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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动,纱帘晃晃悠悠地飘,隔着纱帘的那张面庞也跟着模糊起来。
她红色的长裙似鲜花一般随风绽放,周遭鼎沸的人声在耳边慢慢淡去……她眯着的眼睛猛地一眨,惊醒般地看清这张男人的脸,手抚上嘴,差点就叫出声来。
卫淇心中慌乱,脚不由往后退一步,眼睛却离不开这张脸。
她看见他鼻翳两侧深深陷下去的纹路,然后看见他勾起嘴唇,面前的帐幔早已被甩至一边,那薄薄的纱帘突然动了一下,一只大掌探进来,拉过她放在嘴上的手。
心里瞬间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连惊叫声都不能发出,就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闭了一下,他低头,手动了动,然后松开了她。
卫淇微启红唇,怔愣着,然后周围蓦地响起巨大的欢呼声,将她心神唤了回来。
眼前男人已经离去,她恍惚间转身,看见人们正在为赢得竞杆的龙舟大声喝彩,她身子不稳,晃了下才站住。
手心里是冰冰凉的一块,卫淇低下头,展开掌,里面是一个白底蓝纹的瓷制鱼型小盒。
是刚才耶律宁塞进她掌心的。
她眨了下眼睛,脑中想起紫宸殿摆宴那天,这鱼盒是挂在耶律宁腰间的饰物。
卫淇的脸绷紧,快速转过身子,望向已经回到朝臣之列的耶律宁,嘴唇抿得紧紧的,手心里的汗沾上那鱼盒,又冰又滑。
她隔了层层人群,看见耶律宁的头朝这边转了一下,忙抓住身侧的帐幔往旁边躲去。
卫淇又看看手中的鱼盒,眉头浅浅骤起,忽然心中一紧。
耶律宁先前叫她“许国公主殿下”!
心中大乱,她惊不能言,不过是那紫宸殿上的短暂相视,耶律宁他是如何知晓她的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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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水战表演最热闹的龙舟竟杆一结束,五殿周围的人群便三三两两散开去,走到那些卖艺、杂耍、赌博的小摊子前,继续游玩去了。
皇上起驾回宫,朝臣们也就此离开,一时间金明池水榭中的热闹气氛减了大半。
秦须吩咐了人送耶律宁和萧拓凛二人回去,心中着实不解耶律宁此人的古怪行径,正兀自揣摩时,身后传来低沉的男人声音,“秦大人。”
秦须回头,见是尉迟决,便下意识地抬手一揖,“尉迟将军。”
尉迟决走至他身前两步,停了下来,看了他片刻,突然弯了弯嘴角,道:“秦大人现在可有空?”
秦须抬起细长的眸子看向尉迟决,脸上不掩不解之色。
自上回二人在天音楼因尉迟紫菀之事闹了个不愉快后,平日里尉迟决见了秦须从不理会、只当作没看见,而秦须性子自是更傲,也从不主动去找尉迟决搭话。
此时秦须见尉迟决主动上前与他说话,面色又颇为和善,心中不由略微不解,但嘴上仍是答道:“还有份关于修葺崇文馆的札子需要回去写。不过,”他看看尉迟决,“将军找我有事?”
尉迟决点点头,抬手指了指金明池对面棂星门那边的一栋朱墙酒楼,道:“秦大人若是有空,可否陪我一道去吃些东西?在这里看了半天水战,我肚子倒是有些饿了。”
秦须皱眉,看了尉迟决半晌,才道:“好。”
两人一进酒楼,就有眼尖的跑堂迎上来,看了看他们的装束,马上堆着笑脸给收拾了个雅间儿。
待要的酒菜上来后,尉迟决斟了酒,手中握起筷子,又招呼秦须一道吃。
秦须却不动,只是看着尉迟决,开口道:“将军找我到底有何事,就直说了罢。”他心中明白尉迟决不会平白找他一道吃饭,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
尉迟决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瞥了秦须一眼,想了一想,便搁下筷子,道:“也好。秦大人是爽快人,那我有话便直说了。”
秦须不语,只等着尉迟决接着往下说,心里暗暗琢磨,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尉迟决这样做。
尉迟决突然笑了笑,道:“秦大人眼下圣宠正隆,去府上说亲的人是不是快将秦大人的门槛踩烂了?”
