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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敬亭黑着脸嘀嘀咕咕的,倒是不便公开反对,毕竟人命关天,地方官须得到场查验,否则政敌弹劾你草菅人命,那就不好说了。
一行人从府衙出发,此时太阳早已下山,天色黑了下来,众人就打着灯球火把在夜幕下赶路。
好在五里沟离城不算远,顾名思义就是五里路,秦林、唐敬亭骑马,海瑞坐凉轿,轿夫跑得汗流浃背,约摸一刻钟就到了发现尸首的地方。
五里沟名为沟,实际上是两座小丘所夹的河流,地形曲曲折折的比较复杂,两边岸上还有些光秃秃的大石头。
河床有深有浅,在两座小丘之间穿行,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潭,其中一个水潭旁边聚集着不少乡民,地上用草席盖着一具尸首,伸出草席外面的两只脚毫无血色,在火把照耀下越发显得颜色惨白。
海瑞和唐敬亭吩咐仵作上去验尸,秦林则注意到,就在水潭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用尖利的石块刻出了白色的字迹,正是“大仇得报,以死赎罪”八个大字,是单线条的,看上去刻得很匆忙、潦草。
仵作很快查验了尸首,回禀道:“死者系琼山县莠民戚大郎,年二十七,身中面白微须,长五尺一寸,全身冰冷、面无血色、五指钩抓、口鼻中有泥沙,遍体并无可疑伤痕,死因实为水中溺毙。”
唔,海瑞点了点头,确实是溺毙的,没有任何伤痕,那么投水自尽的结论就非常可靠了。
唐敬亭也松口气,甚至盘算着既然戚大郎畏罪自杀,要不要把前面三桥迷案也推到他身上?怕就怕三桥迷案的凶手再作案,那就不好说了……
这时候戚秦氏也被差役带来了,她头发散乱,神情凄惶,看到僵卧的戚大郎,眼睛里滴下泪水,却咬紧牙关没有哭出半声,然后扑通一声朝着秦林跪下了,咚咚咚磕了三记响头。
秦林不慌不忙伸手虚扶,白霜华踏前一步,将戚秦氏搀扶起来,低声在她耳边宽慰着。
“求秦长官替拙夫主持公道!”戚秦氏眼睛红得像个桃儿,极为复杂地看了看戚大郎:“虽然、虽然他对我很坏,但他毕竟是我丈夫……我也知道他是个王八蛋,可、可他下不了那么狠的手,不管是对顾大老爷,还是对他自己!”
对!白霜华颇有同感,朝着秦林点点头,像戚大郎这种脓包衰人,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敲诈钱财没什么问题,不管杀人还是自杀,试问他有那胆量和决心吗?
“你来看看这些字,是不是戚大郎的字迹?”秦林指了指岩石上的八个字。
戚秦氏疑疑惑惑地道:“像倒是像,不过这石头上面刻的,终究有些走样。”
戚大郎早年家里很过得去,还在私塾学过几年,后来才吃喝嫖赌败了家,所以他写字是不成问题的。
唐敬亭就冷笑起来:“秦老弟,你就别白费工夫了,尸亲已认出是他的字迹,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林没搭理他,看着戚秦氏:“戚大郎在外面吃喝嫖赌,赌档打的欠条、酒楼赊账、叫妓女写的局票,应该有很多吧?”
戚秦氏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他的字迹并不难模仿啰。”秦林微微一笑,指着石头上的字大声道:“这块石头凹凸不平,上面刻字必然走形,再加上用石块刻字,和用笔写字,在运笔方向和力度方面本来就有很大区别,所以如果别人刻意模仿戚大郎写字,我们也难以辨认!”
第839章 腹中之证
你!唐敬亭生气地瞪着秦林,心头简直要抓狂,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屡屡和自己作对,明明可以盖棺论定的案子,偏要扯出许多枝节,以至于纠缠不清。
海瑞摆摆手,止住快要发飙的门生,不咸不淡地问道:“秦小友说石头上刻的字迹难以鉴别,老夫倒是与你所见略同,但是秦小友怀疑戚大郎并非自尽,恐怕也缺乏足够的证据吧!”
