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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暗悔不该去视他那一眼,亦未料及他当时会恰好看向我。
这一切不知是否落入我身边之人眼中。
他似是全无察觉,仍是笑道:“朕今日定要与诸位爱卿开怀畅饮,稍后让贵妃代朕敬你们几杯。”
我依他之言起身移步向殿中而行,随侍宫人忙端起金盘酒樽跟随我左右。
首先自然要敬吐蕃来使。
我行至区类赞座前,他早已起身相候,躬身以手抚胸行吐蕃之礼,我将酒樽双手递与他,微笑言道:“多谢贵使适才谬赞之言,本宫实在愧不敢当,请贵使尽饮此杯,大唐吐蕃永缔百年之好。” 区类赞遥对皇帝行礼,恭敬接过一饮而尽,方才说道:“贵妃娘娘国色天香,吐蕃女子无人胜似娘娘,在下并非谬赞。”
区类赞之侧所坐一人,浓眉大眼,英气勃勃,应是他之随从,但我只觉此人颇有气度,我敬他之时并无谦辞接酒即饮。
再往后便是曹先生了,我双手举樽低声道:“一去经年,先生别来无恙?”
他知我心有千言万语此刻不便说出,微笑接酒而饮,置杯于金盘之上,说道:“娘娘今日之地位得来不易,须当好自为之。”他与张思道既有书信往来,与我相关之事定已了然于心,此言意味深长,我仍是低声道:“先生教诲永铭于心,若有机会再向先生请教。”心中计议宫规虽严,我既有皇帝御赐金牌在手,无论如何定要与曹先生单独谋面一次。
座中此时舞乐方起,宫中梨园乐府之伎人均献舞于前。群臣觳筹交错,寒暄之声不绝于耳。
我回转至皇帝身边,他视我道:“今日机会难得,朕那些臣子们也该去略加示意。”他分明是欲我与座中重要朝臣关系接近些,或许是为日后筹谋,若是我深得群臣拥戴,立我为皇后之时便决无反对之声。
但卢杞亦在其中,我心中有些不愿,还是避些嫌疑为是,遂道:“我不要去。”他执我之手柔声哄道:“朕是为你好,你乖些听朕之言,快去。”我见他如此大度,不再违逆他之心意,只得又走回殿中。
座中一干文臣武将人等,不可厚此薄彼,我既然已依他之言,便无一遗漏。我亦记不清那些王侯将相具体官职姓名,只觉他们个个诚惶诚恐,似是为皇帝此番荣宠感激不已。
我对父亲言道:“爹爹连日劳碌辛苦了,茉儿敬爹爹此杯。”父亲仍是温和慈爱之色说道:“乖女儿受苦了,以后要多加留意自己身体。”我点头应允,依依不舍移步走开。
卢杞就坐在父亲身旁不远之处。
我待他如同所有朝臣一般,只呼卢大人,他亦恭敬接过酒饮下,并不看我,离开他桌案之后,我方松了口气。
皇帝纵然瞪大了眼睛看,亦看不出有何破绽,只要刚才那一瞬他未看见就好。
浑缄却忙乱中出错,手接酒不稳,将那樽中之酒尽泼洒在我裙角之上,他自觉失仪,面上已开始泛红。我重新递与他新斟之酒,他接过而饮,方才解了他之尴尬。
我眼波轻掠,殿中虽是舞乐嘈杂,看见这一幕之人却并不少。
皇帝隐在冕珠之后的面容似是在微笑,我心中开始惶恐;
卢杞分明是看在眼中,面上同样微有笑意;
他们皆是聪明人,浑缄为何如此,二人心中最清楚不过。
心中暗叹,这个浑缄只恐日后会有些麻烦。
再回至他身边时,他拥住我,将自己饮了一半之酒送至我唇边笑道:“茉儿今日为朕辛苦了,朕保证仅此一回,下不为例。”我无奈轻轻咽下,那酒香醇厚绵长极有劲道,恐是多年陈酿,亦极易醉人。我只饮此一口便已觉头晕目眩,他见此情景遂对李进忠道:“送贵妃回去。”
我轻舒口气,终于可逃离这是非之地。只要卢杞在此,我便如坐针毡,他命我回去正是求之不得,忙告退而出。珠帘暮卷西山雨
