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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凤磐相公!”文武百官尽皆俯首。
张四维一走,新晋首辅大学士申时行立刻成为了在场的焦点,这世上从来不乏趋炎附势之徒,当着张四维不好说什么,这时候却一窝蜂的向他道恭喜,申时行态度极好的将这些人兜兜转转的敷衍着,明明颇为不耐,就是不肯得罪人。
顾宪成看得直摇头,暗笑这申阁老果然是个温吞水老好人的脾气,加上张四维临去前就叫他该专擅就专擅,便走上去,附耳提醒:“申老先生,阁中尚有要务。”
申时行恍然大悟,拱手向诸位官员赔礼,说凤磐相公离职,申某新接任诸事繁杂,不得不赶回内阁,这就失陪了。
“申老先生公忠体国,吾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当以国事为重!”众官尽皆躬身行礼,或羡慕或嫉妒的目送申时行乘轿远去。
定国公徐文璧也在百官之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早已听到了风声,申时行刚走,国公爷脸色就刷的一下黑了下来,低声嘱咐儿子徐廷辅:“速去打探消息,如果事不可为……让你小姑姑赶紧携秦府家眷,到咱们府上省亲,然后入宫求告太后!”
妈的,这叫个什么事儿?徐廷辅气恼的甩了甩马鞭,小姑爷东渡扶桑、北定阴山,格象救驾扶危定难,竟是这个下场!至于太后李娘娘,自从冯保被逐、张宏自尽、江陵党遭谪,昔日万众瞩目的慈圣太后,已是青灯古佛相伴了,只怕……
同一时间,张公鱼也愁眉苦脸的朝陈炌、吴兑作揖:“两位老大人,学生别无所求,可怜老把弟秦木槿为国操劳,先贬琼州,再贬蒲州,凤磐相公兀自不肯相饶,只好求二位出手相救了!”
陈炌面有难色,半垂下眼睑,近来赵应元、王用汲等辈渐次崛起,不少守旧清流攻击他和吴兑当年阿附张居正,颇有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感觉。
吴兑却眼神闪烁,话里有话地道:“张老弟,吴某受秦木槿救命之恩,自当厚报,不管凤磐相公一党如何,来日朝堂之上就算舍了官不要,某也要和他们争一争。只是今日嘛,求人不如求己,你既然有心,倒不如去求求你那位座主呢!”
求申时行?张公鱼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座主可不是什么有担当的呀,何况张四维既然荐他继任首辅,想必……
陈炌却眼皮子一跳,睁开的眼睛精芒四射,盯着申时行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紫禁城东北角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和排名第一的秉笔太监张诚,两名权阉都在慢条斯理的吸溜着茶水,谁也不肯先走,偶尔目光相对,都和乌眼鸡似的互不相让。
两位的门下心腹如张尊尧、张小阳等辈,早已在皇城中来回跑断了腿,秦林是张诚一党,他倒不倒台,牵涉两位大太监的权力消长,张鲸拼命砸盘,张诚竭力护盘,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储秀宫,皇贵妃郑桢也在低低的嘱咐着心腹小顺子:“速到内阁那边打听消息,如果、如果弹章送陛下那里,你……”
她咬了咬嘴唇,斩钉截铁地道:“就说本宫心疼难禁,请陛下速来看顾!”
“遵娘娘懿旨!”小顺子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自家这位娘娘啊,曾经和那位秦将军在宫里单独见面,待了足足半个时辰,出来时还云鬓散乱衣衫不整,哼哼,到底做了什么可不敢乱猜,反正这个秘密最好永远烂在肚子里。
呼……郑桢长出了一口气,走到床边摩挲着酣睡的婴儿,喃喃地道:“儿啊儿,娘将来要做太后,你一定要登上父皇的位置。哼哼,废长立幼,申时行这老滑头可靠不住,秦林啊秦林,唯独你才能做到!”
