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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棺椁被抬过来,李太后也不搭理张鲸了,泪光盈盈地看着棺椁,别人家女儿出嫁是娘亲搂着痛痛快快哭一场,永宁出嫁却是当出殡,心里边实在不是个滋味,又酸又涩。
开始李太后总有些怪秦林,到现在也只能怨女儿命蹇时乖,想来也是啊,就算秦林答应休妻之后明媒正娶,可那不成活脱脱的陈世美吗?永宁头嫁弄成了望门寡,二嫁又嫁个陈世美,名声能有多好听?那还不如现在这样,荒唐事、荒唐了。
“阿弥陀佛,这都是她的命啊!”老太后眼角几滴泪水洒落,转念一想又略略释然:“罢罢罢,总是她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虽然没有名分,哀家当年在裕王府又何尝有什么名分?”
从洒扫丫环到一国太后,李太后到底经的事多,终究看得开,只是婚事按丧事办,总不免耿耿于怀。
没人注意到,老太后脸上除了悲戚,隐隐还带着点笑意,更没人知道,她外头套的素色棉袍,腰间缠一块粗麻为女儿戴反孝,其实里面还穿着红罗裙——女儿出嫁,娘亲总要穿吉服的。
终于出殡队伍抬着棺椁过来,李太后本来不准备痛哭的,因为张鲸在旁边侍奉,她只好大放悲声;既然太后哭起来,张鲸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他也痛哭流涕。
一位太后,一位司礼监掌印,哭得都挺假的。
太监宫女们也跟着嚎啕,很快慈宁宫就被哭声淹没。
棺椁在哭声中送出了紫禁城,抬往清良山坟地,两边东厂番役、锦衣校尉重重叠叠护卫。
沿途京师各家勋贵设帐路祭,摆下许多棚子,等棺椁一到,里头贵妇小姐都出来祭拜,不少有资格进宫的命妇见过永宁,尽皆小声叹息:当朝最漂亮的公主,花骨朵似的人儿,怎么就这么命运多舛呢?
下午时分,棺椁抬到清良山坟地,举行仪式之后入葬地宫,随着地宫石门缓缓关闭,永宁公主香消玉殒,一缕芳魂从此归于九泉,或者数十年后哪位才子看到坟前圹志,也会为她凄清寂寞的一生,洒下几滴眼泪吧。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送葬队伍脱下孝服焚化,然后回返京师,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守陵卫士和东厂番役。
地宫之中,两边长明灯幽幽如豆,因为深在地底,安静得异乎寻常,直如九幽黄泉。
忽然脚步声响起,一人从地宫后面转出,幽幽的灯火映照在脸上,显得晦暗不明——莫非是勾魂使者?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提督东厂武昌伯秦林!
他笑嘻嘻的走到棺椁旁边,伸手拍了拍:“该醒醒了!”
棺椁中没有任何声音。
“喂,该不会?”秦林吃惊,手忙脚乱地去掀棺椁的盖子。
棺椁系双层,内层曰棺,外层曰椁,俱是南洋红木凿成,极为结实沉重,虽然棺材钉子都是特意钉活的,秦林情急之下要弄开,也费了老鼻子劲儿,等把内外两块盖子掀开,大冷天的居然累出一身白毛汗。
要不是练过周易参同契,力气比寻常人大不少,也许还掀不开厚重的棺椁盖子呢!
却见棺中铺满锦绣和珠宝,永宁公主静静的躺在中间,面色栩栩如生,可双目紧闭、银牙紧咬,不知是死是活。
瞒得过别人,须瞒不过法医出身的秦林,他见状既笑起来:“睡美人要王子吻醒?好吧。”
俯身下去,在永宁娇嫩的唇瓣上用力吸吮那甘甜的味道,这一吻是那么的深,偶尔调皮一次的小公主被憋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手推开秦林。
睡美人的眼睛忽地一下睁开了,定定地看着秦林,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瞬间悲喜交集,三分悲,七分喜,过去种种委屈在这一刻尽情宣泄。
秦林将永宁扶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再不是什么公主,是我拐骗的小姨妹啦!”
