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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王焕哭着求告母亲:“妈,救我呀,我不想死……”
“不争气!”刘夫人气冲冲的打了儿子一巴掌,终究还是爱子之情占了上风,神色也变得和缓:“妈在娘家也读过大明律,家长殴雇工人致死的,不过杖一百、徒三年。不管充军去哪儿,求你外公一封书,还怕管营官儿不照顾你吗?”
王焕听得这番话,立马不哭不闹了,只是想到流配远方充军,虽然有管营官照顾,到底整整三年没有在家里这么舒服,没有蕲州青楼那些漂亮姐儿,心下也不免怅然若失。
张公鱼深恨刘夫人,他堂堂知州大老爷被一群仆妇打了好几扫把,现在脑袋上还挂着蜘蛛网呢,心下好生恼火,便问刑房胡司吏:“杀伤人命,只流配三年吗?”
胡司吏察言观色早已明白上官的心思,正好大明律上又有条款,赶紧摇头道:“启禀大老爷,的确尊长殴杀奴婢、雇工人只杖一百、徒三年,但大明律上面这条后头还有一句‘故杀者,绞’。王焕强奸不成杀死柳絮,并非寻常殴杀,而是起意故杀,该判‘绞监候’,上报刑部,朝廷朱笔披红,等秋后处刑。”
张公鱼嘿嘿冷笑起来,眼睛半眯着瞥了眼刘夫人和王焕,十分解气的捡起被扫把打落的乌纱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刘夫人和儿子相顾愕然,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情知一旦判了绞监候这条小命就算挂在半空了。想开口求张公鱼吧,看对方那表情是绝对要公事公办的,谁让你一来此前并无交情,二来还拿扫把将人家乌纱帽都打掉了。
仆妇们傻了眼,有几个已经哭了起来,望着刘夫人道:“这可怎么办哪,要不赶紧让舅老爷……”
张公鱼令捕快把王焕锁上,又腆着脸对秦林道:“本官谢过秦小友了,这案子好像和白莲教没有什么关系,那么还是让州衙接手吧。”
韩飞廉等锦衣校尉齐刷刷朝地上啐唾沫,这张公鱼糊涂颟顸又无耻,亏得蕲州还有人说他是青天大老爷!案情未明的时候躲在一边,咱锦衣卫刚把案子查清,你就想来抢功劳,呀呀个呸!
秦林看着尸体思索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手。
张公鱼心头大为不满,只当秦林不欲与他分功。
秦林也没解释,盯着被锁起来的王焕,旁敲侧击:“你掐死柳絮的时候,是面对面掐的吗?”
王焕垂头丧气的,竟是没有听到。
牛大力大吼一声,像半空里打下道炸雷:“小子,秦长官问你话!”
啊?王焕困惑地抬起头,脸上稀里糊涂的都是眼泪鼻涕。
秦林便再问了一遍。
王焕没好气的伸出双手比了比,“当然是面对面掐死的,唉……没怎么用力她就死过去,真没想到她这么不经掐啊,我不是故意杀她呀!”
秦林瞧着王焕伸出来的手,瘦骨嶙峋像鸡爪子似的,心头疑窦便越发沉重了,又追问道:“那么你掐死她之后,是把她推到床上去啰?”
“是啊,我掐了一会儿就松开手,她自己倒在床上,过了阵子我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发现她没了声息,吓得我赶紧跑旁边屋里去了。”
秦林点点头:“那么,你怎么掐死她,怎么去探鼻息的,都给我比一下。”
王焕疑疑惑惑的走到棺材边,伸出两只手往尸首脖子上一掐,摸到冰冷的尸身赶紧又把手缩回来,然后又伸出手指朝尸首鼻子底下探了探。
秦林的神色越发严肃:“你确信她是像现在这样,仰面朝天地躺着?”