紫禁城深处,众多辉煌灿烂的宫殿旁边,一座小小的院落显得十分不起眼,永宁长公主朱尧媖正布衣素服跪在洁白的观音瓷像前,双目微闭,睫毛微微颤动,秀气的瓜子脸还带着泪痕,正在非常虔诚的做着祷告:“信女求菩萨保佑秦林秦姐夫全家平安,一切灾难愿以身代。”
消息不是来自徐辛夷,而是来自张诚,他觉得永宁总有个嫡亲皇妹的身份,告诉她也算多分力量,可没想到就把这位柔弱善良的公主吓得魂飞魄散,泪眼婆娑中浮现出秦林那张笑呵呵的脸,顿觉柔肠寸断……
第892章 要命的奏章
紫禁城东南角的文渊阁,坐北面南,上下两层,面阔六间,两头山墙青砖砌筑直至屋顶,黑色琉璃瓦顶,绿色琉璃瓦剪边,式样简洁素雅,便是内阁辅臣办公之处,大明朝政中枢之所在。
终大明一朝,文臣到此便是顶峰。过去的几十年里,多少名臣巨擘在此指点江山,身处文渊阁,北望帝阙皇极殿,与紫禁城东北角的司礼监分庭抗礼,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乾坤如画任我挥洒!
然而伴君如伴虎,朝堂倾轧如风刀霜剑严相逼,谁又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文渊阁是高处不胜寒的群山之巅,也是激流涌动的漩涡中心,多少英杰的豪情壮志在此黯然魂销,或贬谪出京,或告老还乡,余生中回顾记忆中已褪色的京华烟云,心头只剩下幽然一叹。
万历十一年秋,继徐阶、高拱、张居正、张四维等等名臣之后,文渊阁又迎来了新的主人,原籍南直隶苏州府,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状元及第的申时行申汝默!
只不过这一位和前辈诸君大异其趣,高拱、张居正等辈,哪个不是手腕强硬精通权谋?就连两面三刀的张四维,也颇有点勾践卧薪、韩信忍辱的遗风,独独到了申时行,行事则多谋少断、为人则两面讨好,朝野有心人尽皆拭目以待,从此朝堂政局恐有别于前代……
申时行自十里长亭归来,第一次以首辅身份来到文渊阁之时,何尝不是心潮澎湃。早已熟悉的建筑,似乎都变得鲜亮些了,一种新鲜的感觉让他在门口稍有踌躇,不过仅仅转瞬之后,他微笑着举步,轻轻迈过了那道无数读书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跨越的门槛!
余有丁、许国紧随其后,分别在各自的座位落座。余有丁从三辅升次辅,地位实际上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新入阁的许国则洒脱随性得多,时不时和阁中办事的官吏随员说两句笑话,看似轻松写意。
两位阁老为各自书案上堆叠的奏章做着票拟,所涉事体稍大或者处理略有疑难的,必定请教申时行,烦请首辅老先生来拿主意。
内阁办事随员官吏也像往常那样进进出出,联络六科、六部,将情况火急的奏章递入,将完成票拟、需要及时处理的奏章送往司礼监等待批红,端茶送水,嘘寒问暖……
一切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
殊不知平静的水面之下早已暗流涌动。余有丁故作老成、许国潇洒随性,其实翻开每一本奏章时都提心吊胆,仔细看看贴着的签条不是顾宪成的名字,这才舒口气,慢条斯理的翻开处理。
那一本不得了,罗织罪名、尽起大狱,多少人要倒霉去职,多少颗脑袋要落地?只怕不亚于一年前扳倒冯保、尽谪江陵党诸大臣的架势!无论谁接到都是个烫手的山芋,不。简直就是一颗点燃了的震天雷!
余有丁是拿定主意明哲保身了,张四维也没给老夫万两黄金,秦林也不曾和我有杀父之仇,何苦搅和进来惹得一身骚?
许国更是新晋的阁臣,资历还浅得很,哪里敢接这颗定时炸弹?说不得,天塌下来高个子顶,不管顾宪成这份奏章从谁的书案上冒出来,票拟的事情。都还是烦请申大首辅亲笔罢!
