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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视我很久,最後轻轻说,再见了,苏锐。声音像穿透遥远的时空而来。
不,这三个字我已经听过了,我不想再听了!
根本不会再见了,还说什麽再见呢?我们两人本来就不认识,以後也只是各归各位,回到属於自己的生活里去罢了。
因为不想难过,不想伤心,我选择放弃你、忘记你又有什麽错呢。
身体终於能动的时候,他也消失了,一个太短暂的相见。
我从床上坐起来,面前的电视机早已经雪花飘飘,空荡安静的房间里没有人迹。
莫名有一种巨大的冲动从心底深处涌出来,仿佛能够预感到什麽似的,我抓起旁边的手机给小冰拨了个电话。
没有人应答就断了,再打已经关机。
我立刻穿好了衣服跳下床,带了些钱在身上就跑了出去,一看表已经将近凌晨三点,街上寂寞得像座空城。
我拦了个的士,一直坐到了医院,大门关得死死的,我叫了半天才有人骂骂咧咧地出来,以为我是神经病,打死不给开门,我说我得进去看病人,他却怎麽都不妥协,借口探视时间早过了,要我明天早上再来。
之後我在门口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圈,又坐在门口的花台上打了会儿盹,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大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跟进去抢钱一样迅速,刚走进电梯的时候手机响了,一接是小冰,他说苏锐,你现在在哪里?我说,我就在医院,正上楼呢,你跑哪里去了?他说我不一直在这里吗,昨晚上机子没电了,你……
话说了一半却不知道怎麽就咽回去了,我干脆说,好了,我上来再说,就把电话挂了。
等走到病房的时候,小冰已经站在外面等我,我正想推门进去,他却突然挡了一下,我说,怎麽了,你拦我干什麽?
他看著我,表情越发沈重,说,锐哥,你先别进去,有点事情我想先告诉你……
我心里陡然一急,根本听不下去,一把推开他闯进去。
房里没开灯,窗帘也拉著,有些暗,小纯坐在床边,看见我就站了起来,一脸的落寞。
我把视线移到陈旭阳身上,他依旧安静地躺著,我宁愿相信他是和往常一样在安详地沈睡,做著美梦。
小冰走进来,慢慢说,锐哥,你先冷静点听我说,昨天晚上出了点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要这样,不要是我想的那样,我不迷信,我不相信你是真的来跟我说了再见的。
是梦,那只是个没有根据的无聊梦境而已,陈旭阳……
小冰接著说,他的情况突然有些恶化,医生来检查过……他们说……
冰,还是别说了,小纯突然开口制止他,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说,没关系,你继续说……说吧……到底怎麽了。
看他还迟迟不开口,我几乎要崩溃了,你说啊!他还有多长时间?
小冰怔了一下,微微避开我的目光,说,医生说,他脑袋里面有上次出血没能清理掉的血块,已经压迫到了神经,现在很危险,得尽快动手术……但是,因为涉及到脑组织的很多敏感区域,难度比较大,而且……就算成功恐怕也会留下後遗症。
手术之後是不是能醒过来?我问。他摇摇头,医生说他们不敢保证。
不敢保证?那他们是干什麽吃的?!我没来由的一阵火气,一脚踢倒了旁边的椅子。
他俩都没再吭声,我握紧拳头,望著天花板大喘了几口气,捂住嘴巴说,对不起……你们能出去一会儿吗……?
话音在喉咙里几经哽咽,出来时就已经变成了哭声。
我知道我的眼泪早已经不值钱,但我还是止不住它拼命地流,我蹲在地上,把整个脸都埋进双手里。
这算什麽啊?陈旭阳你告诉我。
如果你要走,为什麽要等到现在,你这样算什麽意思?
我从你出事那天开始,就没有一天真正地开心过,勉强维持著过去的倔强,其实内心早已经毁坏得不堪一击,我不相信那天你走了就再也回不来,我也不相信这种痛苦就是你最後留给我的东西。
我就是一直赌著这口气撑到现在,就算我曾经做错什麽,我总是觉得上帝不会一直惩罚我,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叫我还有什麽希望?
我扯住他身上的被子狠狠地拽著,眼泪打湿了下面的一片床单,小纯终於有点看不下去,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说,苏锐哥,不要哭了,你听我说,其实……
出去!我一耸胳膊,将他的手甩开,大吼了一声。
他於是无奈地叹口气,後退了几步,默默站著。
我微微支起身体,注视著陈旭阳苍白的嘴唇。
我知道我还欠你一个吻,我也不奢望你能够清醒著接受了,但是,这个吻之後,你能原谅我的离开吗?……能吗?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就这样站了起来,伏在他身上,将嘴唇轻轻地覆盖上去。
我以为他的嘴唇一定冰冷得让我寒心,不想却是温热的,热得我的心脏陡然一跳。
然後听见身後小纯十分哭笑不得的声音,算了吧你们,他都哭了啊。
正发觉事有蹊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嘴巴里便突然被一个湿漉漉的异物侵入了,我惊得正要叫出来,後脑勺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压住。
心脏几乎在那瞬间停止,下一秒我已经推开他,挣扎出来,却因为没能站稳跌坐在了地上,脸上的泪痕都还来不及擦干,眼睛已经瞪得快要掉出来。
我呆望著床上躺得好好,眼睛紧闭的他,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以为自己睁著眼睛做了白日梦。
我不知所措,转头对小冰支支唔唔地说,他……他……刚才……,小冰叹口气,耸耸肩膀,从我面前走到了床边,一抬手捏住了他的鼻子,说,喂,不怕憋死你丫就继续睡。
一声低低的失笑後,陈旭阳慢慢睁开了眼睛,念了句,拜托,不是说好了不要戳穿我吗?
