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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重楼的级别更加差得远,干着急也说不上话。
雷公腾本能地想把责任推到秦林身上,倒也不是有心相害,而是绝大多数官吏处在他的位置上的必然选择。
正准备说自己已经告病,案件是由秦林负责的,却见魏国公身后的徐辛夷正满怀担忧的瞧着秦林,他心里咯噔一下,罢罢罢,就算逃过眼前这一难,也躲不过将来徐大小姐那一劫,与其推卸责任得罪魏国公,不如把责任揽过来,横竖丢个千户不做,倒免得两头受气。
这就是上头没人的悲哀啊!雷公腾做到锦衣千户,底下人看起来也算南京城里威风凛凛的一号人物,现在却不得不违心的站出来承担责任,他的心里不无悲凉。
“刘老先生,卑职……”
雷公腾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秦林已站在了前面。
刘一儒看见秦林挺身而出,和耿定向对视一眼,两人都面露喜色,准备借题发挥一番,最好是渎职懈怠的罪名把秦林革职查办。
没想到秦林并没有开口认错,而是面向南京的众位达官显贵侃侃而谈,“各位大人,愚以为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毕竟破获此案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问题应该将来再谈。刘侍郎、耿都堂,目前案情未明,元凶未获,就急着追究责任,何以如此迫不及待?如果咱们耽误了查办连环杀人案,岂不无意中做了罪犯的帮凶?”
秦林几句话把话题引到了案情上,确实目前对于各位官员来说,破案才是第一要务,听了他这番话人人都有几分赞成,觉得刘一儒不急着问案而忙着追究责任,有些本末倒置。
王世贞更是嘿嘿冷笑,官场倾轧见得多了,想刘一儒这么吃相难看的也少,怪不得这老儿从京师贬到南京。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刘一儒摇头晃脑地道:“先确定责任,罢黜玩忽职守的官员,厘清办案方针,然后破案才能事半功倍。”
丫的真心要一棒子把我敲死啊!秦林心头登时怒火大盛,面上却故作愧疚之色,拱手道:“下官不才,忝为锦衣卫副千户协办此案,至今仍未破案,好生惭愧,按刘侍郎说法下官这就自请革职待参,还望刘侍郎选拔贤能,尽快侦破此案;以告慰受害者的在天之灵,还南京老百姓一个平安!”
秦林说完,就自己把无翅乌纱摘下来捧在手里,装出副气愤难平立马要辞职不干的神情。
刘一儒和耿定向极为得意,目光在众官吏中寻找,看谁能接替秦林担纲侦破工作。
“下官老了,身子骨也不大行……”雷公腾低着头,心道:,老子才不趟这浑水呢,且不说没有秦林那神乎其神的破案本领,就算勉强破了案,也得被徐大小姐活活玩死,在魏国公面前锦衣卫千户算个毬啊?
刘一儒又把目标锁定了应天府总捕头白浩,故意大声道:“本案破获之后,本官一定奏明朝廷,对有功之人厚加封赏!”
白浩撇撇嘴,不以为然……除了自认侦破本领远不及秦林,官场形势也是原因之一,要是他敢接下刘一儒的茬,顶头上司王世贞不把他这总捕给生吞活剥了,话说现在王世贞的脸色就已经黑得可怕。
刘一儒哼了声,神色颇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没有绝望,因为耿定向已经用目光鼓励那些巡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了。
可两个老家伙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吹得天花乱坠的御史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讪笑着往后缩,而五城兵马司那几个指挥,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们才疏学浅,还请老先生另选贤能。”
开玩笑,别的案子说不定还有人肯站出来碰碰运气,但这起案子案情之复杂诡异,凶犯之狡猾残忍,绝非等闲之辈能够将其侦破的,现在挺身而出固然风光,破不了案又该是什么下场?
死了个致仕杜侍郎的女儿,已有锦衣卫副千户要革职待参,如果下一起案子连现任尚书的千金也倒了霉,这些个区区正六品的指挥军官岂不是要直接下北镇抚司诏狱问罪?