王焕怔了怔,莫名其妙地说:“当然了,我连杀人都承认了,又何必骗你。”
秦林脸色一沉,示意张公鱼、韩飞廉等几位和他走到院子另一边。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秦林查案有如鬼神相助,真配得上神目如电四个字,既然要求如此,想必有其原因,众人也不违拗,听他怎么说。
“或许,人不是王焕杀的。”
秦林此言一出,张公鱼几乎跳了起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别人脸上了:“怎么可能?人证物证俱在,连犯人自己都承认了,岂能有假?”
崔捕头也道:“秦长官,这个不会吧,案犯自己都认罪了,我们也并没有屈打成招,在下办了几十年的案子,按说这种情况一定能办成铁案的。”
韩飞廉也拍了拍秦林的肩膀,在他看来案子办到这份上已算水落石出,十分完美了。
秦林只是轻轻一句话:“死者前胸尸斑很重。”
旁人不懂倒也罢了,崔捕头和焦仵作只想了一小会儿,就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快步走到棺材旁边,仔细验看了一番。
“怎样?”张公鱼急切的询问。
这两位都摇了摇头:案子有问题!
“有蹊跷啊!”秦林挠起了头皮,眼睛望着棺材出神。
尸斑是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低下位血管充血,低下部位的毛细血管及小静脉内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出暗红色斑痕。
尸斑在人死后平均三个小时左右出现,十二个小时达到高峰,一天到一天半之后固定下来。
如果真像王焕所说是面对面掐死了柳絮,并且尸身是仰面朝天放置在床上,那么尸体的后背、臀部、大腿后侧等部位才是低下位,应该尸斑严重,而胸腹位置较高,就算有尸斑出现也会相对暗淡、分散。
然而事实正好与此相反,正面胸腹尸斑极其明显,连片出现,而后背等处尸斑却相对稀疏暗淡得多!
现在这种情况,要么是王焕说了假话,要么就是另有别情!
王焕连杀人都承认了,有必要在细节上说谎吗?那么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大了。
秦林想了想,走过去问道:“王焕,早晨往尸体脖子上勒绳子,是你亲自动手,还是别人做的?”
王焕哭丧着脸:“我连房间都不敢进,是王财王总管带着小厮进去操办的。”
秦林连忙让找王财和那几个小厮,小厮很快找了来,可刚才还像条死狗似的服服帖帖的王财,这会趁乱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微觉不妙,秦林心头毕剥一跳,加紧问那小厮进去摆弄尸体时,看没看见尸首怎么摆放的。
小厮们开始不肯说实话,倒是刘夫人瞧出几分端倪,让他们实话实说。
几个小厮都回答:“俺们一进去就看见了,尸首是扑在床上,脸朝着下边的,翻过来一看,吓,脸色青黑,好生骇人哪,王总管和我们一块儿动的手……”
刘夫人皱起眉头,若说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这些毛病,那王财身上都有不少,可从来没发觉他有这么大胆量,敢带着人摆弄横死的尸体。
秦林早已发觉不妙,赶紧盘问王焕:“你吃的烈性春药,是谁拿给你的?”
“王总管啊,我让他替我找的。”
“那用绳子勒死尸脖子,伪装成上吊自杀,也多半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当然了,我怎么想得出这种办法?是王财……”
秦林已不需要再盘问下去,朝锦衣卫士们吩咐道:“这王财就算不是真凶,也干系极大,劳烦各位打起精神,将此人缉拿归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家伙来头不小!”
