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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另一只青筋暴露的手拍了拍华鉴容,烛火在房里跳动着。他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叹息:“陛下……不要让这孩子……站到悬崖……”
“我明白。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哭了。我想到老先生给我讲解五经,教我写字,那时候我是多么天真。可转眼,先生的生命也是落花残梦。我们都是先生的学生,先生喜欢我,也心疼着鉴容。
何规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合起眼睛,一直到停止呼吸,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五十 湘南士集
五月五日端午节,朝廷休假。我也早早用了膳。周远薰陪着我到了竹珈那里。他快十八岁了,但还是带着少年人的腼腆。
我看着阿松伺候竹珈吃早饭。宫室里面悬挂着菖蒲,大把的兰草置于回廊木板上。我对宫女们笑着问:“你们是不是打算结花球?”
齐洁回答:“陛下,我们这些下里巴人,也就今天可以阳春白雪一回。东宫做的花球,出了名的雅致。今年元宵,我们都不得观灯,春天又为太师服丧。到了五月五,都想松口气啦。”
周远薰只是笑,齐洁问他:“周郎,你是不是也会啊?”
他老实的点点头,灵巧的手指拿过一些萱草,指尖穿绕,就成一簇。再抽了一根丝带,结成一个星状的网。齐洁等接过去,啧啧赞叹说:“看看,周郎真心灵手巧。要是也在我们这堆女人里面,我们可怎么有脸混下去。”
我忍住笑。拉着他躲到了围屏后,说:“不要理她们。”
周远薰自在的微笑了,唇色如水:“没事,她们一直说我像女孩子家。”
我不以为然:“怎么会?你才不像。我一直羡慕技艺超群的人。看你弹起琵琶,跳起舞来,绝对是有天赋的。”
他的目光闪动:“那,也只是在宫廷里有用。”
“不会。”我摇着头,随口说:“有这样的才艺,就该有信心。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平民,比如我吧,还靠你养活呢。”
我们走到窗口,我轻快的笑着说:“多日没有轻松了。看了这菖蒲,就想到君子。”
远薰似乎没有听见。我以为他又在自寻烦恼,就亲切地说:“远薰,君子不论出身贵贱。你和静之,难道要比华太尉,蒋尚书差?这些天我忙于革新,你觉得无聊吗?”
他偏过头,柔和的说:“没有。宋彦守卫东宫,教我骑马呢。赵先生,也教给我些古代曲谱。对了,陛下,赵先生一早好像要出门呢。”
我一听来了兴趣:“他是不是要去夫子庙看热闹?”
周远薰说:“不知道。赵先生,很神秘。”回头,看见竹珈已经洗漱干静,半个脸面掩在屏风后面,叫着:“娘,我和周郎一起玩儿,可以吗?”
我笑了,对远薰示意。竹珈拉着他的手,乐颠颠的同去玩耍。我却告诉齐洁:“我要换装,请赵先生来。”
蓝天开阔,晓风清新。赵静之很快到来,一身青布衣,风度翩翩。
看到我也换了一身白衣,打扮成个宦游少年的模样。他哑然失笑:“陛下,不会吧?难不成你知道我的去处,要我随驾微服私访?”
我打开扇子说:“心里难受。如果你知道民间的好去处,就带我走走去。我错过了一个春天,得抓住夏天的头儿。才可以更好的理政。”
赵静之摸摸鼻子:“好吧。不过,陛下言重了。如果不去,理政不佳。岂非我这北蛮的错?”
我们到了首都建康的街面上,他才说:“其实,今天各地考生在夫子庙一带聚集,赋诗品茶。预备六月的选举考试,我是受了湖南会馆的邀请的。”
我奇道:“你怎么单选湖南人的地方?”
赵静之转动眼珠,说:“因为我觉得湖南人才多些。山清水秀地方,养出一方人。我在南朝,终日胡混,也该见识见识边境及京兆以外的风物。”
夫子庙处于文德,武定两桥中间。临水秦淮,风月柳花,吴姬压酒。端午节,路上摩肩接踵。绿草葱倩,与静之的青衫相映成趣。更衬出他的闲雅。我不禁说:“静之,你这样人,不必限于经纶事务,也是上天待你不薄。”
他也不回答,望着天际,渐渐又露出了醉人的笑涡,答非所问:“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政治,我只觉得假。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杀伐夺取,到了最后,还不是空?”
我说:“哎,如我辈,真是身不由己。”
他似乎要安慰我,面带微笑指着商贩们对我说:“所以,就偷得半日,就闲半日吧。”我一路看去,有个农妇叫卖香囊,上头绣得老虎可爱极了,虽然不是宫里的金丝银线,可一见就叫人欢喜。
我对静之说:“我想给我儿买一个。”
静之打趣我:“又没有带钱?”
我得意的取出一个荷包,说:“猜错了,这回我带了。”
他接过去一看,笑得合不拢嘴:“我说,你真是的。带钱,非带印着‘万岁通天’字样的紫金锭。你是不是想把那个大姐吓昏过去?”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真是皇帝御库仅有的。我用扇子一敲帽沿。静之却不再笑我,掏出铜钱来给我买了两个。他温和的看着我说:“你这样的,不知道民间规矩。所以,凡事都是摸索。我有时候想,为什么我这么一个穷人,会碰上你这么个天下最富的借债人?”