秦须脸上一阵尴尬,道:“尉迟将军不要拿这个来打趣在下了。”
尉迟决点点头,停了片刻,又道:“秦大人,我家老爷子也有此意。”说完,便抬头盯着秦须,不再往下说。
秦须生生愣住,先前纵然猜了半天,却也没料到尉迟决是要同他说此事。
看见秦须的神情,尉迟决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就知道秦大人听了此事会是这种反应。”
秦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是在下无礼了,将军还莫怪罪。”他抿了抿唇,“将军为何要特意来告知我此事?”
尉迟决微叹一声,道:“菀儿的性子秦大人应是略有了解。此事她还不知道,但若知道,定会闹个鸡飞狗跳不可。而且,我想秦大人听了此事也不会乐意吧?”他见秦须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又接着道:“老爷子的性子十分拗,他的心思若是定了,任是谁也劝不回来。过两天若真的请人去秦大人府上说这门亲事,秦大人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话中深意秦须自是明白。尉迟一门在朝中的威望无人可及,他秦须眼下就算再得宠,也是不敢得罪尉迟翎的。
想到尉迟紫菀那张鬼灵精怪的小脸,秦须不禁苦笑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尉迟决见秦须的样子略有松动,当下放下心来,笑道:“照我说,秦大人不如趁这几天,在上门提亲的人家里挑一个,如此一来,老爷子就算想替菀儿说这门亲事,也没有法子了。”
秦须听了这话,眉头不禁皱起,显是颇不乐意,但他正要说话时,旁边的雅间里突然传来大声笑闹的声音。
正逢跑堂的过来替他二人添酒,秦须就随口问道:“这旁边雅间里是怎么回事儿?”
跑堂看见尉迟决与秦须二人腰间均佩鱼袋,因不敢得罪,遂压低了声音道:“那里面坐着的是枢密使苏大人家的小爷,今日携妓出游,此时正在隔壁闹着呢。”他突然笑笑,似是有什么极神秘的事情要说一样,凑近了二人,又道:“两位大人知道陪苏公子今日出来的是哪位姑娘么?”
尉迟决与秦须相视一笑,不知这跑堂的在卖什么关子,因摇了摇头,等着这跑堂接着说下去。
跑堂于是笑嘻嘻道:“是天音楼那难得一见的安可洛安姑娘!”
他这声音刚落,就看见尉迟决和秦须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卷四 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六十一章 相思
跑堂的走后,尉迟决与秦须两人都沉默不语,耳里听着旁边雅间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笑声,竟都不再提尉迟翎欲为尉迟紫菀说亲一事。
秦须默然片刻,抬起细长的眼睛向尉迟决瞥去。
尉迟决面无表情,长指绕杯,身子动也不动,一双黑眸只盯着面前的那碟菜。
秦须眼角动动,突然笑了起来,对尉迟决道:“还有十多天就要迎娶邢家大小姐,苏公子看来也是个任性的人。”
尉迟决侧过头看了看秦须,肩膀歪了歪,还是没有说话。
秦须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送至唇边,微微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这事儿若是传到邢大人的耳朵里,真不知会如何。”
尉迟决皱眉,沉声道:“朝中的官家子弟像这样的还少?苏公子如此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秦须笑笑,不再多言,手指拨弄了几下手中的酒杯,又道:“将军的那份兵制改良札子是不是还被枢府压在那里?”
尉迟决蓦地抬头,光亮从黑眸中溢出,盯了秦须半晌,才慢慢道:“秦大人什么意思?”
