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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志虽然跟着秦林很长时间了,还没接触到这方面,此时听他讲来只觉茅塞顿开。
仵作和几名老捕快听得骇然,互相使个眼色,这位年纪轻轻,可是个行家里手啊!
陆远志又问道:“秦哥,妊娠纹我懂了,你说死者曾经有过哺乳的经历,是从乳房看出来的吗?教教我。”
秦林嘿嘿坏笑,一脸的惫懒:“这个嘛,要靠经验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哪!”
陆远志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明白过来,咱们秦长官哪,实在太坏。
“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秦哥我知道你能的!”陆远志满怀希望,眼巴巴的瞅着秦林:“死者的身高、相貌、年龄……”
就是那些仵作和捕快,也都支棱起耳朵仔细听,今天这位年轻人,带给他们的惊喜实在不少。
秦林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胖子,你以为我是神仙?好吧,尸体的肌肉还是比较富有弹性的,皮肤也比较紧致,没有明显的松弛,我可以判断她的年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再多的线索连我也找不到了。”
要恢复死者生前的容貌,需要做颅相复原,必须找到头颅才行;要判断死者的身高,需要找到四肢长骨,比如前臂位置的桡骨、大腿位置的股骨,以骨头长度乘以固定的长骨系数,就能得到估算的身高;要判断她的生活状态,手上有没有老皮、脚底有没有茧子、牙齿磨损程度如何,则是重要的参考;要知道她最后一餐吃的什么,那就得剖开胃肠来看。
单是从胸到腹,拼起来有一尺多长、巴掌宽的三块尸肉,秦林可没办法复原死者生前的容貌,也不能确定身高,至于更多更复杂的信息,那就越发不消说了,三个字:没指望。
海澄县的仵作和捕快们终于松了口气,这位年纪轻轻地公子爷能从几块碎尸瞧出是否生育、哺乳,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还能知道高矮、容貌什么的,叫我们这群老家伙还有脸活下去吗?
秦林把从尸块上得到的线索重新理了一遍:女性,肤色微黑,身材偏瘦,年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有过生育和哺乳史,另外在尸块拼成的从左胸到腹部的条形位置,没有黑痣、疤痕、胎记之类的明显特征。
“确实把范围缩小不少,但要达到确凿认定的标准,似乎还很不够。”秦林思忖着,走出殓房伸手揉了揉鼻子,在温暖的阳光下深吸一口气,把充斥在鼻端的腥臭味道送走。
福建月港的空气,带着清新的海风气息,阳光也暖融融的,隐隐有春天的感觉。
陆远志这次终于没有被秦林支使着解剖尸体了,他心中既庆幸,又感觉有点空落落的,嗨,都习惯了嘛,拿一次没有动手,心里仿佛没抓没挠似的。
秦林把他肩膀拍了一下:“走,咱们去见见那窑姐的姘头。”
俞咨皋在福建水师驻月港的水营当坐营官,沈有容当把总,两位要算海澄县的半个地头蛇了,找来本地水兵带路去找人。
路上一名熟悉情况的水兵向秦林介绍了情况,被怀疑是受害者的私娼叫做贺桂姐,生性放浪不堪,她的姘头叫王巴散,一辈子嗜赌如命,两个家伙好吃懒做,全靠做皮肉生意活命,贺桂姐相貌很是寻常,年纪也不算小了,只能招徕到码头上的番鬼水手,就连正经青楼的妓女,都很瞧不起她这样的。
“贺桂姐有没有生过小孩?”秦林对这点关键,比较感兴趣。
水兵答道:“听说她有个小儿子,寄养在乡下姐姐家,唉,也不知道是和哪个嫖客生出来的野种。”
陆远志小眼睛一亮:生过小孩?那就应该是死者了吧!肚皮上的妊娠纹,就是确凿的证据。
秦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这片房屋低矮破旧的区域七拐八拐,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一片低矮破烂的房屋中间,找到了贺桂姐的家,也是她做皮肉生意的暗门子。
沈有容抢上去就要敲门,秦林正好看见不远处有座收拾得比较整齐的小院子,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在喂鸡,几个中年妇女一边纳鞋底一边拉家常,便摇了摇手止住沈有容,从另一边绕到了院子旁边的小巷里头,侧耳细听。
果然不出所料,这群街坊正在议论近三天来,方圆十里内最轰动的大事。
一个带着泼辣劲儿的声音从院墙里面传出来:“我说那桂姐啊,也死得不冤枉,她两口儿坑了多少番鬼?三天两头的吵架呀!这次是走多夜路终撞鬼,遇到个心狠手辣的,把她杀了且不说,还大卸八块、尸骨无存,你们说有多惨哪?”