我回至天香水阁时日已将暮,沐浴更衣后便在窗前榻上躺下,此时正是五月初,早开的茉莉幽香阵阵自湖面随风而至,一片微凉。
我合上双眸渐渐睡去,迷朦之中只觉蓝笺走近,恐我着凉,将一床纱被轻轻盖于我身上。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一人坐于身侧,将那纱被掀开,随即灼热滚烫的吻落于我脸上和耳畔,手已探入我胸衣之内搓揉抚摸。
我惊醒过来,竟然是他。
自行宫归来后,因我身体之故,他先恐伤及胎儿,后又怜惜我虚弱,已久未宠幸于我,虽是日日前来探视,却从不似这般恣意亲密。
他似已微醉,那陈年美酒果然厉害,回宫以来我从未见他如此开怀畅饮。吐蕃恭顺畏惧,主动要求缔结盟约划界而治,唐疆西域安定,他终于可以放下一桩心事,今日应是特别开心。
我捉住他游动的手,满脸飞红唤道:“皇上……”蓝笺她们就在殿中不远,见他醉酒忙捧过解酒之药丸和茶水,他并不接受,命她们皆尽退下,又对李进忠道:“明日早朝免,午时廷议。”
他将我一把拉入怀中笑道:“朕在凝华殿中见你柔媚动人之态,早有撤宴之意,你身体应是已复元了?”
我一时不知所措略有推拒,他本已带有几分醉意,用力扣住我双手,将我压在身下道:“朕已强忍了数日,今晚定要好好疼爱你。”并不顾及我之感受,强行解开我衣裙。
我与他所着衣物皆尽散落于榻旁地下。
那绣有描金凤凰的纱被亦飘落于地。
与他恩爱缠绵本已多次,但是今日他行为有些奇怪。
我只觉他的动作充满了占有与发泄之意,不似是交欢,更似是在惩罚我。恍惚中听他说道:“今日殿中看你之人实在是太多。”
我几乎可以肯定今日之事他早已尽收眼底,绝无半点遗漏。
他继续轻声喃喃说道:“茉儿,朕与他,谁更能让你开心快乐?”他果真是醉了,醉到连他暗藏心底如此不堪之言都已问了出来。
这句话似重锤自我心上落下,我原有的希望全部碎成齑粉,亦如晴空万里突然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如注。
原来他并没有忘记我与卢杞的那段过往。
一直都没有。
今日殿中我与卢杞无意中一瞬对视居然引发他心中积压已久的嫉恨,他此刻定要在我身上讨还。
我合上双眸,默默承受他之疯狂,任由泪水在心中肆无忌惮的蔓延流淌。
不能忘记卢杞之人是你,并非是我。
只恐你每次拥住我时眼前就要浮现卢杞的影子。
既然你不能原谅,为何还要我回来?既然你不能忘记,为何要故作从容大度?你明明是深深嫉恨他,为何还要重用于他?你心里或许深入骨髓痛恨我曾经背叛你,为何还要对我那样恩宠?
你自己应是无比矛盾与痛苦,尤其今日见到他视我那种眼神,你终究还是要将心中之怨怒发作出来。
你为何干脆不杀了他?为何不杀了我?你本可以如此,我们的命运本就握在你的手中。
莫非只是因为他尚可助你安定大唐江山?莫非只是因为你此时心中还不愿放弃我?
他自无边的欲望深渊中清醒过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他又恢复了那端庄高贵的君主模样,似乎昨晚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轻抚我发丝柔声问道:“茉儿昨晚睡得可好么?”
他一次一次在我身上发泄自己的情绪,直至自己精疲力竭沉沉睡去,我一夜都未曾合眼。
他可以推脱自己酒醉不记得任何事情,但再醉应有三分清醒,他不可能全然不知我在呼痛和流泪。
他装糊涂,我不能不陪他装。
我如往常一般,笑道:“很好。皇上今日不去早朝么?”
