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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皱着眉头,忽然问道:“你们是怎么验看的?”
何把总笑笑:“许多大银,一眼便知,打开箱盖略瞧瞧罢了,难道还要一锭一锭去咬?”
这时候牙咬是鉴定银子真伪的简单办法,他这么说当然是开玩笑,一万锭银子,要咬到什么时候?
众漕军校尉都笑起来,觉得秦林实在无知。
谁知秦林忽地一下站起来,“陆胖子,韩飞廉,牛大力,咱们快走镇江那边,如果所料不差……”
第179章 火焚焦尸
秦林向陈王谟借了几匹快马,与陆胖子等人朝瓜洲渡打马狂奔,到了渡口,正有一艘长江水师的蜈蚣快船停在码头,众人旋风般冲了过去,连人带马抢到船上。
带船的正是巡江葛哨官,看着一行人吃惊不小。
几个水兵则声张起来:“祸事啊,有反贼打劫军船啦!”
牛大力不和他们客气,啪的一耳光打得那为头的水兵晕头转向,“睁开狗眼看清楚,这位是锦衣卫副千户秦林秦将军!”
秦林亮出锦衣卫副千户的腰牌晃了晃,沉声道:“立刻开船去镇江,迟延片刻,抓你下北镇抚司天牢!”
“开船,赶紧开船!”葛哨官扯着喉咙叫起来,看看秦林拿着的锦衣卫副千户腰牌,心头直发毛。
时间紧迫,秦林让陆远志拿了一叠银票,若是能提前赶到全船官兵人人有赏,又朝牛大力使个眼色,这家伙挥拳就把船侧小腿粗的栏杆打折一根,谁要是偷懒,也朝他这么招呼。
众水兵当即升帆、划桨,船身却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牛大力圆睁双眼,把葛哨官提了起来。
“锚,还没有起锚!”葛哨官吓得脸色发白,忙令两名水兵去解缆。
秦林抽出七星宝剑,一溜儿碧森森的剑光闪过,粗如儿臂的缆绳应手而断,淡淡地道:“现在不用了。”
锚啊,我的锚!葛哨官欲哭无泪。
知道今天撞到狠人了,葛哨官也不敢问秦林为何从商人突然变成了锦衣卫副千户,更不敢问这群凶神恶煞的人要去镇江做什么,只一刻不停地催逼着水兵,扯足风帆趁上了强劲的西北风,还要把船桨摇得飞快。
蜈蚣快船有很多支长长的桨从舷侧两边伸出去,看上去就像只大蜈蚣,众水兵奋力划桨,船速快如离弦之箭,在江面上劈波斩浪。
江面上本有几艘江船,蜈蚣快船从它们中间嗖的一下插过去了,后面大茭白船上的老船工眨巴眨巴眼睛,挠头看看天色:“端午节还有半年,长江水师的人这么早就开始练划龙舟了?”
这蜈蚣快船的速度,只怕比打仗冲锋还要快几分,镇江和瓜洲渡也相距不远,很快便来到了镇江码头。
“归你们了!”秦林甩出几张银票扔在甲板上,和牛大力等人又像一阵风似的冲上了栈桥。
水兵们累得快要脱力,横七竖八的倒下休息,唯一还站着的是葛哨官,他手里捧着几张银票,眼神有些呆滞。
水兵上前看看,忽然全都惊叫起来……葛哨官手里拿着的会票,全是百两面额的,至少有七八张!