“报应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道,听起来就是那喂鸡的老婆婆。
秦林又听了一会儿,从这些妇女的闲谈中大概晓得了,贺桂姐与王巴散两口儿常欺负外国人不懂中国官法、害怕中国官府,背地里对嫖客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经常和嫖客在门口争吵。
怪不得海澄知县薛新颜会把罗布、瓦韦一行人当成凶犯呢,嫖娼被骗愤而杀人,作案动机都有了嘛!
秦林重新走回了贺桂姐家,做了个手势,牛大力就屈指敲了敲门。
哐当,什么东西被不小心摔地上了,明明房子里有人,可等了许久就是没来开门。
几名水兵叫起来:“王巴散,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水营俞长官来找你,赶紧开门,否则一把火烧了你这乌龟窝!”
牛大力把房门擂得山响,终于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儿,一个獐头鼠目的矮小男人,就像耗子似的探头探脑朝外张望。
牛大力不耐,用力一推,门朝里面大开,王巴散也摔了个四仰八叉。
水兵们没好气的啐了口:“王巴散,你长本事了啊,本营俞、沈两位长官大驾光临,你还缩着头装乌龟王八蛋?”
王巴散点头哈腰,堆起一脸的媚笑:“小的哪里敢?各位长官、总爷,刚才是小的唯恐哪里歹人来了,所以不敢立刻开门,请各位多包涵包涵。”
俞咨皋找了把椅子,用袖子擦了擦之后请秦林坐下,然后指着王巴散斥道:“这位秦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有半句不实,老子扒了你的狗皮!”
“岂敢,岂敢!”王巴散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水营俞守备和本县知县平起平坐,竟对这年轻人毕恭毕敬,不晓得什么来头?
第809章 疑窦渐显
秦林先没急着问话,而是四下扫视这座房子,果然是又小又旧,地面有些潮湿,空气中带着股淡淡的霉味儿,桌子椅子既陈旧又破烂,床后面靠窗口斜着拉一根绳子,挂着七八片臭烘烘的裹脚布。
微微一笑,秦林打量打量王巴散,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姘头叫做贺桂姐对不对,她什么时候失踪的?”
“回……回老爷的话,她是大前天晚上出去的,就没再回来。”王巴散小心翼翼地答道,他做惯龟奴的,脸上那谄笑真是习惯成自然,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到一块了。
俞咨皋和沈有容都点点头,王巴散在县衙报官时也是这么说的,时间倒是对得上,前天清晨发现尸块,也就是贺桂姐离家整夜之后。
秦林又道:“贺桂姐年纪多大、身材胖瘦、有多高、肤色是黑是白,一一道来!”
王巴散连个磕巴都不打,顺溜溜地答道:“她今年二十五岁,身材嘛有点瘦,皮肤不算白,比我稍微矮一点点,大约有这么高。”
说着王巴散就伸手,在自己额头往上的位置比了比。
那认得贺桂姐的水兵就悄悄朝秦林点了点头,镖师王巴散没说谎,贺桂姐确实长成这样。
王巴散的身材在男性中算比较矮小的,大约四尺七寸,贺桂姐比他矮一点点,那就是四尺六寸左右了。(明制一尺合现在三十四厘米,贺桂姐身高一米五六)
“嗯,很好,你没有骗本官。”秦林点点头,神色也转为和缓,“那么,她身上有什么独特的标记吗,比如黑痣、胎记、伤疤之类的。”
王巴散挠了挠头:“让小的想想,哦对了,她屁股上有块青黑色的胎记,脖子右边长了颗黑痣,还有……还有左腿曾经跌伤过,膝盖旁边有道手指头粗的伤疤,然后就没别的什么了。”
噗……陆远志喷了,心道:老天爷你不是玩我们吧,贺桂姐身上各处都有好认的特征,偏偏找到的是没有任何特征的胸腹部位,也太巧了吧!