第050章 莲花烙
蕲州城西郊的一处早已废弃的庙宇,不知道当年供的究竟是佛是道还是明尊,瓦顶残缺不全,砖墙坍塌破败,台阶上生满了青苔,石缝中长出荒草。
庙门外的树林中,老鸦哇哇的聒噪,正应了那句枯藤老树昏鸦,把倾颓的破庙装点得越发凄凉。
咔嚓,有人踩断了枯枝发出声响,忽然之间便鸦声大作,成群乌鸦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在空中飞舞盘旋,宛如来自幽冥的怨灵。
王财极快而又极小心的走向破庙,他身穿密密排扣的短衫,腰系搭膊,打着绑腿,足蹬牛皮快靴,顾盼间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丝毫没有之前作为指挥使府上管家时的市侩气息。
看了看周围没人,王财小心翼翼地走进庙门。
破烂不堪的大殿,已有人等了多时,但见这人身材极其魁梧却瘦得不成样子,似乎全身就剩下副骨头架子,头发花白,背负着的双手却足有蒲扇大,指节暴突,青筋虬结。
魁梧老者正望着大殿上零落不堪的塑像神游天外,背对着庙门,可他竟像背后生了眼睛似的,王财刚刚走进庙门,便阴惨惨地道:“我等你半个时辰了。”
王财神色有些落寞:“在这儿十多年了,要把线索全抹去,可得花点工夫。魏长老,下一步堂里准备怎么安排?”
那魏长老却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在王家这么久,还没有盗得指挥使的关防印信,堂主很不满意。”
王财神色大变,急忙辩解道:“王进贤别的不怎么在意,只把关防印信捏得很紧,属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对,所以属下才设计抓小兔崽子的把柄,逼他替咱们盗关防印信。”
魏长老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感情:“可你不该把那锦衣卫引去。”
“当时属下搪塞不过,又想他区区校尉必定不敢把指挥使如何,让他去诈唬一番,咱们说不定更能拿捏住小兔崽子……”王财说着,声音就越发变得颓丧低沉:“可没万万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校尉竟真敢搜指挥使的宅子,竟真的把案子破了……”
事实上王焕力气身子被酒色掏空,力气极小,根本就没把柳絮掐死,她只是昏过去而已,很快就又醒转,慢慢爬到门口准备呼救。
这时候一直监控事态进展的王财就出手掐死了柳絮,然后拎起来随手扔到床上,也没在意尸体是俯卧着的。
秦林恰恰从尸斑的位置推断尸体并非像王焕说的那样仰面朝天,从而发现了端倪。
王财万万想不到,十余年处心积虑,却因为细节上的小小疏失,最终功亏一篑。
此刻他叹息自己时运不济,岂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就连站在大殿上的魏长老似乎也低头轻轻喟叹了一声,半晌之后说:“两月前高师侄突然在蕲州失去了下落,你身在指挥使府,可有他的消息吗?”
王财摇摇头:“属下不知。照说高师兄开坛传教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因教主的关系,高师兄总想替本教立个大大的功劳,这个心思属下也懂,因此卫所这边尽量替他寻了方便,可后来被锦衣卫盯上,属下就爱莫能助了,自他逃出蕲州南门,就完全失去了联络。”
大殿顶上破了老大个洞,魏长老抬头望着洞口处的天空,沉默许久之后才慢慢道:“可惜。高左使一直在追查他儿子的下落,本来你如果打探到高师侄的消息,本长老禀明高左使,也许你不必死的。既然你一事无成,又被锦衣卫揭破了身份,那就说不得了。”
王财浑身巨震,继而苦笑起来:“属下死不足惜,只可惜在蕲州苦心经营十余年,竟坏在一个小小校尉手上!”
魏长老冷冷地道:“没关系,高左使和堂主都另有安排,总叫朝廷官军到不了麻阳。”
“就凭那几个装神弄鬼的杂毛?”王财说起来十分不屑。
魏长老声音如同钢锯刮过铁板,难听至极:“赐你早日回归真空家乡,归于极乐之地,享那无尽仙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好!王财咬牙问道:“那属下的家小……”
魏长老极不耐烦地搓了搓手:“堂主自有安排。这里有笔墨,以你的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写给鹰爪孙。”
王财明白教中手段,登时脸色变了几变,可看到魏长老那双可怕的手,他的所有反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