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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累了,但却快乐,而且安宁。她终于为张师涯做了澄清,相信她的丈夫是明理人,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张师涯。
她不多嘴,也不多问,如果她的丈夫愿意告诉她隐藏在他内心的秘密,他自然会开口,她扮不来咄咄逼人的角色。
“你想睡了吗?我有点倦了。”
“今晚早点睡,明早我陪你回娘家。”
她嫣然一笑,走上床前的踏板,一声不响的理着被子和鸳鸯枕,那对鸳鸯还是她亲手绣的。范啼明将房门落闩,回身揽住她的腰肢,伸手撩下束在铜钩间的纱帐,双双倒在床上,覆上了戏水鸳鸯。
徜徉于浓郁醉人的情爱之中,两人都深感幸福。
临入睡前,她再一次想到元宝,因为元宝说过她若嫁了范啼明,一定会狠狠取笑她一顿。结果,她真嫁了范啼明,而元宝呢?一直没有出现,这不像元宝的作风。前阵子太忙了,明天回山庄,她会设法请元宝过来相聚。
想到这儿,很自然回忆她最后和元宝在一起的下午,她们躲在树丛里午睡,却是不得安宁,先是悲伤小老鼠形象的林翦冰出现,再来宛如救难英雄却偏偏很理智的范啼明来了,他们谈了一些话,然后,飞扬跳脱的巫起扬现身,恣意取笑可怜的林姑娘……
对了,那时候巫起扬说了一句什么,她印象好深刻。
唉,都怪姊夫来得太突然,打乱了她的思绪,害她一时忘了。不要紧,她总会想起来。
但现在,林家发生命案……
家里死人够多了……
她好累,不能再想了,脑筋打结了。
默婵轻轻打个呵欠,偎紧丈夫,很快就睡得像小孩子一样。
“无聊死啦——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金元宝对着黑衣女郎又吼又叫,只差没扑上去拳打脚踢。不是她突然变得好修养,而是她不敢。这些日子,她反抗过十七、八次,但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一下,又给“打”回原处。奇怪。那一点都不痛,应该说被一股劲气逼退回原地,胸口一窒,却无大碍。
“你听见没有?我要出去——”
她拉长了尾音,尖叫声直穿屋顶。
黑衣女郎依旧不予回应,一副冷若冰霜的死样子。元宝最气她这点,还不如另一位白衣女郎和善些,偶尔也会吐出只字片语。
“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捉我来干什么?”
她问第一百零八次,当然还是没有答案。
想她金元宝短短的人生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尝这么吃瘪过?她真是不明白,既不劫色,也不是劫财,这一对黑白女郎捉她来此软禁,图的是什么?
她原本想逃婚的,可是她太聪明了,知道稍有反抗意图,贪财如命的老爹会派人日夜看守她,于是,她欣然表示同意婚事,也不在乎对方是阿猫阿狗,反正她打定主意不嫁的嘛!取得老爹的信任后,恰巧默婵的婚期已近,她借口向默婵道喜而离开金家,其实是想向默婵告别的,结果……结果就给捉来这里啦!
她喃喃自语:“这位黑姑娘,连屁都不放一下,看来不是主谋者,那主谋者又是谁呢?”她想像不出有谁会绑架她,真要是绑票嘛,也该找上她的弟弟金富国,他可是金家唯一的血脉,千金不换的。金家多的是女儿,全数被绑票也值一个金富国能够教她老爹紧张。
“没道理嘛!”
