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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八十二章 抽丝
尉迟翎浓眉震震,对尉迟决道:“你带兵打仗是有一套,但对朝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却缺根筋!你当我不是为了菀儿好?”
尉迟决开口欲言,却见尉迟冲对着他做了个“听爹说”的口型,遂闭了嘴,听尉迟翎接着说下去。
“秦须在朝中无根无须,平日里任是对谁都是一副清高样,好些大臣对他心有不满,但因碍于皇上对他的恩宠,不敢言表于外。当初秦须未经殿试便被赐同进士及第,依着皇上的宠信一路走来,竟是丝毫没有波折便得了如今这从五品的官职,殊不知朝中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暗暗嫉妒!
“若是皇上身子无碍,秦须将来的仕途自是大好。但如今你也看见了,皇上已经病到了需要太后出来主持大局的地步了!太后是什么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什么人没有见识过?她虽身处深宫不问政事,但朝中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动静哪一个能瞒得过她的眼睛?眼下国未立储,皇上病重,晋王一派蠢蠢欲动,但太后心里面是偏向谁的,不需要我来提醒你罢?
“秦须确是棵治国的好苗子,可惜他太不会做人,外加运气不好,偏生碰上这乱糟糟的时候。他往日在朝中行事不偏不倚,看似不属任何一派,却很难不叫太后心中生疑。谁能知道秦须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若是将来皇上一旦不行了,凭他秦须在皇上那里的影响力,便是瞬间翻天为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此一个人物,太后哪里敢放他在朝中?
“想我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替菀儿说这门亲事?一来,是因为我看中秦须此人身负经国治世之才,若是多加锤炼,将来一定不凡;二来,则是因为刚才所说的,想将他快些拉至我们这边,以免将来生变。谁知这段时间朝事颇为冗杂,一拖便拖到了今日这种局面!皇上大病,又逢梓州兵变,太后这借口寻得真是妙,就这番将秦须派到梓州去任知州了!
“朝中那些老臣们,均是懂得揣摩上意之人。秦须此去梓州,看上去是皇上太后信任他、派他去收拾梓州的烂摊子,还升了官。但想想帝京这边,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若他行事无错则一切都好,可若是他在梓州犯哪怕丁点儿小错,朝中这些人弹劾他的折子便能铺满整个崇政殿的地面了。太后会保他么?自然不会。到时候等着秦须的,便是一贬再贬的结局。”
这番话说到这里,尉迟决听得已是浑身冷透。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给秦须的这简简单单的一道任命,背后竟有如此多的学问。
想到父亲平日里说自己只知兵事、不懂朝政,他总是不以为然,可此时他听了尉迟翎这层层拨茧抽丝搬的分析后,才真正领会到了这帮文臣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是如何厉害。
尉迟翎看着面色已经僵白的尉迟决,嘴边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满意笑容,又接着道:“你说,过了今日这事,我还能让菀儿和秦须有什么瓜葛么?好在先前没有去秦府说亲,否则如今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眼下只要快些将菀儿寻回来便好。至于秦须,且观望观望他到了梓州的作为再说罢。”
尉迟决看一眼父亲,又望向旁边的尉迟冲,低头苦笑了声,道:“只怕菀儿对秦须是动了真情了。”
尉迟翎与尉迟冲闻言,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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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帝京城西门外的官道上,缓缓行出了一辆马车外加几人几骑,沿西行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旁侍从模样的男人骑近马车,靠着车窗道:“大人,后面那辆马车好像是在跟着我们。”
车内男子声音清冷,“不用理会。”
两个时辰后,侍从又贴上车前,道:“大人,后面那辆马车确实是在跟着我们。”
车内男子思索片刻,道:“不用理会。”
三个时辰后,侍从再次过来禀道:“大人,后面那辆马车……”
车内男子打断道:“在前面找处茶馆,大家歇息一下。”
寻了最近的一家小茶铺,一行人停下,马车门帘一掀,下来一个甚是年轻的便服男人。
茶铺的店家笑脸迎上来,将他引入里间,收拾了张桌子让他坐下。
后面几个侍从将马车及坐骑安顿好后也进来,其中先前那人想了想,还是对男人道:“大人,那辆马车也停在茶铺门口不远处,可车内却没人下来。”
年轻男子端起店家替他上的茶碗,轻抿了口茶,道:“且让它停在那儿。”
待几人都歇息好了,又随意吃了些点心、喝了点茶后,那年轻男子才对身边几人道:“去请门外那马车上的人进来,就说我请他们喝茶。”
卷五 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八十三章 身份
茶铺外头的官道旁停着一辆旧旧小小的马车,车前一个身着上好棉袍的小男孩将腿搭在车梁上,正倚着马车在休息。
男孩麦色的脸上几道渗着汗水的黑印分外醒目,他抬袖擦擦脸,满面愁苦之色,回头望了眼马车厢,又叹了口气。
车帘动了动,有年轻女孩的声音飘出来,“乔小,你怎么在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被唤作“乔小”的男孩小声道:“碧环姑娘,你就饶了我吧。我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啊?”
碧环在车内笑了几声,又道:“我不过是问问罢了,怕你趁我和小姐不注意的时候,自个儿跑了!”
