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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辛夷也恶声恶气地道:“还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曾春牛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两只手乱摇,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埋在这里,春桃死了一年多啦,两位官爷饶、饶命,对了,下葬的时候全村人都来了的,小的没敢骗您二位啊!”
徐辛夷还待吓唬他,秦林察言观色觉得曾春牛不想说谎,这坟头也是旧日立起来的,上面都长了不少的草,他就使个眼色止住徐大小姐,然后放曾春牛站起来:“你妹妹一年多前就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曾春牛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呵着腰:“是肺痨啊,抬回家才半个月就归天啦!”
“这是怎么回事?”徐辛夷忍不住踏前一步,逼问道:“胡说八道,京师治痨病的名医赵和甫亲笔替你妹妹开了方子,赵大夫说了,按方抓药服用,至少两三年没有问题。”
“没、没有什么方子啊?赵先生还替春桃开过方子?”曾春牛大惑不解,满脸的茫然:“梁家送春桃回来,就给了一百五十两养病银,没提过什么方子啊!”
“这不当面撒谎吗?”徐辛夷被气乐了。
“好个杀人灭口的毒计!”秦林幽幽地叹口气,神情落寞中带着无边的愤怒,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焰,只想要焚尽这世间的丑恶。
“你是说,梁家根本就没有……”徐辛夷猛地一怔,接着就极不甘心的质问曾春牛:“梁家不是给了你们一百五十两养病银吗?难道你们不会自己请医生,眼睁睁地看着你妹妹死掉?”
曾春牛胆怯地看了看徐辛夷,根本不敢和她对视,迅速地转开了眼神,最后实在没办法,才吭吭哧哧地道:“我爹说、我爹说这肺痨是治不好的,得了这病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所以干脆、干脆就没请医生。还有,春桃……春桃她也说反正治不好,不如把钱省下来,留给家里。”
徐辛夷气得浑身发抖,蝼蚁尚且贪生,春桃年纪轻轻,又怎么会甘愿早早的离开人世?春桃身体比梁邦端还好,其实治愈的机会更大呀!
“我现在总算知道,曾家的新瓦房是怎么来的了。”秦林冷笑着摇了摇头,又按着徐辛夷的肩膀,抬眼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叹道:“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吃得起紫河车、龟板胶、鹿角胶和冬虫夏草的。”
徐辛夷余怒未消,大长腿像鞭子似的甩起来,啪的一下就把曾春牛踢了个筋斗。
“长官,长官息怒啊!”曾阿大、马氏和抱着孙子的儿媳妇一块来了,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曾阿大的脸因痛苦而扭曲,老泪直流:“两位长官,我家是对不起春桃,可也没办法啊,当初穷得只有个茅草屋,才把春桃送到梁家,指望她赚点月例钱帮补家用,哪晓得就会得了肺痨被送回来?梁家厚道,给了一百五十两养病银子,春桃是俺女儿,咋不想替她治病?可这病是治不好的!到时候病没治好,人也没了,银子也没了,拿啥娶儿媳妇?俺家、俺家要传宗接代呀!”
媳妇抱着小孙子,和婆婆马氏一块儿,只管给秦林和徐辛夷磕头求饶。
徐辛夷吁了口气,渐渐平静下来,终是胸中块垒难消。
秦林拍了拍她的后背,沉声道:“好个厚道的梁家,如果说曾家是可怜又可恨,那么梁家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了!”
春桃之死,表面上是死于疾病,实际上根本就是一场算计精妙的谋杀。
梁家先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去服侍患肺痨的梁邦端,等到她真的不幸感染肺痨,又像扔掉一件废品那样把她打发回家。
不仅如此,他们还算准曾家这种贫困农家不可能花钱延请名医,替女儿填肺痨这个无底洞,于是扣下了专治痨病的名医赵和甫开列的药方,然后故作大方的扔下一百五十两养病银子……分明就是封口费!