我白他一眼:“钱财,身外之物。有的人,总是记挂着这些,小气。”
他听了就乐。梨涡老浮现在丰沛神俊的脸上,棕黑色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柔和。
我们一进湖南会馆,就有带着湘州口音的胖子招呼:“赵先生,你来迟了。这位是……?”
赵静之说:“他姓余,我的朋友。”我一想,余御同音。
那个胖子十分热情:“余公子,久仰久仰。少年英俊,气度不凡啊。来的都是客,请进来坐。”
我跟静之上了楼,问他:“他不认得我。怎么说久仰久仰?”
静之一笑:“这世俗的人,都是这口气,表示尊敬你。”他滑稽的翻了翻眼皮:“你见过不倒翁吗?我每次见到它,就想到你。”
我不解:“为什么?”
他答道:“因为你对市井之事,是个‘不停问’。”
入座以后,一干青年正在讨论湘州革新的事情。我们在不起眼的角落,听着。
一个瘦长青年说:“今年,新湘州刺史倒是客气,不但没有收湘西灾区的税,还雇用民夫,修建了浏阳的水坝。”
另一个八字眉的青年笑道:“刺史是新官上任,过了几年,大多数革新的办法还不是作废?”
瘦长青年反驳说:“如果没有革新。你我这些庶族地主能够来到建康会试?”
八字眉的人喝了口茶,摇头晃脑地说:“只是考试,也没说任用。如今太尉大人就是皇族子弟,你难道想爬到太尉公和圣上的亲戚头上去?”
一个清秀少年问那个瘦长青年:“欧阳兄,你那天到太尉大人府上投书,到底怎么样?”
姓作欧阳的人叹道:“太尉大人日理万机,入宫议事去了。可这太尉的门子倒是比县太爷的看门人还客气。收了我代各位兄台拟定的条陈。只是,如今过了半月,也并无消息。”
众人皆是叹息。我瞥了一眼静之,他好像听得不算专注,还不时往嘴里丢花生米。我虽女扮男装,却不方便开口。因为,假扮男人,还敢说话,不露馅的,只在故事中才有。
大家说了一回,便也和着远处的音乐,开始吟咏诗歌助兴。那个姓欧阳的年轻人高亢有力的吟道:“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静之以指头打着节拍。正在此时,楼梯上响起了咯咯的木屐声音。却看见几十个人走了上来。为首的黑衣青年,风姿特秀,俊美绝伦。有人立刻下拜:“太尉大人!”
静之淡淡笑着对我说:“这么巧?”
华鉴容摆手微笑:“各位不必拘礼。我对于这些事情,兴致也不浅。”说罢,靠在一张椅子上,和蔼可亲的说:“谁是欧阳昌图?”
欧阳昌图要下拜。华鉴容示意左右阻挡,说:“不用了。我脱了官服,和你都是圣上的子民。你们湖南出的建议有实效。我会上奏圣上。今天我带了我府中二十个人来,与各位才俊会面。”
接下去的一个时辰,华鉴容参与吟咏戏笑,满座人都很自在愉快。清秀少年坐到我的身边,对我说:“到底是太尉,虽然这样子随便,气派和高雅犹存,让人见了,还是以为是宰相度量。”口吻居然充满仰慕尊崇。
我有点不高兴:我脱了龙袍,就没有人以为我像个皇帝?赵静之研究着我的神色,忍俊不禁。华鉴容说话的时候,只是掠过这边角落,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
却听欧阳昌图说:“太尉大人,小人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大人会我们的乡谊会题写条幅。”
华鉴容桃花眼一眯,说:“有何不可?不过,我要找人磨墨才行。”他一说,就有一个红衣少女跑上楼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玉箱子。那少女十八九岁,看上去神态却童稚可爱。红罗衣配着吹谈弹得破的肌肤,可人而秀美。就是我见过的小鸥。
她娇笑说:“大人,预备好了。”
她把玉箱中的文房四宝取出,细心的给华鉴容磨起墨来。不一会儿,黄山松烟的墨香满室。华鉴容不慌不忙的看着大家,一直等到小鸥抬头说:“大人,行了。”才起身握笔。小鸥旁若无人,也不给华鉴容用个镇纸,自己用手臂压住宣纸。众人都集中着看华鉴容所题何字。只有她,美滋滋的朝着华鉴容的侧脸瞧个没完。
我看不下去,拉着赵静之就下楼。到了外面,赵静之说:“太尉真乃丘壑独存。”
我不说话,静之又说:“刚才你和我下楼的时候,我倒看了上句的题字。”
“什么?”我没有好气的问。
静之徐徐说道:“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华鉴容独自一个站着我背后补充。
“赵先生,你们打算去哪里?”他问。
赵静之谦和地说:“想去秦淮河边走走。”
华鉴容嘴角一勾:“十里秦淮,浆声灯影,只是红袖招客,倒怕少些雅趣。”
赵静之仅付之一笑,毫不反驳。
我却说:“太尉公说这话,可笑。都是女子,红袖招客与红袖添墨,有什么区别?大人自己心里有俗,才会觉得他人俗。”
华鉴容在大庭广众的闹市,居然握起我的手,说:“好啦,我最俗。但是,邀你泛舟莫愁湖,也不是太俗了吧。赵先生,你也去吧。”
赵静之退