秦林低着头思忖片刻,突然冷电般的目光直直盯住王巴散,厉声喝道:“她胸口有颗红痣,你怎么不说出来?刻意隐瞒,居心何在!”
在场诸位齐齐一惊,那尸块上面,并没有什么红痣啊,秦林这么问的意思是?
王巴散吓得浑身一哆嗦,前言不搭后语地道:“红痣,我没看见啊,没……没有,她身上没有什么红痣。”
秦林没就红痣的问题继续纠缠下去,又问道:“那么贺桂姐失踪,又发现了碎尸块,你是不是认为她已经被杀了?你觉得什么人会杀她?”
“当然是那伙西洋人!”王巴散不假思索地道:“里头有个叫瓦韦的,就对桂姐纠缠不休,想来是桂姐没答应他,这人恼羞成怒,才下了毒手。”
秦林紧追不舍:“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失踪的当天你不报官,要到尸块发现之后的第二天才报官呢?”
王巴散讪笑起来:“老爷您也知道,桂姐是做那个生意的,出去之后被什么留下来过夜,甚至一两天才回来,以前也是有过的,直到发现碎尸,又等了一天,桂姐还没回来,小的这才心慌去报官。”
这样啊……秦林略为思忖,从王巴散嘴里掏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带着众人离开。
刚刚走出没多远,就迎面遇到一伙凶神恶煞的人,把袖子高高的挽起来,乍着膀子走路。
这伙人见对面来的是俞咨皋、沈有容这些水师军官,就自觉的站到路边,挤出副笑脸。
俞咨皋丝毫不理会他们,沈有容倒是冲他们点点头,又告诉秦林,这些人是当地的码头帮会,专放高利贷的。
哦?秦林眉头一挑,放慢了脚步。
不一会儿,就从远处传来乒乒乓乓一阵乱打,混着王巴散地叫喊:“各位大爷,不是不还钱,桂姐已经死了,哪里有钱还你们?不信,你们去衙门里头问,大卸八块喂了鱼啊!”
“呸,算我们晦气!要不是桂姐死了,就抓她去卖给番鬼!”为首的刀疤脸壮汉朝王巴散脸上吐了口唾沫,派人冲进屋里翻找,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好率领手下气咻咻的原路往回走。
秦林一行并没有走远,就在拐角过去一点儿等着他们,刀疤脸见状就颇为吃惊,不晓得这伙水师有什么打算。
“来来来,这位秦老爷有话问你们。”俞咨皋招了招手。
码头帮会再厉害,也不敢和正规水师别苗头,刀疤脸只好苦笑着挨过去,朝秦林唱个肥喏:“秦老爷在上,小的有礼了,不知您要问什么?”
秦林笑道:“不关你的事,只要你把贺桂姐找你们借钱的事情,通通说一遍。”
贺桂姐一个暗门子私娼,死了就死了,还有水师查她的案子?刀疤脸心头纳罕,脸上自是毕恭毕敬的,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王巴散极为好赌,把贺桂姐挣来的皮肉钱输了个一干二净,还欠了一屁股债,拆东墙补西墙才勉强支吾,但要再借新债,就没有人肯借给他了。
两个月前,是贺桂姐找到放高利贷的刀疤脸,说要借一笔钱修修房子,买点字画、盆景什么的装饰装饰,好让生意有点起色。
贺桂姐姿色很平常,甚至可以说有点丑,但她接客生冷不忌,连东西两洋的番客也肯接,是以生意还过得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