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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志傻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把他肩膀一拍:“早说了输了我兜底,言而有信嘛。今天去荆王府,这些都是千岁爷送的。”
胖子这才注意到门口大堆的礼物,登时圆脸上的小眼睛就贼亮贼亮的:“哇,秦哥发财了!呵呵,那我就不客气啰。”
陆远志立刻就把银子按赌注多少分给众弟子,本来秦林说过包赔,可仍旧心头免不了狐疑,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这下真的赔补来了,却又有点不好意思,一个个讪笑着接过银子。
秦林这才细问经过,众师兄弟七嘴八舌地说了。
原来玄妙观是蕲州最大的道观,一直香火旺盛,住持道长名为璇玑子,虽没有什么通天彻地的道术,却极能左右逢源,善与达官贵人打交道,蕲州荆王府、各郡王府以及州衙、卫指挥使府上都是走熟了的。
前些日子有威灵真人、空青子、云华子三位世外高人到玄妙观挂单,璇玑子便引见到各处府邸,那威灵真人果然道法精深,立刻得到荆王朱常泴虔心敬奉。
这次李时珍去和妖道讲道理,威灵真人不在玄妙观中,是璇玑子接待的,这道士一张铁口好生厉害,东拉西扯、避实击虚,李时珍虽然精通医理,却被他云山雾罩的胡说一通,并不能占到上风。
两边说僵,就要看真实本领,李时珍就语带讥诮的要道士露露仙术。
谁知木头木脑的空青子、云华子,竟然道术非凡,虽不能通天彻地,也足可遣鬼驱神,众人全都亲眼所见,所以李时珍不得不败退而归。
小胖子一脸的佩服,把秦林拉到旁边,低声道:“仙缘,唉,咱们真把仙缘给放过啦!空青子、云华子,就是在岔湾村遇到的那两个徒弟,人家已经练出了三昧真火,还能破碎虚空,擒拿鬼魅,啧啧啧,了不得啊……”
秦林:我喵了个咪的,破碎虚空?我还覆雨翻云呢!要威灵仙那猥琐老头儿都能修出三昧真火,老子早就成金丹大道,证混元道果了!
要不要帮李时珍揭破威灵仙的老底?想来那些所谓的道术也不过是些哄骗世人的鬼把戏,秦林自信绝对能够当面揭穿,可说起来威灵仙和他并没有冤仇,反而撺掇荆王送了许多礼物,似乎又不好去对付人家。
秦林决定等一等,看一看,从荆王府回来,以他对犯罪阴谋的敏锐直觉,已经察觉到蕲州城有股地下的暗流正在涌动,荆王、世子、黄连祖、威灵仙师徒,也许,还有玄妙观,都牵涉其中……
不过,任谁都没想到很快李氏医馆就遇到了难关。
第二天早晨,嘈杂的吵闹声把秦林吵醒,出门一看,只见医馆门前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正中间担架上白被单蒙着个死人,旁边有个精瘦的汉子披麻戴孝,在那儿哭天抹泪。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大妈大婶,求你们做个证见,我父亲跌伤了腿,上个月到这李家医馆诊治,上了夹板开了药,说让咱回家慢慢调养,不料昨天夜里把药服下,咱父亲他、他就一口气提不上来,死在了床上……”
孝子号啕大哭,偷眼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又拿袖子抹眼泪,颤声道:“这不是他药里有问题,吃死人了么?庸医杀人呐……”
李时珍在蕲州声望极高,百姓当中就有人不信:“李神医行医几十年了,照说不会出错吧?”
不过那孝子哭得天昏地暗,实在悲惨至极,都是普通百姓,就有几个妇女陪着掉眼泪,也有人报以同情:“难说、难说。人家腿跌伤而已,并不要命,何况若是跌伤而死,早就没命了,为什么上个月没事儿,昨天服了药反而死了?”
“是啊,听说李神医昨天去玄妙观骂了道士,唉……不敬神仙,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啊!”