元宝不禁有一点点后悔,早知如此,不如嫁给那一斗明珠的主人。听娘说,提亲的人姓郭,长相十分气派,出手又阔绰,可惜是个外地人。
是外地人才好啊,她老早看腻了杭州人,没一个精彩有趣的,稍微有点资产,就忙不迭的把小老婆纳进门,这可犯了她的大禁忌。
元宝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如今好奇那位姓郭的是何方神圣,已是悔不当初。她并非真心想嫁,而是和目前的处境相比较,嫁人不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没办法,她天生乐观又现实。
“喂,黑姑娘……”
元宝突然噤声,被黑衣女郎的表情吓了一跳。她的脸死白、幽怨、微恨,却又奇怪地具有非常特殊的魅力。元宝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美貌与她不相上下,但也无需这样嫉恨她,好像……“我抢了她老公似的!”元宝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黑衣女郎偏偏听见了,她的脸色更宛如死人一般白。元宝也不是给吓大的,扮起鬼脸可不输人。
正是:世事纷纷一局棋,输赢未定两争持。
“元宝失踪?”
江默婵一脸困惑的表情,不过金照银那锁紧的眉头,却加强了她渐渐兴起的隐忧。元宝,那么样个活力充沛的姑娘,简直像个顽皮的少年,可是她不乱来呀,要上哪儿总会禀明她的亲娘。
“她不是回家了吗?”
“是回家了,可是在你成亲之前却失踪了,师涯不许我说。”金照银据实回答,忧郁的眼光打量新嫁娘,以斟酌的口吻说:“我最后一次看到元宝,听她尽说怪话,那时我很不耐烦,不曾注意听明白,如今回想,着实有些懊悔。但这不能怪我呀,我爹突然派人请我回去,说是有人来给元宝提亲,许下极好的聘礼,他很想答应,因为元宝那匹野马不大容易嫁,又有些犹豫,因为对方是外地人,所以找我回去商量,后来,我爹还是应允了,很高兴的收下聘礼,因为我们都想,也只有外地人不了解元宝的底细,才肯傻傻的量珠以聘。”
“量珠以聘?”
“不错,一斗明珠。”
默婵有点吃惊,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金照银微微露出得意的表情,因为与有荣焉。
她头一次和默婵说这么多的话,有耐性地慢慢说。或许,因为默婵已嫁,失去了令她嫉妒的理由,或许,因为元宝的失踪,而默婵是元宝的闺中密友。
默婵叹道:“可是元宝失踪了!”她发誓她不是有意泼冷水,待嫁新娘跑得不见人影,那一斗明珠怎么收得下来?
金照银深有同感的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老爹!灰发正迅速转白。我也一再告诉他,外地人向来不可靠,”默婵相信,这是马后炮。“可是,他怎么也舍不下那一斗明珠。如今可好了,人家下个月就要来娶亲,元宝却不知影踪,届时不闹得满城风雨才怪!”
“喔,也没那么严重。”默婵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元宝虽然任性而为,也知道轻重,或许过两天她就回来了。”她自然不敢坦诚相告,说元宝讨厌嫁人,预备远走高飞等等。她以为那是元宝一时的傻念头。
“不是我爱杞人忧天,万一她还是没回来呢?”金照银的脸上闪过一个奇怪的表情。“我也想过,最糟的结果大不了叫四妹代嫁,她的闺名恰巧就叫明珠,不是很配吗?可是行不通,对方来下聘时,已声明他见过元宝本人,因为太欣赏元宝动静皆宜的个性——动‘静’皆宜?我怀疑。总之,他要的是元宝,货真价实的金元宝,如假包换的金元宝,你说,可不难煞人?我家任何一名姊妹也比元宝更适合当贤妻良母。”
“不巧的是,人家量珠而聘,聘的是金元宝。”默婵有点讽刺的说,不满金照银看轻元宝的重要性。她以为什么锅配什么盖,不见得人人都爱大家闺秀。
金照银含糊地:“可怜的老爹!他伤心得很。”
