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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严嵩父子。
就算秦林不来,江陵党也绝对不会怪他,反而只会自己负愧,谁叫自己没听信秦林的逆耳忠言呢?
“走吧,秦太保不会来了。”王国光叹口气,朝管家招招手,准备就此离开。
曾省吾、张学颜、王篆等人齐齐转身,暗叹当初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张四维,也看低了秦林。
“来、来了!”申时行手有点儿发抖,扯住王国光的衣袖,大声道:“秦太保来了!”
京师方向,一骑绝尘,秦林身穿玄色家居常服,跨照夜玉狮子马,如追云逐电般赶来,速度快得惊人。
“终究来了,他到底还是来了!”张学颜心情十分激动。
王篆紧紧咬着嘴唇,半晌之后才长舒一口气:“秦太保总算原谅咱们了……要是他不来,我这趟回乡路上,终究负愧不安哪。”
前来送行的江陵党门生故吏也议论纷纷:“秦太保果然忠直仗义,值得一交!”
“那可不是?江陵太师将千金下嫁于他,没有选错人啊!”
秦林策马而来,送行的众人纷纷往两边让开,他直骑到长亭外面,翻身下马。
王国光、曾省吾等江陵党重臣早已迎了过去,无形中将秦林奉在中央,众人齐齐拱手问候。
曾省吾苦笑着摇摇头:“秦太保,您实不该来的!被陛下和张凤磐晓得,多有不便。”
秦林大袖一挥,长身玉立,慨然道:“众位老先生去国还乡,乃是党锢之祸重现今日,下官忝为张江陵半子,岂可置身事外?”
王国光、张学颜等人感动莫名,申时行和余有丁互相看看,同时觉得耳根子发烧,自己本是江陵党中人,来不来送行还犹豫了片刻,秦林是帮万历扳倒冯保的大红人,又只是张居正的便宜女婿,并没有受到牵累,却毅然前来送行,亏得自己正途出身、做到内阁大学士,和他这个锦衣武臣一比,都觉惭愧难言啊!
送行人群中的张公鱼则眉花眼笑,大拇哥一挑,不停对身边人说:“看见没?秦太保是我老把弟,呵呵,忠诚仁义,那是个顶个的!”
有人就叹道:“没想到他一个锦衣武臣,竟把多少士大夫比了下去……”
锦衣武臣又咋了?张公鱼把眼睛一瞪:“子曰,仁乎远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这仁义是不论文武的,你老兄还要多读书才是。”
旁观之人尚且有这等感受,切身体会的江陵党众人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都说张江陵在天有灵,见有佳婿如此,一定甚为欣慰。
“其实,老夫是又盼着秦太保能来,又不愿意他真来。”王国光叹口气,昏花的老眼中泪光闪烁,紧紧握住了秦林的手。
曾省吾懂他的意思,解释道:“盼你来,证明张江陵嫁女没有选错人,证明到底有你这个年轻一辈在朝中,就算我们去国还乡,朝中也后继有人;不愿你来,是怕被陛下和奸相张凤磐察觉,对你不利。”
“朝中有申阁老、余阁老维持大局,我一个锦衣武臣,实在无足轻重!”秦林笑着谦虚道。
不!曾省吾、王国光、张学颜和王篆几乎同时吐出不字,几位昔日的江陵党重臣同时伸出手,握住了秦林的手:“可惜,只可惜我们早先不知道秦太保心意,看错了人,看错了张四维,也看错了你!如果能提前知道这些事情,我们一定对秦太保您马首是瞻!”
“诸位先生,太客气了!”秦林格外谦虚,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后悔已经晚啦!”王国光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低声道:“如果有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能重新站在朝堂上……”
说着,他目光殷切的瞧着秦林,同时手上加了力道,用力握紧秦林的手。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力度,秦林心中满意地笑了,他也用力握着王国光的手,上下摇了摇:“会的,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愿与各位老先生共谋大局。”
好!王国光、曾省吾等人的目光,就重新变得热切起来,他们离开京师的心情,也变得与之前大不相同。
只是所有人心中都揣着个疑窦,秦林慨然前来送行,他就不怕万历和张四维知道吗?