“岂止缺乏,根本就是除了臆测之外什么都没有!”唐敬亭愤愤不平的嘟哝着,只碍着老师在这里,才没有怒斥秦林,他算是看出来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秦林绝对不可能投入老师海瑞门下的。
尸体本身并没有可疑的伤痕,现场环境方面,因为很多乡民聚集过来围观,地上脚印踩得乱七八糟,根本查证不了什么。
“喂,到底行不行啊?”白霜华压低了声音,担心秦林在海瑞这个愚忠伪朝的老家伙面前露怯。
秦林揉了揉鼻子:“嗯,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白霜华皱着眉头,没弄清楚他什么意思。
“两位少安毋躁,我很快就能证明刚才的推断。”秦林笑着告诉海瑞和唐敬亭,然后吩咐陆远志用自己教授的方法,检查戚大郎的死亡时间。
一般来说,死亡时间在三个时辰以内的尸体,尸温是非常方便快捷的检验指标,有经验的法医单凭手摸就能粗略估计死亡时间,但戚大郎是不久前才从水里捞出来的,尸温就不准确了。
所以陆远志第一个检查的还是尸斑,刚才府衙的仵作已经把衣服从尸首上剥下来了,他请牛大力打着灯笼照亮,自己动手把尸体翻过来,却见那尸体背部惨白一片,并没有什么尸斑。
咦?陆远志心头奇怪,又将尸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的的确确没有尸斑出现。
尸斑是较早出现的尸体现象之一,由血液在尸体低下部位沉积而形成,早在宋慈宋提刑的时代就被人们充分认知,通常它在死亡后一到两个时辰出现,经过六七个时辰发展到最高度,一到一天半固定下来不再转移,一直持续到尸体腐败为止,所以破案时可以由尸斑的状态,来判断死亡时间。
“难道是刚死不久的,所以尸斑还没出现?”陆胖子挠了挠头皮。
唐敬亭也觉得困惑,低声问府衙的仵作,那仵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秦林笑眯眯地指点陆远志:“胖子,你先莫管尸斑,接着查尸僵嘛,看看怎么样了?”
陆远志先前搬动尸身,就觉得它硬邦邦的,这下仔细检查,先摸了摸尸体眼睑周围的肌群,硬得跟石头似的,再试着去掰尸体的下巴,咬肌咬得紧紧的,任他怎么使劲儿,死人那张失去血色的嘴巴就是不肯张开,双手抱着死者的脑袋试图让它点头或者摇头,同样因颈部肌群僵硬而无法实现……
从上到下一一试过去,肩关节、肘关节、大腿都动不了,最后直到小腿关节,终于能够作较小幅度的活动。
“尸僵上看,倒是死了有三个时辰左右了。”陆远志困惑的眨巴眨巴小眼睛。
一般来说,尸僵在死亡后一个时辰左右开始出现,它并不是全身同时产生,而是各个肌群次第扩展,这种扩展在大多数情况下遵从“下行次序”,也即是眼睑、咬合肌等颅面部肌群最先僵硬,接着按颈部、上肢、下肢,以从上到下的次序逐步发展。
戚大郎尸身的大部分肌群都发生了比较严重的尸僵,只有膝关节以下的小腿,尸僵程度还比较轻,这就说明他的死亡时间在二到三个时辰的范围内。
但是为什么尸斑没有出现呢?随着死亡降临,血液停止流动,一两个时辰,尸身的低下位置就会出现尸斑啊!
