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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别借给洛小姐。”
可晴笑,“小器的人没有朋友。”
“都来白吃白喝呢。”
可晴倒过头来劝她:“人清无徒,水清无鱼,去,去联络酒店叫他们送酒菜来。”
女佣无奈地笑着走开。
她一定在厨房里发牢骚,可晴听见她抱怨。
“妹妹这种脾气是必然吃亏的,怎可以予取予携。”
是园丁的声音:“不怕,那样好,积福,不比刻薄人家,子孙不昌。”
“唉。”
“妹妹自有分寸。”
可晴站起来,走到园子,对白声才隐去。
听得太多,说得太多,知得太多,全无益处。
可晴回到楼上,拨电话找到张思悯医生。
“可晴,情况怎么样?”
“张医生,如果你路经我这,我有事与你商量。”
他笑,“你有事,我下星期便可经过你家。”
可晴有点不好意思。
“免我挂心,可否先透露一点消息?”
给他一问,可晴疲态毕露,“我想你给我耳朵装个开关,不该听的话,统统听不见。”
“怎么,情绪欠佳?”
“是,生命诚可怖。”可晴颓然。
张医生笑出来,“有这种事?”
“张医生,我想你帮我取出助听机,它并无使我快乐,它增加我烦恼,我情愿无声无息过日子。”
张医生沉默片刻才说:“可晴,任何医生都不能给你快乐。”
“对不起,张医生。”
“我下星期三之前一定来与你详谈。”
可晴放下电话。
她换上泳衣,走到泳池,跃下水中。
呼吸汽泡一连串升上池面,水底碧绿幽暗,十分静寂,是一座避难所。
童年时她潜泳多时不上水面,令祖父担心,他设计泳池时决定在池底安装探射灯,说好要她升上来时便开灯示意。
祖父每一项细节替她设想妥当,无微不至。
忽然之间,射灯一明一灭,连接三次,可晴急急冲上水面,哽咽着叫:“祖父,祖父。”
泳池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披上浴袍,“谁开启射灯?”
没有回应。
可晴坐在池旁泪如泉涌。
“我明白了,”她说,“祖父,我不该自暴自弃,我会克服这一个难关。”
园子处两名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维修,“这个掣通往何处?”
“泳池底。”
“泳池如此豪华?”
“正是。”
“哗,有钱真好。”
“少见多怪,井底之蛙,有些人家还有咸水池,你见过没有?”
工作人员笑着散开。
周末,人客一早就来了。
可晴没有亲自招呼,却吩咐道:“咖啡果汁松饼三文治招待,切勿怠慢。”
“你去什么地方?”
“我避一避。”
走到楼下停车场,看到一个背背囊的女孩子,正靠着辆开篷车与司机调笑。
那女孩高身段,穿小T恤与三个骨裤,配极细高跟鞋,时髦、漂亮,青春气息直逼上来。
像煞了一个人,可晴脱口而出:“少屏。”
女孩闻声转过头来,呵那双慧黠的眼睛更似少屏,但她不是少屏,她又是新一代。
她走近可晴打招呼:“你也来游泳?”
可晴不置可否。
“你认识主人吗?”
可晴微笑。
“我一早乘公路车进来,想玩足一天,也许,会有机会认识一个重要的人。”
可晴笑,“那你还不进去?”
女孩意外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主人会欢迎你。”
女孩很高兴,“我叫刘枝芯,你呢?”
“我是秦可晴,快进去吧。”
女孩笑,“祝我幸运。”
“祝你今日找到你要的人与事。”
“谢谢你,你真可爱。”
可晴驾着车子离去。
走进中央资料图书馆,她自有节目,找缩微底片看起当代作家的小说来。
管理人员认得她,“秦小姐,三楼有文艺讲座,名作家映虹主持。”
“谢谢你。”
她并没有打算往人多的地方走。
看得眼睛疲倦了揉揉双目,墙上大钟指着下午一时。
往日祖父会打电话叫她回家吃饭,现在当然不再有人管她。
还未到回家的时候。
她走到电梯大堂,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秦小姐。”
第9章完结
可晴抬起头,“呵,是你。”
可不就是屈展卷。
“真巧。”
他微笑,“我天天在这里上班。”
“对,你是书馆馆长。”
“有没有约人,一起吃饭可好?”
不知怎地,可晴觉得她心理上还没有准备好,她:“我已经约了人。”
“那么,我们下次再约。”
可晴维持缄默。
“今天下午,我们会讨论秦氏藏书捐赠问题。”
可晴点点头。
电梯到了楼下,可晴向他道别。
她注意到他仍然芽白衬衫卡其裤,笑容似阳光般,令寂寞人更加落寞。
走进商业区,可晴想起美国人一句笑谑话:“凡说金钱无用的人不知往何处购物”,橱窗展品琳琅满目,游人如鲫。
她忽然累了,决定回家,吵就吵一点吧。
车子驶到门口,看见新搬来的洋人邻居正在张望。
那老妇也不管可晴是谁就对牢诉苦:“里头起码有一百人。”
可晴微笑,“哪有那么多人。”
“吵死人了,大声叫笑跳水。”
可晴劝慰;“周末,又是白天。”
老妇扁着嘴,“我可是要睡午觉。”
可晴不再说什么。
老太太坚持,“我要同主人说话。”
可晴见软的无效便来硬的:“现在别进去,他们会把你推落水。”
果然,老太太害怕了,退后几步,“我通知派出所。”
“对,”可晴只得励她,“叫警察来好了。”
进到屋子,才发觉真正喧哗,屋子里起码有三十名年轻人,方才在停车场见过的刘枝芯正在表演跳水。
已经吃过午餐,佣人正在收拾。
身后有人说:“如果还有香槟就好了。”
可晴不禁微笑,贪婪是人类本性。
另一人说:“喝醉了游泳开车都不好,又有人会藉酒意闹事。”
“下次我们自己带酒来。”
“怎么可以,这是人家住宅,洛美芬说不守规矩下次没得玩。”
“还有半小时散场,去换衣物吧。”
“什么,三个钟头那样快就过去了?”