“伤心那一斗明珠。”默婵的笑声不自觉含有冷酷的意味。
“那也是人之常情嘛!”金照银匆匆瞪了默婵一眼:都已经听不见了,还不懂得说些讨人欢心的话,以后谁有耐心陪你聊天,但是,在那一双清明的星眸之下,她不得不作解释:“其实,我爹在所有女儿当中,最疼爱的是元宝,要不然,以她以往胡闹的行为,换作其他姊妹,不是被关在柴房里饿上几顿,就是禁足出门,直到出嫁为止。”
“谁也关不住元宝,你比谁都清楚。”
“可不是。”金照银认真而没心机的说:“与其让她在家里扰得全家不得清静,不如放她出去扰乱别人,我猜老爹是这样打算的,他一向自私自利。可是,元宝有时真的很烦人,我不得不说她是一个讨人厌的小鬼。”
默婵完全了解她的意思。对于过惯家居生活的主妇而言,最佳的莫过于安逸,静静的在花园里逛一圈,静静的啜饮一盏清茗或一小杯蜜酒,就这样,解除了家务的疲劳。而元宝是和“安逸”两字相克的淘气姑娘,她会将一湖静水搅出一圈圈的涟漪。
“像上回我见到她,她尽说些怪话,说什么林姑娘好可怜,没见过比林姑娘更像幽魂的人,不像真人……你说怪不怪?这丫头片子也不知像谁,居然喜欢怪人更甚于正常人。”金照银说溜了嘴,瞄了瞄默婵的脸,还好,她没多心。
她甚至想到元宝曾告诉她的一段话:“默婵看起来温柔又天真,其实你们这些张牙舞爪的女人,一个也吓不着她!相反的,她会看透你们每一个。”
是真的吗?金照银有点紧张的盯住默婵。
默婵的明眸仍透出星子般无邪的神采,问说:“元宝有提到林姑娘,是不是林翦冰,过去住在余园的那一个林家?”
“那个林家,太不幸了。”金照银放心的移转话题。
“原来二夫人已知晓那件命案。”
“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没什么稀奇的。”
“最可怜的莫过于林姑娘,这件丑闻,不晓得要困扰她多久。”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金照银不予同情。
默婵经纯真而安祥的姿态询问:“二夫人,林家产业不少,要招个女婿应该不难,为什么林姑娘的婚事会一再延着呢?当真只是为了过去那些不幸传说?”
“对于一名逐利之徒而言,那些传说根本不算什么。”金照银极有把握地说:“要命的是,去年林家死了一名婢女,前些年也死了一个,刚巧都是服侍林翦冰的丫头,莫名其妙都病死了,所以大家都说林姑娘是个不祥的人,不免因此阻碍了好姻缘。其实,丫头病死的很多,怪不到她头上去,只能说她运气差,派给她的丫头搞不好全是一些病弱型的。也有流言说,她的继母故意整她,要使她嫁不出去。”
默婵第一次听说此事,着实怔了好一会。俗话说命运捉弄人,但对林翦冰也太严苛了一点。
这样不幸的“富家女”,委实少之又少。
金照银身子向前倾,盯着她,质疑道:“你当真没有元宝的一点消息?”
“为什么这样问?”
“呃,我没恶意的,只是想到你和元宝的情谊最好。”
“是很好,但也好不过元宝她亲娘。”默婵安祥的提示说:“我家小叔和元宝不对盘,若有消息,他一定很乐意告诉你。”
金照银的脸色微微发红。
“我别无他意,真希望你没曲解我的意思。对了,我也该去忙了,盯紧厨房治一桌好菜宴请姑娘和姑爷。”她态度庄严的走了,俨然大家庭里精明的主妇。
默婵吐出一口大气,以几近辩护的口吻自语:“不是我不知好歹,不过,我真高兴我只是回来作客。”
她走出花厅,来到姊姊居住的“香雪楼”,江庭月不在,丫头冷翠奉茶待客。
“姊姊上哪儿去了?方才还在。”
“到前面大厅,说要同姑爷叙话。”
默婵心想,早知如此便直接去大厅,不过,冷翠把茶都端来了,不喝一点似乎不妥,这丫头一向心眼多。
她找话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你喜事也近了,该预备的可都打点好啦?”
冷翠用暗哑的声音道:“嫁的又不是多好的对象,何必多费心?”那声音分明是偷偷哭过的声音,语气也透出一股不甘愿。
默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