“谢秦将军打赏!秦将军步步高升,拜将封侯!”众水兵齐声大叫起来。
秦林早一阵风似的跑没影儿了。
他一路举着锦衣卫副千户腰牌,打马直进城中,守门的几名卫所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纷纷往两边退避。
牛大力霹雳般喝道:“锦衣卫奉刘都督钧令办案,镇江府的仓大使住在哪儿,快带我们去……”
几个城守军还没反应过来,秦林就朝牛大力摆摆手,苦笑道:“不用了,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
城西的一处民宅上空,火焚之后的青烟还在缭绕。
秦林赶到的时候,街坊邻居还在为失火而后怕,不少人端着脸盆,提着水桶站在街上,议论着刚才的大火。
镇江府仓大使姓崔,他所居的四合院地面上满是救火所泼的积水,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烟灰和焦炭状的东西,显得肮脏不堪。
时值冬季,北风劲吹,但大火肆虐时灼热的温度仍有残余,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焦糊味儿。堂屋肯定就是火灾起始的地方,那里所有的杂物都已经烧得只剩下灰烬了,秦林甚至从灰烬中找到了一张八仙桌的遗迹……呈四方形分布的一些灰白色燃烧产物。
大火带着浓烟曾经在这里疯狂地肆虐过,在刷了石灰的墙面上留下了灰黑色的痕迹,扭曲而狰狞,宛如火魔的张牙舞爪。
秦林在普通的焦糊味儿之中,分辨到了蛋白质烧焦产生的异样臭味,他的眼睛半眯起来,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因为这种味道在火灾现场的出现,意味着最不希望的事情已经发生。
循着气味儿,秦林找到了目标:一具烧焦的尸体。
它全身漆黑,身体表面已经完全碳化了,姿态扭曲成痉挛状,看上去就像生前曾进行过剧烈的挣扎。
镇江知府坐着轿子赶来,只比秦林稍晚一步,双方寒暄两句,秦林道明了来意,声明此案由锦衣卫接手。
“胖子,该你了!”秦林朝陆远志做了个手势。
“不至于吧,这明明就是烧死的……”陆远志嘟嘟囔囔的,不过还是取出工具,开始解剖那具焦尸。
说实在的,这焦尸乌漆抹黑,气味就像被烧焦了的烤肉,实在恐怖至极,除了一进入状态就心如万载寒冰的秦林,还有这位神经比大象还粗的陆胖子,真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若无其事的解剖了。
“恕我冒昧……”镇江知府拱拱手:“这人看样子就是被烧死的,秦将军又何必?”
话音未落,陆胖子已叫起来:“操肺里头没有水泡也没有烟尘,这人是死后被焚尸的!”
事实上肢体扭曲看上去像挣扎的样子,并非火灾致死的铁证,因为即使人死去,肌肉的生理活性并没有立刻消失,此事进行焚尸灭迹,肌肉在高温下非常态的收缩、舒张,会使已死的人体呈现出扭曲挣扎的样子。
秦林将这道理和胖子说了,本是指点自己助手的意思,镇江知府在旁边听着,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能做到锦衣卫副千户,果然家学渊源,搞不好他家里是世袭指挥同知或者指挥佥事呢。
既然确定了死者是生前被害、死后焚尸,秦林之前的推断便得到了证实:漕运银子就是在镇江府出的事,而且就是这位姓崔的仓大使和施把总互相勾结,做下的手脚!
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白莲教的反应如此迅速而有效,竟然直接从肉体上消灭,牺牲涉案人员的生命,彻底断绝追查的路径。
白莲教果然神秘而诡异,手段也异乎寻常的狠辣。
主事者既已送命,秦林便急忙请知府配合,搜捕运银子上漕船的库丁。
死者的眷属并不在镇江,他家里只有两名粗使丫头和一个小厮,都被突如其来的火灾吓得够呛。
秦林耐心的审问他们,知不知道姓崔的和什么人打交道,有什么朋友往来,这些天行踪如何。
无奈这几个一问三不知,就算威吓要用重刑,也茫然不解,秦林察言观色倒断定他们确实不知道。
很快镇江府的捕快也回来了,带来了非常不利于侦破的消息:所有涉案的库丁都消失无踪,连一个也找不到了。
“我操他妈!”陆胖子气得一拳砸到墙壁上,太疼,收回去之后捏在身后揉了揉。
秦林不禁庆幸此前微服侦查的决定,如果一开始就被白莲教发现了侦破意图,恐怕他们会做得更周密更彻底吧,那样的话,自己可真就两眼一抹黑,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
现在虽然白莲教也在他发现端倪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但终究只快了一步,也许其中还能发现几分端倪。
秦林就和颜悦色的审问两名粗使丫头,更加用心的审讯那贴身小厮,试图从他们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
特别细问了家里有没有什么大的物件,在漕船到镇江府装银子的前后消失。
陆远志、牛大力都暗赞秦林问得巧妙,能代替五十万两漕银的东西,应该不会小吧。
粗使丫头和小厮都茫然不解,喃喃自语道:“大的物件?有多大?”