那孝子得到支持,越发哭得大声。
他身边有不少乡民打扮的粗鲁汉子,举着锄头、粪叉等物大叫大嚷:“庸医害了俺们何家村的人,没那么便宜!不给个说法,俺们拆了这医馆!”
群情汹汹,医馆门前的闲人越聚越多。
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李氏医馆治好了的病人前来披红挂彩不稀奇,李神医被骂庸医杀人,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登时哄动了全城的百姓来看。
离医馆不远的一座小院里,黄连祖瞧着这一幕,高兴得咧着嘴开怀大笑:“李老儿不识抬举,惹恼黄爷我,暂时没空理会他倒也罢了;谁知老不死的竟敢上玄妙观找事,得罪了璇玑道长和威灵真人,奶奶的,差点坏了黄爷的大事,这不是他自己找死么?”
金毛七半躺在滑竿上,张建兰、白敛、孙二娘和一干锦衣军余都还在州衙大牢里吃苦头,他是正牌卫所军官,张公鱼看在蕲州卫指挥使的面子上先把他放了出来,但被牛大力擂的两拳可着实不轻,到现在还起不了身。
狗改不了吃屎,黄连祖说得高兴,金毛七也就替他捧起来:“黄、黄大人妙计啊!这下李老儿是猪、啊、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被这么一闹,不但搞得他医馆关门大吉,还要治他个庸医杀人的罪名,看他还能和黄大人作、作对么?”
几个帮闲也跟着笑道:“着啊,到时候老不死的还不乖乖把小娘子,哦不,是嫂夫人送到黄大人府上?”
黄连祖淫亵的怪笑起来,只不过笑声终究没有以前那么神完气足了,看看周围,一干锦衣军余和张建兰、白敛都关在大牢里,身边只剩下小猫小狗两三只,和曾经的前呼后拥相比,真有点形单影只啊!
而这一切,都拜姓秦的所赐!黄连祖越发把秦林恨入骨髓了。
金毛七又趁机下蛆:“那州衙的捕头崔某人、壮班牛大力,石韦,还有姓秦的小子,这几个家伙顶不是东西,黄大人逮着了机会,在荆王千岁面前可要替咱们兄弟出口气啊!”
黄连祖正在高兴头上,听金毛七提到秦林却是面色一黑,心道:石韦倒也罢了,姓秦的在王爷面前只怕比我还要吃香些,只不知威灵真人道法通玄,世外高人,为什么帮那姓秦的说话?
他心下一横,咬了咬后槽牙,“没关系,姓石的现在让他蹦跶几天,加上什么牛班头、崔捕头,等我的事情成功之后,一个个都叫他好看!”
金毛七点点头,虽然最近吃了不少苦头,觉得黄连祖这靠山也未必真有那么大的势力,但见他说得笃定,也就深信不疑。
黄连祖又狐疑道:“那个死人,哪儿有这么凑巧,别是你们去弄死的吧?仵作查出来可就不好糊弄了。”
“的的确确是自己死掉的……”金毛七赔着笑,“是璇玑道长用牙牌神数推算出来的,我们一找果然这家死了人,您信不过俺手下这些兄弟,还信不过璇玑道长么?”
黄连祖听了连连点头,嘴都快咧到腮帮子上了,他把扇子在手心一击:“哈哈,李老儿死定了,姓秦的也跟着完蛋!到时候,小美人儿还逃得出黄爷我的手心吗?”
第038章 尸僵
李时珍由庞宪和李建方相陪忧心忡忡的走出医馆。
刚才已经查过了,这病人的确在上个月来诊治过,是上山砍柴时跌折了腿,虽然年老体虚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用药之后再卧床休养便无大碍。
当时是庞宪开的方子,亲手替他接的骨、上的夹板,李时珍看过那方子,算得上中正平和,君臣佐使相辅相成,绝对不会有什么岔子。
偏偏病人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还一口咬定是庸医杀人,可不冤枉吗?
李时珍行医数十年活人无数,见他老人家出来,百姓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等他走到人群中间,担架的旁边。
想了想,李时珍和颜悦色地问那孝子:“这位朋友不知怎么称呼?令尊回去可有按方服药,定时替他翻身按摩、活血化瘀?”