“如果因为这个,害了秦太保,那就太惭愧不安啦!”王篆离别时,仍有些惴惴。
第792章 国祚
万历和张四维并不是聋子、瞎子,很快他们就得知了秦林的所作所为。
养心殿,张鲸半弓着腰杆紧跟在朱翊钧身边,脸上的笑容十分谄媚:“皇爷,奴才听刘都督说,江陵奸党被逐出京,仍有许多朝臣去送行,尤其是秦林,与王国光、曾省吾等人执手话别,不知道他到底有何居心?”
万历眉头微微皱起,脸色阴晴不定——因为秦林有扳倒冯保的功绩,万历并不准备把他划到江陵党那边去,可现在秦林的举动,毫无疑问让这位气量偏狭的帝王很不满意。
首辅大学士张四维红袍玉带立于殿中,见状就心头冷笑一声,面子上却放缓了声调,慢慢说道:“文臣士大夫讲师生年谊,江陵新党为政多年,这些门生故旧前去送送,以微臣看来份属人之常情嘛……”
好个张四维,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文臣有师生年谊,所以不得不去送行,你秦林是锦衣武臣,也去凑什么热闹?就是摆明了和陛下对着干!
果然万历脸色阴沉,鼻子里重重一声冷哼。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宏侍立于御案旁边,他的脸色异常憔悴,这些天亲眼目睹江陵党的能臣干将一个个被逐出朝廷,赵应元、王用汲这些守旧派的大臣纷纷召回,新政的大好局面岌岌可危,这个正直的老人,内心就时刻被痛苦纠缠。
又见张鲸、张四维把矛头对准了年轻一辈的秦林,张宏再也忍耐不住,跪下冲着万历哑声央告:“陛下,恕老奴无状,求您暂且罢手吧!陛下先逐冯保,后罢江陵新党,太后娘娘已经几天闷闷不乐了,再把秦将军逐走,娘娘心里怎么想?求陛下看在太后面上……”
曾经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对朝政了如指掌的李太后,现在已经成了泥雕木塑,因为她的两位盟友张居正和冯保,一个英年早逝,一个被逐出宫,所以等到朱翊钧尽逐江陵党众大臣的时候,她已经无能为力,整天待在慈宁宫茶饭不思。
总算朱翊钧虽然凉薄,为人子的几分天良还没泯灭,想起秦林曾蒙太后钦赐玉佩,徐辛夷也是太后娘家的亲戚,如果罢斥秦林,母后恐怕会一病不起,外公李伟和舅舅李高面上也不好看。
于是,朱翊钧的脸色稍稍转和。
张诚见机极快,他和秦林联盟,方才张鲸和张四维指斥秦林不忠,已触动万历逆鳞,他就不好说什么,这时候稍有转机,便连忙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秦林屡次替陛下分忧,是个大大的忠臣,只是年轻气盛,有时候不知轻重而已。”
“不错。”万历点点头,“秦爱卿的事情暂时不谈,以观后效吧。倒是那些处心积虑和朕为难的江陵奸党,要一一罢斥,而且还要永不叙用!”
张鲸也见机得快,知道暂时不能扳倒秦林了,就顺着话头接下去:“可现在就还有奸党,就在朝廷肺腑之间,陛下如不及时清理,恐怕变生肘腋呢。”
“你可是说的戚继光?”万历沉吟片刻,就冷笑起来:“朕还记得,他当年阿附奸相,派了边军精锐保护张居正,哼,如果一旦有变,那些边军就是悬在朕头顶的利剑!”
天哪,戚继光赤心报国,“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月笑平生”,“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就是派边军来保护张居正,也不过一队火枪手而已,纯粹为了防备白莲教高手,如果用来造反,焉能与十二团营和腾骧四卫加起来十几万大军相抗?