陆胖子听了不禁泄气,再大的物件,姓崔的也没法当五十万漕银用,更不可能让漕银突然消失啊!几名把总都开箱看过银锭还在里面呢,镇江府这边的,恐怕主要起配合作用吧!
“想想,再想想……”秦林和颜悦色的哄着小厮和丫鬟,“谁想出来有用的线索,本官重重有赏。”
那小厮第一个想起来:“哦,对了家主人在十几天前曾买了很大一只酒葫芦,装着满满一壶的烈酒,小的曾多次去偷喝,只在十二月七日前后,那葫芦就不见了。”
一只大酒葫芦,和漕银案能有什么关系?
有个粗使丫头也试探道:“大约半个月前,家主人买了一整口袋的红盐,怕不有几十斤,一直放在门背后。婢子前两天脚上生癣,准备弄点红盐泡脚,去找的时候才发现红盐不知到哪儿去了。长官,婢子说的这个算不算啊?”
红盐,和漕银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嘛,陆胖子等人都失望之极,变得沮丧起来。
秦林却笑弯了眼睛,把三张会票赏给了粗使丫头和小厮。
“有趣,也许我已经找到银锭消失的谜底了!”秦林大笑着站起来:“备马,咱们再回三湾!”
第180章 奇怪的药方
见秦林要走,那镇江知府一把将他扯住:“敢问秦将军,可是漕银失窃一案有了眉目?本官治下颇有些无知之辈传言漕银找不到朝廷就要加征摊派,市面上人心惶惶……咱们镇江府的崔司仓,莫非就是白莲教的内应?”
本来以为三湾出的事情,镇江府这边不承担责任,只是民间担心朝廷将损失的漕银加征摊派,才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知府倒也不以为意;但现在看起来崔司仓和案情干系匪浅,论起来知府的责任就大了。
秦林点点头,直言不讳地告诉他确实如此,崔司仓就是被白莲教灭口之后,又企图焚尸灭迹的。
啊?知府吓得不知所措,两只手抖了起来。
去年江陵相国张居正雷厉风行的实行考成法,规定地方官征收税赋不足九成者一律严加处罚,故而各地官员竭尽全力督责户主们缴纳当年税粮,财政收入前所未有的大好,又大刀阔斧的裁汰冗员、节省开支,终于扭转了多年来财政亏空的局面,收支相抵实现了结余。
一代名相以倾国之力实现的结余,究竟是多少呢?
白银八十五万两。
好嘛,这次江南膏腴之地冬解太仓库的漕银被盗,一下子就丢了五十万两,张居正为首的满朝文武,大半年的功夫算白费了,朝廷能不震怒,能不严惩有关官员吗?
如此严重的罪责,连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都担待不起,这小小镇江知府就更不用提了,发配戍边算是运气,抄家砍头也不稀奇。
他一把扯住秦林的袖子,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秦将军既然说案情有了眉目,那么漕银定能找回了?究竟在何处,求将军明示,下官戴罪立功,立刻带捕快衙役去追夺回来。”
“漕银在哪里?”秦林笑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天数:“如果走的长江水道,早就出白水洋了;要是从江南运河走的,也已过了杭州湾吧。”
镇江知府一屁股坐地上了,不管白水洋还是杭州湾,再往前都是东洋大海,漕银一出海,神仙也找不回来呀!
秦林将知府大人扶起来,温言劝道:“莫慌,莫慌,本官先去长江对岸的三湾走一趟,然后便想办法把漕银弄回来。”
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