乔小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跑。”
他复又拿袖口擦擦额角上的汗,苦着脸将头埋入膝间。
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无比怨念,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主子……
乔小是尉迟府上大管家的独子,自幼便长在府里。因乔管家是自年轻时便在尉迟府上效力的,所以尉迟府中上下都对乔小极好,连给他定的吃穿用度也均要比别的仆从稍多些。
今日本是一个大好的艳阳天,他在府中后院与花匠们正在打理花草,却忽然被守门的两个家丁唤去,说是小姐要临时出游,暂找不到人驾车,让他代走一遭。
虽是不大情愿,但他也不敢不去,于是驾了马车带了尉迟紫菀与碧环二人就出府上路了。
出府后,尉迟紫菀说要去帝京西面的五丈河沿路逛逛,他就听话地将车驶出了西门。谁知才走上官道没多久,这小姐丫环两人就跳下车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演了一出马车换马车的好戏,全把他当作了空气,晾在一旁。
待得知尉迟紫菀是想要一路跟着秦须去梓州,他整个人都吓傻了,连连劝尉迟紫菀赶紧回府,免得被尉迟翎找到后又得受严罚。
尉迟紫菀怎么肯就这么回去,当下便带了碧环要自己走。
这简直就是在将他的军……让尉迟紫菀和碧环两个女孩家自己跑路,他哪里还有胆子敢自己回尉迟府上去?横竖都是要领罪的,他心里权衡一番,还是觉得跟着一路护着小姐比较好,说不定还能减轻点罪过。再说了,他心里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府上的人便应该能寻着他们了。想明白这些后,他才答应给尉迟紫菀做苦差,驾着那换来的破旧小马车,慢腾腾地上路了。
三个人随便找了家小小客栈随便将就了一夜,又一早起来收拾好,在官道旁等着秦须一行。待尉迟紫菀看见曾在秦府见过的侍从骑马经过后,便要乔小驾车一路尾随其后,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他一路驾车,辛辛苦苦,眼见着秦须一行都去了茶铺喝茶歇息,可他家这个狠心小姐却让马车停在这骄阳之下,既不让他找地纳凉,也不许他进去喝茶,活活是想将他折磨死不可。
乔小心里碎碎念叨着,想起府中后院里的那棵大槐树撑起的荫凉地,嗓子又是一阵冒火。
乔小抹了把脸,心里正仔细琢磨着这往后的日子里要怎么才能让自己舒服些,一抬头看见两个秦须身边的侍从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急急朝后面车厢里面叫了声,道:“小姐,秦大人的人朝这边过来了……”
尉迟紫菀在车厢里细声细气道:“过来就过来,你怕什么?”那声音让他起了一层冷汗。
一个侍卫过来,打量了一番乔小与马车,才面无表情道:“我家主子想请几位去里边喝茶,略做歇息,不知几位可愿赏光?”
乔小装出一副傻了吧叽的样子,看着那侍卫道:“敢问你家主子是哪位?为何要请我们进去?我们与你家主子素不相……”
还没等他说完,后面的车帘便被撩开,伸出一只手敲了一下他的头,止住他后面要说的话。
乔小回头,见尉迟紫菀已经出来,忙让开身子让她下车。
尉迟紫菀小下巴翘起,低声对乔小道:“你当他们主子和你一样傻呢?你那两句话就能蒙骗得过去?”说完又转身对着那两位侍从,笑眯眯道:“有劳两位了,还请前面带路。”
那两个侍从见从这马车中下来的竟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由都愣了愣,但看见尉迟紫菀这无所谓的笑脸,想了一想,也就在前面引路,带尉迟紫菀进那茶铺里去。
尉迟紫菀招手让碧环跟上,又对正欲一同进去的乔小道:“去把马车停好了再进来,若是这车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以后就别想再回府了。”
乔小额上又涌出一排汗,看着他家小姐这副模样,心里不禁又开始琢磨,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等着让秦大人发现她的?
可是,可是想不通啊……乔小脑袋发涨,将这念头甩至脑后,匆匆将马车停好,赶紧也跟着进了茶铺。
侍从将他们几人带至桌边,秦须抬头,看见尉迟紫菀和碧环两人,神色却无一点惊讶。
尉迟紫菀迎上那双细长明亮的眸子,脸稍稍红了一下,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盯着秦须瞧。
秦须目光慢慢下移,将尉迟紫菀看了个遍,又移上她的脸,和她目光对视了半天,才抬手指指身旁的凳子,道:“坐。”
尉迟紫菀听了,连忙蹭过去,在秦须身旁坐好,扬唇笑道:“秦大人这一路上辛苦了。”
秦须面色平稳,给尉迟紫菀倒了一碗茶,一边递给她,一边道:“没有小姐辛苦。”
尉迟紫菀看见秦须亲自给她倒茶,嘴角已是大大咧开,忙接过来,飞快喝一口,却被烫得连连吐舌头,眼睛瞄上秦须的脸,笑着道:“多谢秦大人赏茶喝。”
碧环与乔小两人自是明白尉迟紫菀的心思,但秦须那边的几名侍从却是看不懂眼前这一幕,怎么秦大人和这小姑娘倒似旧相识一般……几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开口询问。
尉迟紫菀又喝了几口茶,才舒服地喘了口气,小声问秦须道:“秦大人如何知道那后面的马车里就是我?”
秦须剑眉单扬,唇角不留痕迹地一弯,却不说话。
尉迟紫菀正待再问,茶铺外面突然响起一片嘈杂之声。
几个官差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茶铺店家不明所以,上前问道:“敢问几位官爷……”
尉迟紫菀早已认出那几人身上的官服是帝京府衙的人才可穿的。她心里一动,只怕家里已将此事报给了帝京府衙,而这几个人是帝京府衙派来来寻她的……她一害怕,手差点就要将碗打翻。
为首的一位打断那店家的话,道:“我们是奉令出来寻人的。”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卷纸,展开来给那店家看,“这画上的女子,你见没见过?”
尉迟紫菀侧过脑袋,使劲朝那纸上瞄了一眼,待看清之后,心中不由一乐。
天朝画匠所作人像画,十有七八都与真人样貌不符。高官显贵们为了贪图福气,请人作画时总会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