依依不舍。
可见主人是成功的。
美芬经过书房,看见可晴独自坐着,笑说:“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美芬,生日快乐。”
“我们到市区跳舞,你要不要来?”
“下次吧,玩得高兴点。”
洛美芬扬扬手离去。
可晴低下头。
过了许久,车子一辆辆离去,人声渐沓,佣人已把地方收拾妥当,可晴仍然没有动。
她用手托着头,丝毫不觉太阳已经西斜,落在她头顶,映成一圈金光。
背后忽然有人轻轻叫她:“可晴。”
她转过身子,这样一来,眼睛朝着阳光,一时间有点刺目,看不清楚叫她的是谁。
片刻习惯下来,她才发觉大沙发一直坐着一个人,只不过她没有注意到是谁。
那人走近一点,轮廓渐渐分明,可晴动弹不得。
是许仲轩。
他终于找上门来。
可晴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呵感情消逝,只余忌惮,不见激动。
幸亏这时佣人走过,顺便问一句:“客人要茶吗?”
怪不得那时盂少屏一上来就藉故辞退保姆,好叫她孤立,易于摆布。
她连忙答:“斟一壶咖啡来。”声线十分不自然。
佣人机灵,立刻知觉,吩咐下去之后在门外附近抹灰尘。
许仲轩欠欠身,“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
可晴只点点头。
“功课还好吗?”
“托赖,还赶得上。”
他又说:“公司赚钱。”
“甄律师已同我说过。”
“希望十年内本利一起归还。”
“祝你顺利。”
“我心中永怀感激。”
可晴不出声。
“恳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晴刚想说不必要,忽然听到他的心声。
许仲轩的嘴唇没有动,可是可晴清晰听见他说:“我想知道事情真的已经不能挽回了吗?”
佣人进来替他们斟咖啡。
接着,园丁也开始在长窗外巡视草地。
许仲轩并不笨,他当然知道人家已经对他起疑。
他开口,又闭上嘴。
可晴又听到他的心声:“到了后来,我发觉我们的兴趣爱好是那么相似,我希望进一步发展。”
可晴开口:“一次受伤,已经足够。”讲得再明白不过。
“不再给我机会?”
“我从不相信背着创疤重头来过,大家找新的出路岂非更好。”
“我已经与少屏分手。”
“你有否照顾她?”
“有,我的薪水,一半交予她,直至她找到工作。”
“也许,你俩可以重修旧好。”
“你毋需向我交待。”
许仲轩颓然,“我们太低估了你的智慧。”
可晴直认不讳:“是,我其实很懂得保护自己,不过,怎么可以让你们晓得呢,若无机可乘,还有谁来理我。”语气异常不在乎。
许仲轩知道这次是白来了。
“是我装可怜吗,不见得,我并没有做戏。”
“我知道。”
这时可晴站起来说:“我还有点事。”
佣人一听这句话,立刻进来:“大门在这边。”
许仲轩只得告辞,走到门口,他还想回头说些什么,一心以为可晴似平日那样在背后送他,等转过身子,才发觉她早已不在。
那样坚强与决绝,真出乎他意料之外,不久之前,信任他的时候,还百分之一百全情投入。
许仲轩黯然离去。
可晴坐在一个幽暗的角落,看佣人吸尘,机器哑哑的声音有催眠作用,可晴发觉她的双手仍然在簌簌的抖。
刚才的表现那样镇定、冷淡、老练,叫她用尽了全力,此刻她只能坐在一角发呆。
脸颊有点凉,伸手去抹,才知道是眼泪。
可晴意兴阑珊,动也不动独自坐着直到大厅的灯亮起来。
她踯躅回房间。
忽然之间,像是听到祖父说:“可晴,你做得很好。”
可晴躺在床上,“我已尽力。”
“他们不再可以欺侮你。”
可晴讪笑,“欺骗过程中,我并不觉得痛苦,日夜有人陪伴我,感觉良好。”
“他们对你绝非真心。”
“他们演技一流,装得真像,难分真假,我着实享受。”
“可晴,他们也难瞒你一世。”
“是我的新耳朵累事,听到许多不该听到的故事,像一个硬是要把所有是非搬弄给我知道的好事之徒,喋喋不休,讨厌到极点。”
“原本,以为手术可以帮你。”
“真是一场误会。”
“可晴,你的生命,你的身体,你自己决定吧。”
“是祖父。”
可晴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是佣人们在谈论她。
“轻些,她睡着了。”
“怎么不出去玩呢,又不是没有约会。”
“不要心急,她慢慢会恢复信心。”
“其实呢,做一个普通健康的人最快乐。”
“但又有几个人会那样想。”
可晴一直躺在床上。
渐渐脚步声远去,大屋静得一根针掉地下都听得见。
张思悯医生遵守诺言,前来探访可晴。
“可晴,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这双耳朵不受欢迎。”
“奇怪,这么久你还没渡过适应期。”
“我永远不会习惯它。”
“再等一等。”
“让我恢复旧时那样。
“可晴,彼时你是一个聋人。”
“我如果仍然听不见,朋友至今还陪着我。”
“早知如此,在治愈你的前后,就该给你心理辅助,我疏忽了你应变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