徐辛夷气得几乎咬碎银牙,怒不可遏地道:“梁家竟把穷人家女儿视若草芥,实在可恶至极!现在还有办法从尸骨上发现什么吗?”
秦林没好气地问曾家父子:“你们怎么装殓春桃的?估计不会是杉木大板的棺材吧?”
曾家父子都听懂了话里的讽刺之意,只得硬着头皮告诉他,因为春桃是未嫁而死,在女子就算是横死了,按当地规矩不能进村里的祖坟,只好选在这处山坳草草埋葬,下葬时只裹了一张草席。
可不是嘛,这处坟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离小汤山皇家园林和村子都有段不近的距离,又是座孤零零的小坟包,可怜的春桃,从生到死都低贱如草……
“一年多,又只裹了草席,加上这里地下有温泉,地气温暖,估计早就白骨化了吧!”秦林郁闷的挠着头皮,真想把曾家父子狠狠揍一顿,妈的,春桃好歹是你们的女儿、妹妹,能不能对她好点,埋在干燥的地方,再装口厚板的棺材啊?!
那样的话,估计尸体腐烂会变得比较慢,现在还能查到点可以做证据的东西吧。
尸体软组织经腐坏过程逐渐软化、液化,直至完全溶解消失,毛发和指甲脱落,最后仅剩下骨骼,称为白骨化。
一般埋在土壤中的尸体,会在一两年内完成这个过程;如果葬地干燥、棺材密闭性好,可以延长到七八年;像沙漠一类的极端干燥条件,则可能不发生白骨化,皮肉内脏干燥收缩而形成干尸,保存达数千年之久;而暴露在盛夏的野外,被苍蝇大量产卵生成蝇蛆,最快一两个月就能变成白骨。
这里土壤比较潮湿、山坳里温度也有点暖和,尸体只裹草席子埋下去,以秦林的经验看,最多半年就能完成白骨化,他简直连挖开坟墓的兴趣都失去了。
肺痨,要靠体内器官的病变来确认,一副白骨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走吧,徐大小姐,这条线算是断了。”秦林意兴阑珊地招呼着,单靠曾家父子的口供就想对付冯保冯督公,那是做梦!
徐辛夷嘟着嘴闷闷不乐:“唉,有春桃这码事情,今后本小姐再也不来泡小汤山温泉了,心里面堵得慌……”
秦林一直脑袋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自从决定离开这里,潜意识就隐隐约约觉得漏掉了什么,此时突然灵光一闪:“什么,你说温泉?哈哈,对了,这里离小汤山温泉不远,怪不得山坳里面比外面暖和,嗯,有门!”
说罢,秦林转身就往回走,叫住正准备回去的曾家父子,把脸一虎:“把坟启了,本官要验看尸身,谁多说一句话,别怪老子不客气!”
徐辛夷眨巴眨巴杏核眼,不明白秦林这是要干什么,埋下去一年多了,尸体早已变成白骨,挖出来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能从白骨上检出得肺痨的证据?
曾家父子都是庄户人,面对两个又凶又恶的缇骑……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女的,他们根本不敢反抗,更何况春桃生前就命贱如草,被父兄事实上抛弃了。
曾春牛拿来锄头,就开始刨坟。
这里虽然位置比较偏,但乡间没什么外来者,秦林和徐辛夷的到来还是引起不少注意的,见曾春牛刨坟,就有人围拢来看,七嘴八舌的议论,一会儿里长也赶过来了。
秦林也不废话,直接亮了北镇抚司的虎头腰牌,叫里长带壮丁维持秩序,如有违反,一律按钦犯严惩不贷。
缇骑的凶名那不是盖的,而且小汤山离京师很近,又是皇家园林所在,厂卫鹰犬们常来常往,里长晓得厉害,当下就被吓得腿弯儿打颤,赶紧组织青壮把山坳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生怕出了点乱子,自己就得进北镇抚司天牢逛两圈了。
还别说,曾家对春桃不咋的,这埋人的坑却挖得够深,刨了两尺还没见到尸身。
“官、官爷,再往下一尺就到了。”曾阿大见秦林皱了皱眉,赶紧谄媚地呵着腰,唯恐官爷生气。
秦林却把手一摆:“停,不要挖了!”