“呸!”孝子抬起头来,一张肿泡泡的脸,两只浑浊发黄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李时珍,气愤愤地骂道:“庸医,就是吃了你的毒药,才把我父亲害死了!”
李时珍受此大辱也不计较,仍然神色平和,把尸身上的白被单下半截揭开,先摸了摸脚上骨头断处,朝李建方、庞宪点点头:“没错,骨头是接好了的,如果人还活着,再有两个月就能下地走路。”
“放你的屁!”孝子从地上爬起来,唾沫星子喷了李时珍满脸:“我父亲已经死了,你还来说这些疯话!”
有位七十开外的矮瘦小老头儿是何家村何姓的族长,到底还有几分见识,伸手把孝子往后一拉:“何二郎,你急个啥?是药有问题,还是别的毛病,总得让李先生瞧瞧再说嘛。”
秦林在旁边听得暗自皱眉,何老头儿好厉害一张铁口,无端端已经把大半责任栽到了医馆这边。
李时珍并不辩驳,又把盖着尸身上半截的被单轻轻揭开,露出死者因失去生命而变得苍白并带着青紫色脸,而且面部肌肉抽搐扭曲好生吓人。
顿时周围百姓一阵骚动,胆子小的已往后退了几步。
定睛细看,只见那死者嘴角,还带着淡淡的暗褐色痕迹,分明是残留的中药药液。
李时珍凑上去闻了闻,转身问何族长与何二郎:“药渣带来了吗?”
既然来医馆讨说法,药渣当然当来了,何族长把一只小布包取出,但拿在手中不递给李时珍,一副戒备的神情,防他动手脚调换药物。
李时珍苦笑,到此也只能以清者自清聊以自慰了,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药渣里翻了几下,早已辨析明白。
“的确你方子上的几位药……”李时珍声音颇为低沉地告诉庞宪,“而且死者口角的味道为师也闻过了,药汁里面倒不像动了手脚的。”
李时珍人称药王,经验何等丰富?药汁里只要有些微的不对头,就瞒不过他的检查。
既然他这么说,医馆的责任就大了。
庞宪急忙禀道:“终归是弟子荒谬,此事就让弟子与他往公堂上走一遭吧。”
“不对,不是你的错……”李时珍摇了摇头:“你方子开得极其中正平和,咱们医馆附属药铺的生药也绝对不掺杂使假,病人死亡说不定有别的原因。”
庞宪与李建方对视一眼,若有所悟。
李时珍把何二郎打量一番,见这人一身酒气,精深也极其衰暗,心下先暗暗叹息,定了定神问道:“令尊回去静养,可有按时服药?你是否每两个时辰替他翻身,每天做按摩以便活血化瘀?”
听到这里,秦林心口毕剥一跳,也明白了三分。
何二郎脖子一梗就要争吵,何族长把他劝住了,语种带刺的对李时珍道:“何二郎虽然是个酒鬼、赌徒,可他亲爹躺在床上,还能不好好伺候吗?李神医,我看您还是想想别的原因吧!”
李时珍这下可为难了,岐黄之术从古传下来有四诊法,讲的是望闻问切,可这冷冰冰一具尸体,脸上青紫一片,没法望气色;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也闻听不了声息;魂灵儿早已归阴,问不了他有何症状;心脏早已停跳,如何切他脉象?
四诊法都是针对活人的,面对一具冰冷发硬的尸首,李时珍便是扁鹊复生、华佗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
何家村的乡民见状只道李时珍理屈词穷,几个青皮后生一煽呼就开始鼓噪起来。
别人倒也罢了,青黛又生气又委屈,从小到大只有痊愈的病人前来披红送匾,几曾见大群人口口声声指摘庸医杀人?娇美的脸蛋变得煞白,身体瑟瑟发抖,想要替爷爷驳斥那些人,可连李时珍都没有找到原因……
秦林眉头紧皱,他已经发现了些许端倪,可现在群情汹汹,查明真相的时机未到,只好小心地把青黛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