老张宏听说要罢斥戚继光,急得面红耳赤,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圣明,戚帅在蓟镇整军经武,实乃国之干城,与鞑虏连番血战,保了北疆十余年平安无事,朝廷切不可自毁长城啊!他现在正出关与鞑虏决战,圣旨一下,前功尽弃……”
万历丝毫没有理会他,木着脸冷冷地笑道:“正因为戚继光神勇无敌,朝廷才不得不防。他闻得朝廷罢斥江陵奸党,必然生起异心,万一借口打鞑虏,实则从蓟镇哪处关口回师南下,到时候谁能敌得过?几天就能打到京师!”
张诚见张鲸进言立功,也不甘寂寞的献计:“戚老虎威名甚大,为防他生出异心,朝廷暂时不加革斥,只说调他到广东做总兵官,等他调离蓟镇,自然成了没牙的老虎。”
好!万历深以为然,立刻吩咐张四维替他拟旨。
张宏跪在地上,怔怔地瞧着这一幕,只觉心痛如绞。精神恍惚、泪光婆娑下的场景仿佛发生了异变,几百年前的南宋临安,宋高宗赵构和奸相秦桧,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
可这并没有完。
张四维刚刚拟好旨意,万历非常满意地看了一遍,又从御案上拿取各地奏疏翻看,绝大多数的奏章都是颂扬陛下革除权阉冯保和江陵奸党的丰功伟绩,也有少数替江陵党辩护的,但口气都放得极为婉转,字里行间都可见那种小心翼翼地姿态。
万历看了一本又一本,极为高兴,就算是那些替江陵党辩护的奏章,也让他有种大权在握、天下臣民俯首帖耳的权力快感。
可当他拿到最底下一本奏章的时候,首辅大学士张四维的脸色就变了一变。
“故太师张居正实为国朝之贤臣,柄国十载,厉行改革,厥功甚伟:南平倭寇、北封俺答,裁汰冗官、富国强兵,种种功绩天下共知。陛下昔年受张太师十年辅佐,如今一朝身死,便以奸佞毁之,天下人岂不谤议乎?”
“谁、谁写的?!”万历腾的一下站起来,闹了个面红耳赤。
这篇奏章之所以让他惊慌失措,只因为所说的全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字字句句戳中了他心头痛处,既然说张居正乱政误国,十年间中兴局面又是从何而来?既然说张居正谋国不忠,为何过去万历一直口口声声呼为首辅太师张先生,以师生礼节相待?
张四维见陛下脸色难看之极,就连忙把奏章丢在地上:“这些鼠辈是想骗廷杖的,陛下不必理他。”
万历却自己把奏章捡起来,看了看封面上贴的名条,顿时勃然大怒:“朕说谁如此大胆,原来是奸党潘季驯!他以为远远躲在淮河边上,朕就奈何不了他?张大学士替朕拟旨,严斥潘季驯,将他革去一切官职诰封,永不叙用!”
张四维面露为难之色,他这个大学士也不是智慧搞党争的,否则张居正当年也不会提拔他嘛。潘季驯是江陵党,也是大明朝治水的第一能臣,要治理天下水患,总离不了他,所以即使张四维极为讨厌江陵党,也对潘季驯网开一面,免得将来黄河淮河有灾,他这个首辅大学士派不出得力人选。
他正在犹豫怎么替潘季驯讲讲情,消消陛下的万丈怒火,张宏已先开口了,跪着重重的磕了三记响头,老泪纵横地哭道:“陛下,绝不能罢斥潘季驯!他是国朝治河的头号能臣,往年治理黄河多有功劳,现在正在治理淮河的工地上,骤然将他罢官,对治淮大业不利,对淮河两岸父老乡亲不利啊!”
是啊是啊,治水要紧,就放潘季驯一马吧!张四维这样想着,准备帮腔。
不料万历怒吼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只要将他革职,已是格外开恩了!朕是真命天子,洪福齐天,就算离了潘季驯,黄河、运河、淮河一齐溃口,变作赤地千里,朕也坚决要将这厮削职为民、驱逐回乡、永不叙用!”
天哪,天哪!张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