尸斑和尸僵体现出不同的死亡时间,陆远志就有点为难了。
秦林笑着提醒他:“先别忙着下判断,还有眼球没有检查呢。”
陆远志拍了拍脑门,立刻扒开死者的眼皮,观察他的眼球状况,只见戚大郎泛着失去生命光泽的眼睛,瞳孔已变成了淡淡的灰白色。
正常人的瞳孔是无色透明的——要是瞳孔有颜色,岂不看什么都是花的?只有人死之后,瞳孔的蛋白质发生变化,在死亡两个时辰左右逐渐变成灰白色,并且随着时间增长,颜色越来越深,瞳孔的透明度越来越低,两天后就再也看不到瞳孔,变成灰白色的“死鱼眼睛”。
尸体的瞳孔已变得灰白,但颜色还非常淡,陆远志以此得出死亡时间在两到三个时辰的结论——和以尸僵情况得出的判断完全吻合。
嘿嘿嘿,陆胖子搓着手,直把秦林瞅着。
知道他要问什么,当然这也许是在场众人都想问的,秦林也不卖关子了,朗声道:“瞳孔颜色和尸僵情况体现出的死亡时间是正确无误的,而尸斑没有出现,原因也正因为尸首的死因,他是被溺毙的,冷水将热血激回,体表没有血液,这五里沟的水潭又是活水,尸首被水流推动翻来覆去,血液沉积不下来,当然就没有尸斑!”
尸斑是血液沉积在低下位置,从毛细血管渗出而形成的淤伤样花斑,所以它的形成,第一要有血液,第二要有沉积,可溺毙之人,浑身浸在冷水里头,毛细血管剧烈收缩,血液都回了体内大血管,留在体表的很少,同时尸身又被水流推着轻轻翻滚,少量血液也没法沉积到固定位置,自然无法形成尸斑。
原来如此!琼州府仵作两眼放光,喃喃的自言自语:“怪不得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海青天和唐府尊都对这位秦爷待若上宾,刚才一席话,真叫我茅塞顿开!”
得了,唐敬亭郁闷得不行,本来还想问问老仵作,秦林话里话外有没有失实之处,现在看样子是完全没必要了。
海瑞捋着胡须,他多年为官,办案经验丰富,一下子就醒悟过来:“看样子溺毙倒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死亡时间,对,死亡时间有问题!”
“什么问题?”唐敬亭莫名其妙,还掐着手指头把时间算了算。
现在是酉时末,戚大郎两到三个时辰之前死的,那就是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
友恭桥案发是在午后未时初刻,那条路虽然午后时段行人比较少,但也不可能太长时间没有人走,捕快们找到了报案者李水娃之前一个过桥的人,也就早两炷香的时间,并没有发现桥上有异状,也就是说,顾克渎是在这人过桥之后、李水娃过桥之前被害的,时间大约是刚交未时(下午一点钟)。
友恭桥的地理位置在城西十里,五里沟则位于城东五里,十五里的路程,如果脚程快一点,半个时辰多一点差不多能到,那么戚大郎未时初在友恭桥杀人,未时末在五里沟投水自尽,时间倒是对得上。
唐敬亭说出自己的疑问,还颇为仔细地把时间推断说了一遍,自觉各处都对得上,并没有什么疏漏。
敬亭啊敬亭!海瑞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学生,又颇为遗憾的瞅了瞅秦林,心道:唐敬亭若是有秦林一半的心性,老夫何必千方百计想将秦林收录门墙?他苦笑着捋了捋胡须,现在看来,这念头还是早打消掉吧,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再这么下去,恐怕不是老夫收秦林做门生,而是要拜入他门下啦!
秦林瞅着唐敬亭就笑起来,不紧不慢地道:“未时初在友恭桥杀人,未时末在五里沟投水自尽,时间上固然勉强能对得上,但从友恭桥到五里沟,一路上水井、池塘、河沟、海港几十上百,何处不可投水,何处不可自尽,为什么戚大郎杀人之后,要在正午的大日头底下暴走十五里,从城西跑到城东来投水?”
啊?唐敬亭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张口结舌,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两只眼睛直瞪瞪的发愣。
因为他也明白了,这种情况根本就是不合理的,完全经不起推敲!
秦林又向戚秦氏问道:“不要急,不要慌,请你仔细想想,戚大郎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到这里来自尽?比如他父母坟茔安葬在附近,他少年时常到这里来戏水什么的。”
对对对,有这种可能啊!唐敬亭像捞到了救命稻草,直勾勾地看着戚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