我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情景,仿佛所有的身体机能都暂时停止了,心脏却开始跳得几乎赶上电动马达。
小冰轻描淡写地冷哼了一声,到底是谁禁不起诱惑自我暴露的?
全能的上帝,如果这还是梦,我一动就会消失的话,那请你就这样把我变成化石,一直看著会动的他,听他说话的声音,行不行?
小纯慢慢走过来,用手在我眼前恍了恍,看我完全傻掉了,忙说,对不起啊苏锐哥,这不管我的事,是他俩想跟你玩个恶作剧,我刚才本来还想跟你坦白交代的……
死小孩,你别乱诬陷好人好不好?小冰不服气,立马插了句话上来,明明是你老子一个人出的馊主意,我顶多算个从犯,他是主谋!
说完他看著还舒舒服服躺著的陈旭阳说,喂,你自己说怎麽办,把你心肝弄哭了哦。
他没有看我,只是闭上眼睛,用十分委屈的语气说,我只不过想给个惊喜嘛,要不就这麽见面多没意思,本来还想趁机听他说几句真心话的,没想到就只知道哭,没劲儿。
靠,你这叫惊喜?昨晚上报告都不打,刷一声就从床上立起来,差点没把我吓得直接跳窗!小冰作势就想给他几拳。
呵呵,他用还略带沙哑的声音笑了几声,随後突然睁开眼睛,转过头直勾勾地望著我,仿佛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任何人般的专注。
我顿时觉得全身的毛细血管统统收缩了一下,打了个哆嗦,久违的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一层。
然後他说,因为我突然梦见一只小兔崽子收拾著行李要跑了,还笑著跟我说拜拜,我一急,就醒过来了啊。
小冰跟我补充道,而且还妄图这个样子逃出医院,走到楼梯口被护士扎昏了拖回去的。
我眼睛一热,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吞吞吐吐地说,……你……那你现在没事了?……手 ……手术呢?
他笑出来,笑得还是和过去一样玩世不恭,我突然发觉原来他嘴角上扬的时候是这麽自然,这麽令人忘记一切烦恼。
呆子,都是我编出来让他们合夥骗骗你的,我陈旭阳命大得很,哪有这麽倒霉?说完他朝我挤挤眼睛,逼真吧 ?
我看著他轻松的摸样,沈默了很久,突然说,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他愣了一下,转转眼珠子想了想,三天?要不一星期?
小冰忍不住来一句,一星期?你睡得眼皮子上都结蜘蛛网了!
我苦笑了一下,睡梦中的时间是凝固的,他只当是现在是一觉过後的早晨,根本不会知道外面曾经发生的一切,不会知道我这麽长时间的煎熬。
抬头又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笑笑说,苏锐,你可以走近点吗 ?我现在还不怎麽动得了,医生说肌肉有点僵化,要慢慢恢复。但不知道昨晚是怎麽回事,一下就蹦下床跑出去了,三个护士都拉不住,呵呵……
我再也受不了这麽远地看著他说话,看著他笑了,从地板上爬起来,冲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脸紧紧靠在他的颈窝里。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无数次的场面,幻想到到出现的时候已经不敢相信是真的,仿佛一放手的话他就突然消散掉,我们会重新分开,回到清醒与沈睡的两个世界去,我无比恐惧著,使劲闻著他身上的味道,抓住他宽阔的背,不敢放松,这个时候,除了他,似乎周围的所有事物,甚至过去与未来也没有意义了。
别怕,我不是都被你吻醒了吗,他揉揉我的脑袋,不会又睡过去了,小王子,说完想了想,又改口,傻王子。
懒公主,我死死抱著他,咬牙切齿地回敬一句,你他妈总算睡醒了。
呵呵,他轻轻吻著我的头发我的耳朵说,梦游回来了哦。
终於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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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常春藤生根似的紧紧地缠在他的身上,小冰那两口子刚打算识趣地闪出去先,姓陈的冷不丁往我脖子上啃了一口,差点没把我扎成喷头,忍不住噌地就弹起来,大叫一声,先把你胡子刮了!
我这才看清楚他这麽些日子没打理已经退化得如同蓝田野人,刚气血上涌还愣没看出来,於是我们仨立马吭哧吭哧倒腾一阵,帮他刮了胡子,擦了把脸,梳好头发又换了件衣服,总算是再世为人了。
喂,你们帮帮我,我背上都快躺出茧子了……小锐,我口干得很,麻烦你倒杯水过来,谢谢啊……哎哎,摇慢点儿慢点儿,别扭了我的腰……那什麽,小兔崽子……哎苏锐我不是叫你,小纯啊,你去给你妈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告儿他我醒了,有空过来唠唠……小冰你有空,待会去看看大夫在不在,请他过来检查检查我顺道请教他点事儿……苏锐,麻烦你跟我说说公司最近的情况,我估计都脱轨老远了…………苏锐?
人烧水去了,嚎什麽嚎!小冰忍不住手一快,靠背升得急了点,他眉头便拧了起来,轻点不行?
我把电水壶从值班室急急忙忙拎过来,还听见他在房里不歇气地唠嗑,那下巴跟漏了似的,敢情著话闸子消停了这麽久今儿要来个清仓大甩卖,把人呼来喝去的丫心里才舒坦。
就这麽在他的指点江山下瞎忙活开了,却见他悠哉地躺床上一手抓个遥控板按电视一手拿著手机不停地打,力图在最短时间向所有认识他的人宣告我陈霸天又回来了你们丫些的尾巴给我赶紧夹回去待会乖乖的来给我上香进贡。
下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