又擅柴米油盐,比诸沙昔非吃米不详米价、分辨不出五谷杂粮和菜蔬,称得上是完美无缺。
接下来的鱼摊、肉摊、水果摊,她都很自然地接过手,面带着极细微、很难察觉的优越的微笑;沙昔非跟在她后头,伶着一袋袋她采买的青菜鱼肉,倒变成了跟班。
一圈下来,出了市场,沙昔非手上提了满满好几袋的东西,重得她叫苦连天,她又不好开口要卓瑶帮忙,简直苦不堪言。
“沙小姐,店铺就在附近,我想顺道送些水果过去。好不好?”卓瑶抱了两袋的苹果,客气地询问沙昔非。她始终当她是客人一样,亲而不近。
“好啊,我没意见。”沙昔非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口问道:“今天晋生有去店里吗?店那么多,他会在哪间?”
她想,如果碰得到车晋生,正好,好歹叫他帮忙载她们回去。这市场离卓家起码一公里半以上的距离,叫她拎着那些东西走回去,累都累死她。
“我不清楚。大概吧!”卓瑶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表情,移开了目光。开口相邀,语气却试探着:“你要一起去吗?还是……”
沙昔非一股脑儿把东西放在地上,甩甩手腕,摇头说:“我在这里等你。如果看见晋生,麻烦你告诉他一声,要他开车载我们回去。这些菜实在重死人了。提都提不动。”
她正好也可以趁这个空档打电话给东尼王,问问她那个妈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夸张的那样饿死了。
卓瑶听沙昔非表示不去,表情一松,又突然踌躇着,欲言又止,像有甚么话想对沙昔非说。
“沙小姐……”她犹豫一会,呐呐地开口,口气有些迟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阿晋哥的?”
“啊?”沙昔非蓦地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含糊说:“嗯……呃,这个……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她竟忘了这点,没先跟卓晋生套好口供,被卓瑶这么一问,只好嗯嗯地含糊过去。
“听阿晋哥说,你们是在朋友的聚会认识。你的鞋带脱落了,他帮你系上……”
“是啊!”沙昔非背过脸,暗地吐了声“恶”。那个卓晋生。真是天生的大骗子。她回过脸,满面甜蜜笑说:“晋生是个很体贴的人,那时我不知如何是好,多亏他帮忙。”
卓瑶沉默一会。突然一反平常的低头缄默,大胆地抬头直直看着她,问道:“你爱阿晋哥吗?沙小姐?”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跟他订婚?”沙昔非毫不迟疑。
“那你……你……”卓瑶像有甚么难以启齿,咬咬唇,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跟阿晋哥的事吗?我们……结婚的事?”
沙昔非微挑了挑眉,静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阿晋哥有没有提过我甚么?”
“有埃他说你们从小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还称赞你文静美丽,长得又纤巧。我看他似乎挺喜欢你的。”
“阿晋哥真的这么说?”
“差不多,我看他就是这个意思。”
卓瑶缓缓摇头,轻颤不解。“你既然都知道,为甚么……还要跟阿晋哥订婚--奶奶她--”她顿了一下。“奶奶她很坚持的……”
沙昔非耸耸肩,好一副无可奈何。
“你明知道奶奶那么坚持--你还是不在乎吗?”卓瑶小心地探问。
沙昔非耐着性,点头算是回答。
“即使你知道我跟阿晋哥感情很好,而且又看我们……嗯,看到我靠在他肩膀上哭泣,你也无所谓吗?”
“我想那没甚么。”沙昔非沉着地露个微笑。“他对你就像对妹妹一样,不是吗?”
“我不是阿晋哥的妹妹,阿晋哥从小就知道。”卓摇回答吊诡,意在言外。
沙昔非装作不懂,说:“你跟晋生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一家人,感情自然浓厚,我不会过问太多。就像英生跟你,感情也是很好,不是吗?这点我很明白。我知道你喜欢晋生。不过,你老实说,你也喜欢英生对吧?”
“我……”卓瑶的态度又变得迟疑了,感情起了摇摆。
在她心中,有着抉择的天平,一直在摇摆晃荡,不仔细衡量,很难看出是偏重哪一方。
“我跟英生就像兄妹一样。”她咬咬唇,去了砝码,不去看沙昔非。
沙昔非捡了一个透红的大苹果,“喀嚓”咬了一大口。滋味酸酸的;酸中带甜,甜中带涩。
“这苹果又酸又甜的,闻起来那么香……”她干脆顾左右而言它。
搅和了半天,她还是搞不太清楚卓瑶到底想说甚么,对她这等迂回的个性和拐弯抹角,不觉不耐烦起来;不过,她大概明白卓瑶的用意,只是她未免找错对象。
今天会跟着她一起出来,目的大概就是如此。可是,感情这种事又不是她能够作主的,试探她有甚么用,还不如直接找卓晋生去!
“你还是快把水果送到店里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她催了一声,不想再谈下去。
卓瑶小女人态地咬咬唇。搁了袋苹果在地上,抱着另一袋转身走开。
沙昔非把咬了一口的苹果丢回袋中,摸摸口袋,掏出一些铜板,反身找电话筒。
拨了几次,大概是距离太远,东尼王的大哥大电话讯号一直不通。她又试了几次,还是拨不通。
“喂!Xx路一百号要怎么走?”后头来个女人声音很具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