“姐、姐夫,你好坏!”永宁扭过头看着秦林,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
“还不够坏!”秦林嘿嘿一笑,将永宁轻盈的身子打横抱在怀中,大步流星地往地宫后面走去,钻过预留的地洞,外面有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深夜,秦林府中一间水榭中烛影摇红,永宁已被剥得光溜溜的,像只小羊羔似的缩在被窝里,轻轻咬着嘴唇,有些怕怕地从下面看着秦林。
“叫姐夫,乖……”秦林很邪恶的哄着小姨妹,不慌不忙地撩拨着美人儿。
永宁小脸儿就羞得红通通的,已被秦林撩拨得媚眼如丝,好不容易娇声叫道:“姐……夫……啊呀……轻点!”
第八卷 南洋变化
第1078章 张鲸的异动
数日后,秦林遣人去公主坟地宫,将一具与永宁年纪身材差不多的女尸装进棺材,以绝后患。
曹少钦负责操办此事,这个狠毒的家伙甚至建议满京城找个与永宁相似的,杀掉之后填进棺材。
秦林冷笑着把曹少钦盯出浑身白毛汗,这厮才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连称失言。
最后还是女医馆那边的线索,一个重病去世的丫环,做了永宁的替身。
至此偷龙转凤、假死还魂的计策,终于做得天衣无缝,秦林把永宁从紫禁城倒腾到了自己被窝里,从此红墙黄瓦间少了只落落寡欢的笼中鸟,秦林府中多了位楚楚可怜的小姨妹。
女医仙青黛是将永宁弄出宫的幕后黑手之一,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吃醋是怎么回事,还每天追着害羞的永宁,要向她传授《洞玄子》和《素女经》,直叫可怜的永宁臊得满脸通红,连声向青黛姐姐告饶,女医仙才肯收手。
谁说青黛是被秦林带坏的?她铁定眨巴眨巴清澈透亮的眼睛,摆出幅娇憨可爱的笑容:“才不呢,秦哥哥读过《合阴阳方》吗,看过全本无删减的《洞玄子》吗?”
得,这位是个小专家,可不能被她的外表骗了。
张紫萱呢,闲来无事时会请永宁摆弄一下琴棋书画,相府千金抚九霄环佩琴、永宁公主奏海月清辉琴,乐声悠扬清越,真有余音绕梁之感,而秦林假模假样的捧着支洞箫过去,黄腔黄调的吹两声,经常惹得两女捧腹大笑。
“其实我是想教你们吹箫的。”秦林内心很邪恶啊。
更多的时候,昔日的相府千金用来调教幼子秦泽,或者读她的满满一屋子书。
有这样一位母亲,秦泽也不必请什么私塾老师了,张紫萱是何等人物?江陵相国张居正亲口说过,设若紫萱是男儿,状元郎哪里轮得到张懋修?
大雪纷飞的天气,天地间银装素裹,暖阁子里边点炉火、焚兽香,张紫萱捧着书本给三岁的秦泽开蒙。秦林放轻脚步从窗外走过,只见里面母子俩,母亲神情温柔喃喃细语,儿子睁大乌溜溜的眼睛听得认真,好一派天伦之乐!
殊不知张紫萱正在讲给儿子听的,乃是竹书纪年上的一段故事:“这个伯益呢,是大禹手下的贤臣,原本按尧舜禹禅让的规矩,是要把王位传给他的,但大禹的儿子夏启不服气,就把伯益杀掉,自己坐了大位……你说夏启杀伯益,大禹是帮哪边呢?”
秦泽眨巴眨巴天真无邪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紫萱笑着打了个比方:“比如说,你和大黄争一块糖吃,爹爹是偏帮谁呢?”
“大黄不吃糖。”秦泽小嘴一扁。
张紫萱循循善诱:“只是比如,比如它突然喜欢吃糖了呢?”