他侧转身平躺下来道:“朕今日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他是如此平静,平静得让我感觉昨晚是否只是自己的梦魇。
他午后离开天香水阁去了太极殿后,蓝笺急急走过来道:“姐姐,皇上昨晚可是折磨你了么?”
我摇头道:“没有。”
她含泪道:“分明是有,奴婢早已看见姐姐身上淤青不只一处,晨起之时眼睛都已哭肿了,昨日会见吐蕃使节时姐姐做错了何事么?”
我并不说话,她眼中尽是猜疑,小心翼翼问道:“难道是因昨日姐姐又见到了卢大人?”
我眼泪决堤而出,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去多看那一眼,我若是意志坚定,又怎会有今日之局面?皇上并没有错,他怨责我惩罚我,我都不怪他。”
蓝笺以手拭去我眼角之泪,缓缓说道:“皇上是没错,只是他对姐姐之爱已误入歧途,姐姐再如此下去,终有一日会死在他手里。”
我并不惊异,说道:“早在两年前我就未曾想过他竟会饶了我,能让我活到现在已是奇迹,若真是杀了我倒正合我意。”
蓝笺说道:“姐姐如今可要自己想明白,皇上既然已爆发心中之怨,便绝对不会再容忍姐姐对卢大人有丝毫眷恋之情,姐姐除非设法离开皇上,否则在这宫里,奴婢担心姐姐迟早会害死自己。”
她略有停顿,又道:“奴婢决不会眼见姐姐去死。”
我轻轻摇头道:“我为何要离开他?生死于我早已不重要,我尚有未尽之事需要料理,待他决意要我死时,遂他之意亦无妨。”
我想起曹先生应在迎宾馆中居住,今日定要见他一面,对蓝笺道:“你替我将李齐运唤来。”
我和蓝笺换好宫中内监衣帽,与那些小内监并无异样,应是全无破绽。我严命李齐运替我找来这两套衣服,又问他平日出宫详细情形及事由,且告诫他不准告知李进忠及皇帝我今日去向,他已涉足此事,只得应允,却是央告道:“求娘娘看在奴婢服侍娘娘一场面上,皇上怪罪之时,替奴婢好言一句即可。”我说道:“皇上要怪责让他找我便是,绝不会牵连你们。”
我携带御赐金牌,与蓝笺往玄武门而去,此处乃是宫中内监领命出宫办事必经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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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蓝笺正欲从容经过,那看守宫门侍卫早已拦住盘问道:“你们是何宫之人?出宫何事?”
蓝监故意放粗了些声音说道:“天香水阁李公公命我等出宫为贵妃娘娘办事,具体事宜恐不便相告,请大人放行。”
那侍卫闻听“天香水阁”四字,不再追问,说道:“二位公公请。”随即退步让行,我与蓝笺顺利走出。
按李齐运所指方位,正欲往南向迎宾馆而去,只听前方马蹄铁铮轻响,数骑自我们身边疾驰而过,我见他们身这服色似是御林军恐其中有人识得我之形容,忙低头闪避。
却不料一骑去而复返,马上之人已下蹬走近,道:“你系何人?”正是浑缄,我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今日不巧在皇城外围之内碰见他,料他已对我起疑,不如跟他明说为是。
我抬头视他而笑道:“浑将军既已认出我,我便实言相告了,今日确有要事非亲自出宫不可,请浑将军切勿张扬。”
他见我自认身份且如此对他说话,眼眸中闪现惊喜之色,急道:“昨日浑缄宴上失仪,多谢娘娘宽宏原宥。娘娘若有要事出宫,浑缄愿护送娘娘一程,娘娘孤身独行甚是不妥。”
他所言属实,毕竟我与蓝笺两人都是弱质女流,若有紧急之事恐无法应对,公孙靖之事后我确实心有余悸。我点头道:“浑将军无公务在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