曾春牛立马住手,不敢稍有违抗。
徐辛夷迷惑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尸身还没挖出来,干嘛停下呀?
秦林走到坟旁边,用力的吸了两口气,忽然眉头紧锁,咧着嘴似乎犹豫着什么。
“怎么啦,还不挖尸、解剖?”徐辛夷凑过去低声问道,心说这种事情秦林你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怎么这次摆出副初哥嘴脸了?
秦林往后退了两步:“走,咱们不挖了,直接去找冯保,踢他屁股吧!”
“啊?就这么挖了两尺,连尸身都还没见着,就可以去找冯保啦?”徐大小姐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秦林吩咐里长带着青壮严密看守不得有误,然后和徐辛夷跳上快马,朝着京师急驰而去……
第729章 看谁笑到最后
惜画最终还是被东厂的人带走了,永宁长公主朱尧媖斜斜地倚在门框上,苗条消瘦的身躯里最后一点力量也被抽空,晶莹的泪水从脸庞无声滑落。
即使身为大明朝的长公主,她依然无法保护身边的人,吕桂花被王皇后和孙怀仁折磨而死的惨痛还没有完全尘封在记忆之中,现在又轮到了可怜的惜画,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宫女,简直就像她的亲妹妹一样,还曾经多次帮助朱尧媖出宫传信,可现在遇到了厄运,长公主却没有力量去保护她。
朱尧媖甚至放下了公主的尊严,向冯保苦苦哀求,可骄横的冯保一点儿也不理会,语气神态虽然维持着适度的恭谨,却自始至终不曾松口,坚持带走了惜画。
“没想到,没想到你保护了我,我却保护不了你。”
朱尧媖清秀的瓜子脸上,神情异常的凄苦。
容嬷嬷并没有追随冯保而去,她是个非常“尽职尽责”的教养嬷嬷,到现在还牢牢的守在朱尧媖身边。
每当看到别人的痛苦,这个老女人的心中就格外快意,她故意装出副关心的样子,喋喋不休地道:“老身是为着长公主好,才禀知冯督公的。惜画这小蹄子不学好,留在长公主身边终究是个祸患。现而今老身总算放了心,被冯督公带走,她回不来啦,长公主您安安心心的等着武清伯病好,就下来大婚之期……”
永宁只觉心如刀割,在内心软弱之极的时刻,她本能地想到了秦林:“秦姐夫,你在哪儿?快来救惜画,快来救我!”
正如容嬷嬷所说,宫里凡是被东厂带走的宫女太监,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重见天日了,被几名太监押着跟在冯保身后的惜画,也就哭得梨花带雨,小脸上尽是斑斑点点的泪痕。
她的确勇敢坚强,甘冒奇险出宫送信,但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宫女,见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冯保冯督公亲自前来,还阴恻恻的板着张死人脸,她立马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天哪,容嬷嬷是怎么回事,对付我这么个小宫女,竟抬出了冯保冯督公?惜画觉得脑瓜子不够用了。
她并不知道,前面踱着四方步的冯保,吊梢眉已经扬了起来,下弯的嘴角也带着一丝冷笑,显然心情极好。
正是容嬷嬷把隐隐约约听到的几句话,添油加醋向冯保做了汇报,这才让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亲自出马。
永宁长公主,居然好像和秦林有私情!
冯保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开始也不怎么相信,毕竟每次朱尧媖溜出宫,都是和徐辛夷在一起的,没机会和秦林单独相处啊,怎么可能!
但冯保转念一想,徐辛夷大大咧咧的,性子粗疏得很,朱尧媖小心细致,秦林也一肚子坏水,保不准这两位就在徐大小姐眼皮子底下有了私情哩。
就算查无实据,也非空穴来风,顺着这条线查查,说不定挖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秦林啊秦林,咱家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但这遭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