秦泽毫不犹豫地回答:“爹爹喜欢我,自然帮我的。”
“对了!”张紫萱微微一笑,亲了儿子一口,然后解释:“想那大禹,其实也偏帮儿子夏启,或者不好立刻废了禅让的规矩,或者要伯益替他卖力,就假说把大位传给他,其实暗中替儿子做好了准备……所以呀,皇帝说的话,那是万万信不得的。”
嗯!秦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别的孩子六七岁才读人之初性本善,秦泽三岁听的却是幼儿版《竹书纪年》。
亏得徐光启和孙承宗两位幕宾还有意当秦府的西席夫子,要让他们知道张紫萱的教育内容,怕不捡块豆腐把自己砸死算了!
秦府新添一位娇滴滴的公主,照理说最爱吃醋的徐辛夷徐大小姐要泛酸了,可这次不同,永宁是她常常带出宫来和秦林见面的,最后那次雪天地洞里燃起干柴烈火,永宁是被从她身边劫走的,怎么也不能迁怒别人。
想来想去,都只有四个字“自作自受”。
“唉……想不到啊想不到,永宁那么娇滴滴又害羞的人儿,怎么会喜欢姓秦的?他不会琴棋书画啊!”徐辛夷挠着头皮,愣是没弄明白,抓着头皮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在本小姐眼皮子底下,他俩就暗渡陈仓了呢?”
甲乙丙丁四位女兵同时鄙视,咱们这位大小姐的心得有多粗啊!
“罢了,好歹是我表妹,可不能叫张紫萱看笑话!”徐大小姐把桌子一拍,起身站起来。
她伸手摩挲着小腹,肚子已开始微微隆起了。
……
前段时间因为李太后发话,国本之争暂时平息,显得内外无事,再加上南疆新定、丝路重开,举国上下一片升平气象。
万历亲政最初几年因权力欲带来的冲劲儿逐渐退潮,慢慢变得懒惰起来,借着前面国本之争时装的那场病,处理朝政变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赖在储秀宫郑桢那里,将大部分奏章扔给了司礼监代为批红,自己乐得逍遥。
毫无疑问,正中张鲸的下怀,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握批红之权,便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代行部分君权。
老好人申时行只保自己权位,其余一概不管,万历偷奸耍滑,他开始还规劝过几次,后来也就罢休,每天蹲在文渊阁自得其乐,没事儿还哼几句小曲儿,至于时势如此,应当如何励精图治——且住,且住,我只求逍遥处!
正应着那句上行下效,陛下和首辅既然如此,官场里头埋头干事的人就少之又少了,要不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要不就混进清流里头,睁大一双警惕的狗眼,逮住什么机会就冲上去咬两口,玩玩沽名卖直的勾当。
不久前平定南疆,铁券封为武昌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的秦林,以武臣执掌东厂的异数,常常站在风口浪尖的风云人物,突然间沉寂下来,再不搞风搞雨。
唯独每次上朝,秦林都会冲着张鲸傻乐,笑得阳光灿烂,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张鲸倒是清楚得很,或者说他开始没闹明白,但到后头也就明白了,因为张尊尧和邢尚智打听到了消息:秦林府上,多了位徐辛夷的表妹,有次外出被见过永宁公主的太监撞到,据说和永宁长得一模一样。
娘的,上当了!
老奸巨猾的张鲸,这次的动作完全是向陆远志学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然后有种智商被侮辱的怨念——敢情人家秦林每次见面,都在嘲笑他呢!
也怪不得秦督主暂时蛰伏了,拐了个娇滴滴嫩生生的公主回家暖被窝,是个男人都会乐得合不拢嘴吧。
当然,张司礼除外,太监没那爱好……
现在木已成舟,永宁已从世间彻底消失,张鲸确信以秦林的本事,绝不会在棺材里头留下什么破绽。
什么,你说去抓永宁?徐大小姐吃过一回亏还会上第二次当吗?永宁深居简出,偶尔和徐辛夷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女兵围着,外头穿便装的东厂番役都快把大街挤满了,勇士营的大内高手敢过去,大家明火执仗的来罢!
“秦林啊秦林,且让你高乐几天,待咱家展布手段吧!”张鲸暗暗发狠,画着小圈圈诅咒秦林。
张司礼发狠,果然不同凡响,他偷偷联络郑桢,声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