上司固然要讨好,但明摆着倒霉的事情,这些官场上混得溜熟的家伙,是万万不肯去做的。
秦林仍然捧着无翅乌纱,嘴角已带上了揶揄的冷笑,你刘一儒不是要老子革职待参吗?老子给你机会,不过,看你能找谁办这起重案?
刘一儒和耿定向面面相觑,他俩只想借机整治秦林,却没想到之后由谁来接办案件,被秦林玩了手欲擒故纵,竟然立时陷入尴尬的境地。
“这小子,倒是很有点手腕啊,敢在许多一二品朝廷大员面前玩这么一出!”徐邦瑞连连点头,话里对秦林颇为欣赏。
“那爹爹还不帮他说话?”徐辛夷摇着爹爹的胳膊,低声撒娇道:“你就看着他被人欺负,连女儿都看不下去啦。”
徐邦瑞只是笑而不答。
南京城的各位显贵免不得议论起来,镇守太监郭升奇道:“咱家听宫里头来人说,这秦小哥儿在荆王府办的案子挺漂亮,冯公公也曾赞他,怎么到刘侍郎嘴里……”
黄公公赶紧接上去:“小的亲耳听慈圣太后说,秦某人在荆王府的案子里头办事明白,叫荆王父子和好,全了天家的体面。”
另有几个官员子女在燕子矶诗会上被秦林所救,见郭升和黄公公话里有意帮着秦林,也站出来替他说好话。
刘一儒、耿定向两个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嘻嘻、哈哈,有人笑了起来。
是什么人在众位达官显贵面前发笑?
笑的不是别人,正是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邦瑞,只见现场爵位最高、职权最大的官员,正歪着脖子扭来扭去,像是身上长了跳蚤。
旁人不知道,刚才徐辛夷催着爹爹站出来帮秦林说话,徐邦瑞迟迟没有动静,徐大小姐撅着嘴儿不乐意了,正用手指头挠徐邦瑞的痒痒呢!
干咳两声,魏国公面色肃然,“嗯,破案的事情嘛,我也不怎么清楚,不过,临阵换将乃用兵大忌,现在凶案未破,就追究责任而撤换主办官员,我觉得是不大妥当的。”
刘一儒、耿定向是流官,官职虽大,迟早要告老还乡……而且看样子那一天也不会太长久了;徐邦瑞这个南京守备、魏国公,掌中军都督府却是世袭罔替的,一直做到死为止,将来还有儿子孙子继续接班,南京城里头许多达官显贵,永远属他家最大。
应该怎么站队,那是白痴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一时间众官员都说秦林少年英杰,虽然暂时没能破案,但一定不会辜负朝廷信任,必能擒获真凶。
刘一儒和耿定向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啦好啦,一些不着边际的风言风语,年轻人不要计较,继续戮力王事,公忠体国才是正道!”徐邦瑞笑着走上去,亲手从秦林手里接过无翅乌纱,替他戴在头上。
耶……徐辛夷朝秦林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第215章 金瓶梅的启发
秦林甫一辞职,南京各衙门大小官吏竟无人可以接替,再加上魏国公徐邦瑞的举动,众位官员终于明白了这个不显山露水区区从五品的锦衣卫千户,实是侦破连环杀人案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
刘一儒和耿定向自知无力回天,摔着袖子带着巡城御史和刑部官吏自行离开。
耿定向神色惴惴,同党王本固被秦林痛打却不敢上本申诉,叫他心头很是忧虑,这次堂堂副都御史、朝廷正三品大员又被秦林这小小副千户占了上风,他不免有点灰心丧气。
“耿兄不必气馁,刘某量秦林小儿何德何能,敢与朝廷大臣相抗?不过是仗着点破案的小聪明小伎俩,唬的众位同僚离不开他罢了!”刘一儒劝慰着老朋友,停了停,又冷声道:“刘某料定此案是白莲教妖匪所为,刑部六扇门差役和贵衙门的巡城御史都顺着这条路子往下查,哼哼,到时候咱们先破了案,叫王世贞、秦林一干人好看!”