奔走忙碌的内阁办事随员,更是人人留了七八个心眼,时不时偷眼瞧瞧三位辅臣堆满了奏章的书案,再看看阁老们的神情变化,稍微一点点动静便会引得他们支起耳朵……定国公府、司礼监、储秀宫、东厂锦衣卫、六部九卿三法司科道言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文渊阁,不知多少只耳朵等着这里的内线传出消息!
唯独众人瞩目的焦点,新任首辅申时行还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温吞水样子,不慌不忙地翻开一本本奏章,仔仔细细地逐字逐句读了,到了文理精深词句淑丽之处,还要摇头晃脑的吟哦一番,最后才提起极品湖州紫毫笔,在呵气成水的端砚上饱蘸徽州松烟墨,落笔便是漂亮的台阁体小楷。
见申时行这番做派,那些拿了定国公府或者储秀宫大笔银子的内线,就一个个急得百抓挠心,还不得不佩服一句:申老先生每逢大事有静气,不急不躁,渊渟岳峙,真乃宰相风度!
文渊阁外面,又是另一番场面,张小阳和张尊尧各据一方剑拔弩张,各自都有一群拥趸。
储秀宫派来的顺公公地位超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冷眼旁观,却也有不少宦官走马灯似的接连过来拍他马屁,郑贵妃专宠六宫,手下奴才自然水涨船高。
“申时行申老先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有人心头都存着这么个疑问,在谜底揭晓之前,谁也猜不准。
日头渐渐偏西,永乐大钟的浑厚钟声远远传来,眼看到了内阁下值回家的时间,可文渊阁中除了正常的文牍出入,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阁外众人奇怪,身处阁内的何尝不是?
看看申时行依然云淡风轻,许国性子直些,几番开口欲言又生生憋了回去;深知老同学为人的余有丁却眉心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唔?”申时行再取过一本奏章时,发出了惊讶之声。
来了!余有丁、许国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料申时行笑笑,接下来一句却是:“咦,山西巡抚出缺,吏部奏章上来都有两个月了吧,都察院吴君泽这才荐了张公鱼,真可谓后知后觉了。”
嘉靖年成例,督抚大员须由九卿会推,到了万历年间,张居正执政以来内阁权势日重,有九卿推举,内阁就可直接票拟了。
君泽是吴兑的字,时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正是九卿身份,他和佥都御史张公鱼交好,而张公鱼就是申时行的得意门生,既然申老先生这么说,余有丁和许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余有丁心头巨震,瞬间脑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笑容,思忖片刻,话里有话地道:“张都堂为官清正廉洁不畏豪强,身负海内清流之望,在地方任亲民官也颇有建树,出外为朝廷守牧一方,正是极好的人选。”
申时行看了余有丁一眼,点头笑了笑,余有丁这老同学也是个人精,点明不畏豪强四字……这番,承他的情吧!
许国一直在翰林院、詹事府,新近才入阁的,此时见事比两位老狐狸那还差了一层。心头暗笑那张公鱼家世豪富,申阁老不知受了他多少孝敬,才替他谋一地巡抚的职位?不过张某人已是佥都御史,升一级以副都御史衔出任巡抚,也是符合规矩的。
那些各方势力安插在文渊阁内外的眼线,却没多留意这道奏章,巡抚虽然算得上封疆大吏,但紫禁城里头个个眼高于顶,也就不觉得一个三品巡抚有多了不起了。毕竟各家许的银子,都是让他们盯住顾宪成那本奏章的。
申时行将这本奏章与之前票拟好的许多本放在一起,招来跑腿的随员,手指头在这叠奏章上拍了两下,吩咐道:“都是要紧的,从速送去司礼监!”
张居正做首辅时,申时行就是三辅了,自然在内阁里招揽了几个心腹,这随员早已受过叮嘱,此时心领神会,接过奏章就朝外头走。
随员捧着奏章刚刚出门,张小阳和张尊尧就争先恐后地挤上来:“有没有吏部顾某人的奏章?”
顺公公面子上不动声色,其实也支楞起耳朵听着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