两个月前尉迟决呈上去的那份“兵制改良诸事札子”,皇上因存赞许之意,知道中书省以尉迟翎为首的几位宰臣均持异议,就特付一向与中书不和的枢密院商议。谁知尉迟决这札子到了枢府那里,却被枢密使苏纵以诸多借口一拖再拖,迟迟不能得践。
对此事尉迟决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因知苏纵与晋王颇有私交,而尉迟翎本就不同意兵改一事,所以只得自己闷在心里。此时听了秦须这么一句,他心里那股气便一下子涌上喉头。
秦须见尉迟决眼露冷色地盯着他,倒也不惧,自顾自地站了起来,顺手抚平袍间褶皱,口中道:“在下过去和苏公子打个招呼,将军要一同来么?”
尉迟决看着秦须,放在膝上的手攥了攥,脸上忽然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在这里等秦大人。”
这话显是出乎秦须意料,他微微一怔,又马上笑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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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略有唐突之意,但秦须还是让跑堂的替他禀了一声,随后慢慢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早已起身相迎,秦须抬手揖了一揖,笑道:“听闻苏公子在此,秦某特来拜会。”
眼前的年轻男子正是苏韬,他虽不及秦须俊朗,但也颇有气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短粗的眉毛遮掩了脸上那分未褪的青涩。
苏韬对秦须咧嘴笑道:“秦大人客气了。”说着侧过身子,示意请秦须过去坐。
秦须勾起唇角,目光移向苏韬身旁的位子。
安可洛正抿唇望着他,头稍低了低,耳朵上吊着的两片银叶便晃晃悠悠地前后摆动,上面映出的亮光让秦须的眼睛微微一眯。
待秦须坐定,苏韬亲自替他斟了酒,笑道:“能在此碰见秦大人,也真是巧了。”
秦须却不碰那酒杯,看着苏韬道:“苏公子好雅兴。”说完,又看了看安可洛。
他这话中嘲讽意味甚浓,谁料苏韬却毫不介怀,大大方方地笑道:“难得安姑娘肯给苏某这个面子。倒是秦大人兴致高,一个人来酒楼?”
秦须接过酒杯,放在桌上,看着安可洛,慢慢道:“是和尉迟将军一道来的。”
苏韬听了秦须这话,下意识地望了安可洛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笑道:“尉迟将军怎么没有和秦大人一道过来?莫非是瞧不起苏某?”
秦须也笑,看着苏韬道:“哪里的话。”他抬手指指隔着两间雅间儿的云母屏风,“说是肚子饿,在那边吃着呢。”
安可洛心里一阵悸动,不由侧过头,看向那扇屏风。
尉迟决他,就在另一边……
她动动放在腿上的手指头,想起那双黑亮黑亮的眸子,觉得喉头发紧。
手里纠扯着裙上的薄纱,她抬起头,硬是挤出些笑容来,对秦须道:“秦大人近来可好?”
秦须细长的眸子亮了亮,笑道:“很好。”
她拽着薄纱的手更加用力,低了头道:“那就好。”
心里想着,尉迟决他,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当初是她离了将军府,而他却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整整两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又或许,将来再也见不到了。
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躺在天音楼软软的床褥上,心里疯狂地思念他结实温暖的胸膛。想到他对她宠溺的笑容、他紧锁的眉头、他下巴上扎人的胡茬……她的心就像被万只小虫噬咬一般,痛得指尖都发颤,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不来见她,她亦不能去找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又怎能有什么奢望。
本以为只要忍着、忍着,这折磨人的感觉便能慢慢淡了去。可此时知道他离她这么近,她胸腔里瞬间似有东西碎裂,片片划过她的心,一丝丝的痛。
虽是这么近,可她却仍是不能过去看他一眼……
对着秦须与苏韬,她脸上做出笑着的样子,眼睛却已湿红一片。
秦须看着安可洛的脸,眉头不禁拧起,突然抿了抿唇,起身对苏韬道:“难得见一次苏公子,我还是去请尉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