对!耿定向牙关一咬,“到那时,不但要参奏王世贞和秦林玩忽职守,还要告他姑息养奸,宽纵白莲教匪……话说他办白莲教扬州造反的案子,漕帮十万帮众里面抓出来杀头的妖匪可不多啊,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贼喊捉贼的情弊?”
御史有风闻言事的权利,要是这次秦林不能尽快抓获凶犯,耿定向和刘一儒就会用雪片般的奏章把他压死。
对视一眼,两个老家伙奸笑起来。
刘一儒、耿定向离开后,镇守太监、大理寺卿和其他官员也纷纷告辞,他们只是来对杜侍郎尽同僚慰问的义务,对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想法。
徐邦瑞也朝正在偷笑的女儿一吹胡子:“怎么,还不随为父回府?疯丫头,三更半夜在外头跑,将来看谁娶你进门!”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魏国公的脸上似笑非笑,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秦林,只可惜秦林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案情,叫徐邦瑞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徐辛夷嘟着嘴,轻摇父亲的胳膊,有些赌气地说:“哎呀,爹爹真讨厌,就这么急着赶女儿出门?女儿谁也不嫁,一辈子陪着您老人家,行不行?”
这傻丫头!徐邦瑞笑着摇了摇头,想把女儿带回去。
可徐辛夷非得留下来协助办案,说是要擒获真凶,替惨死的殷小姐和杜小姐报仇。
换了别的文官自然决不允许还未出阁的闺女三更半夜还在外面“胡闹”,但徐邦瑞年纪再大也不脱少年时的纨绔心性,只是笑着命新提拔的副千户六合神枪马四平留下来保护小姐,又让周进忠、吴广孝、王守义四名指挥使率京卫精兵协助应天府和锦衣卫办案。
五名武官当即单膝跪地齐声领喏,徐邦瑞虎着脸,手笼在袖子里头指了指徐辛夷,想了想,又指了指秦林,众武官自是心领神会……所谓协助办案,其实是保护大小姐和秦林,嗯,或者说秦姑爷?
冲着女儿挤眉弄眼的笑,直到徐辛夷蜜色的脸蛋羞的发红,徐邦瑞才嬉皮笑脸的走了,看他那样子,哪儿像是任职南京守备、执掌中军都督府、统帅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所十余万大军的国公爷?
四名指挥使先朝徐辛夷拱拱手,又冲着秦林深深一鞠躬:“国公爷有命,卑职及标下兵马悉听秦长官号令!”
得,四个正三品武职京卫指挥使冲着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叫长官,近几十年南京城内外,秦林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啦。
王世贞和白浩也道:“应天府捕快差役,惟秦长官之命是从。”
黄公公和霍重楼对视一眼,笑容可掬:“咱家从荆王府那案子开始就听秦长官的,秦长官是慈圣太后娘娘和冯公公他老人家都赞过的少年英雄,咱家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黄公公都这么说了,雷某人难道还敢端什么架子?秦将军本来就是我们锦衣卫的好汉嘛!”雷公藤刚才本已硬着头皮出来,准备向刘一儒、耿定向承认玩忽职守的罪责,是秦林替他接了过去,心头实在感激涕零。
在场众官有宫里出来的太监、东厂的司房、应天府尹、京卫指挥使和南京锦衣卫,论起来几乎所有人的官职都比秦林高、权利比他大,现在却像众星捧月一般团团围绕,只等他发号施令。
若是平日里秦林必定自谦一番,免得太过锋芒毕露,但现在重案在前,正该当仁不让、舍我其谁,他先微笑着朝众官团团一揖,等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就变得严肃异常,声音沉稳有力:
“黄公公,霍老哥,您二位是京师派下来的,对南京不熟,还是坐镇钦差行辕的好,免得刘侍郎情急之下钻了牛角尖,白白浪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